非木

作者:柳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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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非木是天地开辟以来的一棵神树,孕育于混沌之中,生出神识的时候,混沌已经被分出天地,元始天尊将他移到不周山上,天尊之妻,扶摇神尊为他取名为非木,因还不能化形,怕他无聊,让谛天神鸟陪他说话解闷,非木被这聒噪的鸟儿折磨得苦不堪言,常常还在睡梦中就被他喊起来修炼。
      天尊夫妇仙逝后,竟将管理天地秩序,维护天道和谐的大权交到非木手上,但非木生性不爱管事,不爱和其他神仙打交道,也不爱出门,不爱说话,原先不周山门庭若市,久而久之也门可罗雀。
      非木瞧着自己不管,这天地也运转得好好的,就安心在不周山上呆着,因天赋异禀,寿与天齐,也不修炼,就天天睡觉。
      谛天神鸟本名苍恒,神鸟一族身负天道气运,修炼起来事半功倍,苍恒是族中最活泼的一只,也是最有天赋的一只,不周山是天地源头,三界清浊两气都源此产生,仙露神果数不胜数,加之苍恒觉得自己使命重大,勤奋修炼,在三界实力也算得上顶尖。
      苍恒每天最苦恼的事情就是喊神树醒来,比自己族中的后辈起床还难,非木一睡就不知道天昏地暗,有时候苍恒回族中办事,或者去仙界出差,他走的时候非木在睡,回来还在睡。身为一只鸟他可能不知道树木的作息时间,但这不妨碍他以己度人,觉得非木实在不思进取,虚度光阴,殊不知光阴无情,大道无尽,得好好修炼才能算得上不虚度此生。
      这次苍恒趁着他刚醒来,对他说:“非木,仙界要在近日选定三界界主,仙界、人界、魔界最近都一团乱,我要去一段日子,已将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朵醒梦花遍种你脚下,且布好了结界,以你的阵法水平是破不开的,别想自己毁掉醒梦花,你这段时间好好修炼,万万不能再睡得不知天地何物。”
      “啊?”非木正在望着无尽海发呆,听得这话心头一震,脑袋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朵醒梦花是什么概念,就瞧见苍恒扑棱翅膀飞走了。
      非木熟知万物法则,岂不知道这醒梦花的效用,当下两眼一黑,恨不得拔地而起找苍恒算账。醒梦花,一朵就可令仙使维持一年不睡,还不觉疲惫,常常用于战争之际,因效果过于强劲,需要冲淡使用。但说来惭愧,他作为天地共生的神树,至今还不会化形,虽然知道苍恒也是用心良苦,但这上万多醒梦花,实在是消受不起,只盼望有哪个神仙灵兽路过不周山,帮他一把。
      可惜不周山已在三界达成共识,事非险急莫度海,海外难寻不周山,意思就是没大事别去不周山。
      非木对着醒梦花唉声叹气,意识到了苍恒这次是真下了血本。于是便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修炼起来,留神关注着无尽海上是否有什么动静,能有个机缘,救树于危难之际。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非木终于在无尽海上发现了一个人,修仙者。
      这人在茫茫无尽的海上御剑飞行,不仅受无尽海的压制,灵气源源不断流失,还要抵御海怪妖魔的侵扰,但却显得游刃有余。
      非木感知到这人渡劫巅峰的修为,差一步即可飞升位列仙班,实力不凡,指不定自己帮一把,在不周山之上、醒梦花海之中,助他突破,引来渡劫天雷,九道天雷蕴含天道法则,苍恒的结界虽难破,想必也难撑住,三万醒梦花的困境就此可破!
      说干就干,心随神动,不过眨眼功夫,这人已在不周山顶,神树脚下,醒梦花海中央。
      李寄思本在无尽海中茫然寻找方向,已经打算花个几百年来找不周山,没想到瞬息间就来到一片花海之中,这花香沁人心脾,瞬间扫去疲惫,让人精神一振。只见自己面前一棵参天巨树,树身光华流转,树干晶莹剔透,树叶上闪烁着不可名状的符文,正想细看,眼睛刺痛,且识海都受到震动,忙闭眼定神:这里,难道是不周山?
      李寄思一时间万千思绪起伏。
      非木只见这人已被他带到醒梦花海中,心里满意,便说到:“修仙人,此为不周山,你我有缘,祝你成仙得道如何?”
      李寄思负手持剑而立,双眼紧闭,虽不知是何人在说话,但这声音清亮不含恶意,只礼貌行礼道:“晚辈李寄思,谢仙人救命之恩,但仙人有所不知,我早已得道,只因心有牵挂,不可成仙,特意寻了秘法压制修为,此番只能辜负仙人好意了。”
      非木听得这话,颇有些遗憾,只怕自己还得再寻机缘破除三万醒梦花海结界,难道就这样一直等到苍恒回来?谁知道三界各自的界主什么时候选出来?
      “凡人修行本就艰难,你此番逆天而为,且不提修为压制久之便会爆体而亡,你以为天道好欺?”非木良言劝道。
      李寄思只身站在神树脚下,知道面前的树就是传说的神树,刚刚一瞥便生惊畏,耳边却听得花朵摇曳之声,想起自己颠簸一生,最后竟以这样出乎意料的方式得见不周山神树,又想起所求,觉得自己渺小可悲,万物也不过如此,所求所寻皆为虚妄。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李寄思答道:“仙人,我与人在人间有约,以心为诺,若违背誓言飞仙而去,天道也会加诸天罚,”他苦笑,“我在人间寻他不得,所以想渡过无尽海,寻访不周山,传闻元始神树能解天地所有烦忧,特来求问。”
      好,这不瞌睡来了送枕头,本树正有元始神树之称,非木便问,“你所求何事?”
      李寄思却久久没有答复。
      非木便再问,“李寄思,所求何事?”
      只见李寄思仿佛终于下定决心,利落收剑,在花海中跪下,行大礼道:“晚辈李寄思,只问一人,问李岁寒下落。”他头磕在地上,看不清神情,只看见身体在微微颤抖。
      非木答:“好。”
      天上地下,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无所不能,无所不有。
      李寄思只觉得耳边传来一阵难以描述的仙音,一时神魂激荡,片刻间便听得先前那个声音说道:“李寄思,你所求之人李岁寒,在三百年已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非木回答完李寄思的问题,便看见跪在地上的人突然吐出一口血,溅了一片醒梦花,人也晕了过去。
      霎时间黑云密布,头顶逐渐积起劫云,非木心头暗喜,倒不担心李寄思昏过去怎么渡劫,区区飞升之劫而已,有苍恒的结界,实在不行还有自己护法,想必这样的排面在仙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只见那劫云很快聚集起来,云里隐隐可见蕴含天道法则的闪电,雷声轰鸣起来。
      劈吧。非木想。
      劈吧!非木已经愉快地颤动着他的枝桠。
      劈吧?非木久等不到雷劫下来,心生疑惑,看向天上。
      却见那劫云蓄势了半天,却瞬间消散,一道金光自天而下,打到了李寄思身上。
      ?
      这时却有一老者施施然走到非木面前,躬身行礼道:“神树大人,小仙司命,来接任刚飞升的李寄思到仙界去。”
      非木在多年前的不周山神仙宴会上见过司命星君,当时他还是个俊小伙,现在竟成了老头,神仙也会变老?司命主动解释道:“李寄思早应在三百年前飞升仙界,天命谱上早已安排他的位置,这人又迟迟未至,仙界人手紧缺,近来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加之他这番在不周山上渡劫,想必天道也担心这劫雷要是把您劈出个好歹可不行,便走个过场。”说完笑了笑,这话说出来自己都不信。
      非木无言。
      司命便道:“神树大人,要是无事吩咐,小仙便带李仙人回仙界了?”
      “走吧走吧。”
      司命便连忙拎着昏过去的李寄思告辞,一边走一边感叹着这人运气真好啊……
      司命和李寄思走之后,不周山安静了下来,非木刚刚经历了一场啼笑皆非的闹剧,看到那些醒梦花只觉得眼前一黑,从有神识到现在,没这么委屈过,自己难道真要夜以继日修炼几万年吗?
      ……
      不周山上的生灵都知道神树大人近来很是勤奋修炼,虽然不知道神树大人本就寿元无尽、神力高深,为何还要这么努力,但最近也都紧了紧皮。
      这天非木正打算传音苍恒喊他回来,虽要费些口舌,但这样的日子实在是难以承受,他为神树在不周山上呆的日子已不可数,不周山的一花一草早已烂熟于心,实在没些新鲜事,每日除了修炼就是数自己的叶子,如果不能睡觉简直度日如年。
      但是辰霄破空而来。
      不周山上有扶摇神尊设下的禁制,几乎无人可以直接破空来到他面前,即便是神仙也要爬山涉梯而来,但是辰霄却是例外,因为他是扶摇神尊的弟子。
      辰霄一来就问,“非木,你想不想离开不周山?”
      “你在做什么梦,我身负重任,还尚未修成人形,如何离开不周山?”久未见辰霄,非木觉得他恐怕走火入魔了,“你怕不是心魔入侵,在说疯话。”
      辰霄看了看他脚底下的醒梦花,意味深长地笑着说:“苍恒干的?”
      非木连忙说:“你来得正好,快瞧瞧这阵法怎么破,我受不了。”
      “我哪能破解苍恒的阵法,他的修为乃三界第一人,又精通阵法,他的阵法可都是被师傅夸过的,”辰霄瞧着非木的树杈都蔫了,“我虽然破不开结界,但是我没有说我没办法。”
      “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所以问你要不要离开不周山,我有一秘法,加一秘宝,可让神魂离体畅游三界,而本体不受任何影响……”辰霄知道这对于非木乃是天大的诱惑。
      非木确实很开心,却也忍不住埋怨道:“有这好东西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这是师尊的秘法,但是那个秘宝还需要专门炼化,你知道材料有多难找吗,光是找材料我都等了不知道多久,还要炼器,”辰霄答道,“我觉得,这是师尊专门为你留下的法子。”
      已经很久没人和非木谈起扶摇神尊了,想起扶摇夫妇还在世的时候,不周山何等热闹,而今只有屈指可数的生灵在不周山居住,非木一时间有些恍然,又听到辰霄说:“废话少说,你要不要用,苍恒天天被仙界那群老头逮着东奔西跑,他分身乏术一时半会儿也管不了你,还不趁现在?”
      从小苍恒便是别人家的那个小孩,做鸟羽毛漂亮,做人也容貌俊美,天赋出众修炼又勤奋,辰霄和非木一人一树懒一块,没少受过他的磋磨。
      非木连忙答应,自己虽然拥有无限神通,但是从未去过三界,这种机会岂能不珍惜。
      只见辰霄点出一指,指尖凝出金色的光芒,又祭出一鼎,不周山灵气涌动,狂风乍起,天地之间凝聚出一个漩涡:“非木,去!”
      非木凝息,神魂入鼎,“嗖”一声进入了漩涡之中。
      辰霄瞧见非木载身的玉鼎进去之后,漩涡就消失不见,知道秘法已经成功,自身灵力却也耗尽,顾不上醒梦花的功效,便就地打坐恢复灵力,心里想着:如果醒梦花让老子几百年睡不了觉,那我回去就给苍恒找几百年麻烦。
      鼎中的非木感觉自己如同一片落叶,被狂风裹挟不知要飘到何处去,一阵天旋地转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此时不周山万物具静,只有海浪拍岸、微风拂枝的声音,那棵隐天蔽日的神树仍然安稳屹立在原处,庇佑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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