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短篇集

作者:郊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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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桃桃篇


      我,白桃桃,一名职业塔罗占卜师。

      我占卜的范围非常广——事业、学业、财运、人际、爱情……包罗万象。由于技术过硬,短短两年我的账号就有了几百万粉丝,用户粘性也非常好——好到我一场直播就够吃半年。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自从几个月前直播时惹到了京圈有名的恋爱脑——吴氏大小姐后,我的占卜生涯基本算是告吹了。

      说实话,客户到直播间打赏成了我的榜一大姐,那有一说一我好歹得提醒她她男朋友背着你出轨,拿着她给的钱养小三吧?您花了钱,那我也得讲良心不是?原本直播间里大小姐都已经被网友们劝得要分了,结果回去大概是又听了男友的迷魂药,反手给我直播间封了。

      接着就是平台限流,合同终止,团队解散……这一环连一环,我已经被打击得心如止水了。

      眼看着我那个几百万粉的号最终走上强制注销的道路,我的内心也是感慨万千。

      其实占卜占得多了,也知道这都是命,有些命数怎么都改不了。反正前两年赚到的钱已经够我花一辈子的了,这下大小姐帮我提前强制实行隐退计划,我也算乐得清闲。

      在失业的这几个月里我是该吃的也吃了,该喝的也喝了,该玩的也玩了,生活逐渐无趣了起来。

      而且夏天到了,更加不想出门活动。

      “桃桃,要不你来测试一下我们新推出的古风乙游吧?”

      我闺蜜给我发来信息。

      我闺蜜,陈星衡,某大厂的游戏架构工程师。我们上同个大学同个专业,她专业成绩非常优异,所以在大学时就已经被现在的公司看上,毕业后自然而然选择在专业领域深耕,而我其实对游戏技术并不感兴趣,所以毕业后吃上了另一碗饭。

      但这也不妨碍我们经常联系,我直播刚起步的时候,陈星衡可是我的榜一大姐呢。

      陈星衡所说的这个古风乙游我也耳闻过,是他们公司酝酿了五年才生出来的大作。

      我浏览了一下她发过来的游戏介绍和项目情况,她们的游戏叫《钦天监》,主角是立国以来唯一一名女司监,司监就大概是占星师一样的职位,工作内容大概就是根据天象预测国运、撰写历法之类的;而三名与女主有关的男主的身份分别是皇帝、丞相和竹马保镖——翻译过来就是霸道总裁、欢喜冤家和死忠发小。游戏最终要形成的结局是女主成功收服了三位男主,并且让国家繁荣昌盛起来。

      这还是个买断制的3D游戏,也就是说可以一下子打通到结局。

      太适合我这种只剩下时间打发不掉的闲人了。

      “左右无事,给本宫呈上来吧。”

      “好咧,娘娘。”

      几天后,闺蜜就把VR设备快递到我家了。

      那是个得有一立方米的箱子。

      不是,这现在的游戏都整这么高级啦?

      我拆开快递,里面除了常规的脑机和手柄外,还有一个像保险箱一样的黑盒子,那个就是打包版的游戏磁盘阵列。磁盘底下还有一个满是接口的底座,那应该是配套的体验设备。

      好家伙,这磁盘体量,怕得有几十个T吧,整的我还有点期待了。搓搓小手,我立刻按照说明书打开体验设备,安装磁盘阵列,连接手柄和脑机。

      倏忽间,我听到一个声音:

      “宿主已成功唤醒,回忆开始。”

      那声音我听着有些熟悉,但仔细想却认不出来。也许是某个配过很多电视剧但我不知道名字的配音演员吧。此时我身处于一条由青石板铺就的小巷,雨针淅淅沥沥,我身上竟隐约有了一些凉意。

      这沉浸感也太绝了。

      巷子两侧看起来都是普通居民的房屋,抬头便能看见墙头和檐角都挂着青,屋子的门都朝着巷子开着,从门外看进去看见简单的照壁。

      咦,我的身份不是钦天监司监吗?这里看起来是宫外啊。

      我转头四处张望,不远处一个人影朝我冲过来,虽然他雨中狂奔有伤大雅,但他衣着非凡,一看就是主角相。不过就不知道是哪个男主了。系统天音提示我:“男主——嘀——程序出错,系统退出——”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陈星衡,你这公司品控是不是不行啊。

      诶,等下,系统出错,我为什么没退出去?就在我被系统搞得一头雾水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冲到我面前。我回过神来才看清这个男主的脸色,他的表情简直就是要我下地狱。

      腹部传来一阵剧痛,我他妈终于知道猪被放血的感受了,虽然从来没想知道。

      晕过去前,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陈星衡,你……公司,游戏的品控,不行。

      再醒过来,是被凉水泼醒的。一大盆子水兜头下来,跟水打了我一头棍没什么两样。
      腹部的剧痛还在持续,我疼到胡思乱想,那一刀居然没有把我捅死?这就是主角光环吗?我在游戏里为什么还有痛觉?我挣扎着抬眼,这里看起来像是一间刑房,左墙挂着钩叉斧钺,右墙挂着铁烙绳鞭,面前是两个彪形大汉,刑房另一头坐着那个捅了我一刀的混蛋。

      长得还挺好看。

      “你醒了?”

      “这么一盆水浇我头上,能不醒吗?”我这张破嘴以前就没少得罪客户,现在死到临头更是破罐破摔,“我说,咱们无冤无仇,你当街杀人,图啥?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男主没想到我会这样,原本就端正清高的姿态僵了一瞬,又蹭得站起来,冲过来揪着我的领子一把把我抬高了十厘米。

      “无冤无仇?然染,你这毒妇!亏你还说得出口,你竟说我们无冤无仇?”

      卧槽,我没进错游戏吧?我是傻白甜——不是,女主是傻白甜啊。除了头脑,手无缚鸡之力的那种。

      “我……我杀了你全家?”如果真是这样,大兄弟你当场整死我都行。

      “若是那样,把你挫骨扬灰都难解我心头之恨。”

      还好还好,有商量的空间。“那我是夺了你的财产,害你一夜回到解放前?”

      我都听见他气得后槽牙快咬碎的声音了。

      一般能恨到要把人杀了的程度,不是结了血仇就是断人财路,还有什么呢?等下,这是个乙游……

      “不会是你喜欢我吧?”

      我话音未落,结结实实地挨了他一巴掌。饶是老娘脸皮厚都被扇得眼冒金星,脏话已经涌到喉咙里快要冒出来了——不行,忍住。万一激怒了这个变态,他折磨我可怎么办。生也好死也好,就是不要生不如死啊。

      “喂……给点提示呗?让我知道你叫啥也行啊。”

      “姓风,名竹,字牧清。”

      男主,风竹……诶,好像是游戏开始时跟我是死对头的风丞相,我还得攻略他才能完成任务呢。可是人物介绍明明说他是老古板啊,遵纪守法崇尚礼教,这种人应该不会做当街杀人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吧?

      “呵,然司监,原本我也不想如此,可惜我们之间的糊涂账已是算不清了。等杀了你这毒妇,我自然会向官府自首,我本就孤家寡人,黄泉路上陪你走一遭也未尝不可。”

      这人说话云里雾里的,一点有用信息也无。但是我再不抓紧机会申辩,他的小手就要掐紧我的小脖子了。按道理应该是被泼了凉水的我体温较低,他的手却冰得更吓人,扼住我脖子的时候,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且慢,风丞相,实不相瞒,我很后悔。”

      风竹像是没想过我会认错,怔住了,手上的动作也不再收紧。我想趁热打铁地忏悔,可是一张口就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我忏悔啥啊我?忏悔我不该顶撞恋爱脑大小姐?还是不该接陈星衡的测试邀请?

      “去岁七月,你进禀流火天象,意指镇北大将军沈贤有谋逆之心,沈将军一族含冤而死。去岁十月,你又禀紫微垣内藏有凶星,危害天子,自此前朝后宫,人人自危,冤杀之人不计其数。今岁四月,江南水灾,你说那是川陵江氏意欲谋反,上天降下的惩罚,可惜江氏一力救灾,却落得满门抄斩。此种种,你后悔又能如何?死人岂能复生?将才焉能再塑?风某愧居丞相之位,若能以我残躯杀了你这妖女,就算受车裂之刑也在所不辞!”

      风竹到最后几乎是发泄一样地嘶吼,眼睛也变得通红起来,死去的人里也许有他的同窗,有他的亲人,有他的恩师。

      还有像蝼蚁一样渺小的百姓。

      几百几千条人命,压得我一时语塞。风竹悄悄发力,喉咙被扼住,不仅空气没法往里进,颈椎也开始发痛。

      他这不是想让我窒息而死啊,他这是想折断我的脖子!

      我说不出话,只能剧烈地挣扎,而他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一样,突然松手,对一直像NPC一样站在一旁的彪形大汉说道:“风府已经落锁。你们本就是自由身了,不必在这里被我牵连,快走吧。”

      彪形大汉之一粗声道:“恩公,不如让我们兄弟俩把这妖女拉到府外杀了,我们不会牵连风府的。恩公是国家的栋梁,不能给这妖女陪葬啊。”

      “我说,你们走吧。朝堂之事我比你们看得清楚,然司监一死,没有个金贵点的替死鬼,皇上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那大汉还想再说点什么,他的同伴却抢先言谢告别,拉着他走了。

      刑房里就剩下我和风竹。

      他转过头,打算继续杀人。

      红通通的眼睛快要滴下泪来。

      “你没杀过人吧。”我从濒死的窒息里缓过来,趁着他们说话的空隙整合了一下观察到的细节。“捅刀子捅不中要害,扼喉差点把我颈椎弄断。你这刑房看着平时也不怎么用吧,墙上的刑具整整齐齐,锃光瓦亮的。说不定是临时搭建的。”

      他似乎也不意外我这么说,眼看没收到效果,我只好换个打法:“我不是然染。当然这么说你可能也不信,我这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总好过替一个坏蛋不明不白死的强。”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然染。但这是然司监的身体,我只需要然司监死。”

      计划B也失败了。靠,难道我穿过来就是当替死鬼的吗?我死了会怎么样?游戏会结束吗?但身上这个结结实实的痛感,我总感觉我已经不是在玩游戏这么简单了,在这里死的话,现实中的我不会直接被痛死吧?

      “对不起,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等到你头七之日,我会自杀谢罪,感谢你救了我大梁百姓。”

      “你是知道问题不在然司监身上的吧!如果我没记错,现任皇帝与太上皇的关系可谓势如水火,他登基之后想把父亲的势力肃清也正常,只不过拿了钦天监当借口而已……”感谢自己看了一眼男主人设,霸道总裁,不,皇帝是个从小被父亲虐待,后来靠自己篡位夺权的狠人。

      “非议天子乃欺君之罪!”风竹粗暴地打断我说的话。他受了整整二十八年的忠孝仁义三纲五常的熏陶,让他接受他所效忠的天子也是个自私的凡人,那难度跟改变东亚家长的育儿观念差不多。但有些话忠言逆耳,我不说,丢的就是我的命啊!

      “我呸,拿一个女人当借口,算哪门子天子?你今日杀了我这然司监,就还有张司监李司监王司监,难道每出现一个司监,就赔上一个丞相么?”

      风竹被我说得哑口无言,愣神之际,刑房外有人推门而入:“风兄,按你说的,我把然染毒死了扔在巷子里,明天就会有人发现她了……”

      哈哈,没想到吧小伙子,老娘夺舍了。

      说话那人是个侍卫装扮,看着不像有官的样子,或许是风竹的仆从也说不定。那人一看见我话都说不出来了,震惊之余即刻拔刀:“妖女果真是妖女,我探了一刻钟鼻息,确定人死透了才抛尸的。没想到……”

      “我不是然染。”

      无语了家人们,古有朝代灭亡怪狐妖,今有皇帝暴虐怪司监——能不能正视你们的错误,天之骄子们?

      风竹估计是转过弯来了,声音一下子疲惫了不少:“阿毅,她不是然染,然染已经被你毒死了。”

      阿毅?不会是男主之一,我的青梅竹马,南厢毅吧?

      冤家要杀我就算了,竹马也要杀我?你不是我的侍卫吗,南厢毅?

      南厢毅听了风竹的话才收刀入鞘:“那她是……她现在是谁?”

      罢了,虽然侍卫已经不是我的侍卫,但感谢他终于问起了我是谁,我都快泪目了。风竹那个自欺欺人的家伙,愣是不敢问。我立马给南厢毅作自我介绍:“我是白桃桃,一名职业塔罗占卜师,在你们的时代大概叫巫,或者傩,总之就是通阴阳,晓未来,知过往。和什么什么天象、钦天监一点关系都没有。”

      “看来你是个年轻的傩巫,神力使用不当,竟然阴差阳错通到这副罪恶的身体里,识相的还是赶紧离开吧。”

      我也想啊喂!

      “阿毅,走吧,我累了。”风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门口,南厢毅看了看我,选择跟着风竹走。

      喂喂喂,我还被绑着呢,我怎么睡觉?

      “你们!真正的天子另有其人!你们却视若无睹!一群蠢材!蠢材!”

      “别发疯了!女人怎可能是天子!”风竹一甩袖子,我却看出他的外强中干,乘胜追击:“我可没明说是我,你自己对号入座,心里在想什么,我一目了然!”

      “疯子!”风竹本就被打击得非常脆弱的神经被我一把扯断,又冲上来掐住我的脖子。这次他倒是掐准了,我却不慌了——风竹就是个三好学生,不敢真的杀人。他去巷子查看,也许是想留下自己杀人的证据,只是没想到我刚好穿越过来,没死成。他情急之下才当街捅我刀子,见我没死又把我弄回来。

      其实当时哪怕我没死,只要不管我,待在外面潮湿的环境里,就算我没被捅死也会因为感染一命呜呼,但是他的人品太好了,还是把我搞了回来。四舍五入也算是他的一念善意救了我。

      既然如此,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我挣扎着凑到他耳边,用最后的力气吹了一句耳边风:“跟着疯子造反怎么样?”

      “你这个月都去哪里了?见不到你我好担心。”

      眼前的男人正握住我的手。

      也没人告诉我当今的大梁天子——梁痕,他长得怎么好看啊!

      曾有人说,顶级的美人都是雌雄莫辨的。我如今算是见识到了。

      苍天!这么好看的小哥哥居然是暴君,为何如此苛待他!

      我都有点三观跟着五官跑了……不行,白桃桃,你现在是刺客,他不死,你就会被姓风的和姓南的弄死!

      反正他也是草菅人命的暴君,你就当为民除害了。

      但话说回来,虽说天子在自己的寝宫里不必拘泥礼节,可一上来就拉女官的手,还是有点冒昧了吧。

      我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行礼道:“皇上,臣月前得了疫病,怕把病过给了皇上,才不曾来此处,望皇上谢罪。”

      也是从南厢毅的口中才得知,然染几乎每三四日就会来天子寝宫,每次一待就是一天,外面还会有重兵把守,所以南厢毅也不知道然染和梁痕都在干什么。

      从雨夜刑房算起的这个月,我跟着南厢毅紧急学习了然染的人设,从衣食住行到言行举止,能七分像就不能六分像,另外三四分就只能天注定了。

      政变,往往就在一瞬间。而我能否撑到那一瞬间不被识破,就决定了这场政变的成败。

      忍住啊,白桃桃!

      梁痕闻言却眉头一皱,也不顾宫女还在左右,一把就把我揽入怀里:“我不怕,同你一起死了才好,死在一处。”

      忍住……白桃桃。

      对方本就高大,看似揽我入怀,不如说是想用他的肌肉夹死我。也不知道古人用什么东西洗的头发,他的头发味道很好闻——和寝宫的熏香不同,那种味道细闻发苦,却让人头脑清醒。

      看来然染和天子是一对,而且这天子还有点恋爱脑的迹象。

      看来优势在我啊。

      我把心一横,回抱住梁痕,贴近他的颈窝:“皇上不要妄言。臣一心为皇上着想,您怎么能说这种话?”

      他的表情并没有很开心,但却强颜欢笑,扶着我说道:“既然然染不喜欢,那我以后再也不讲这种话了。”

      额……这么好说话的吗?

      “你们,备菜来,朕要与然司监进午膳。”

      “是。”宫女应声退下。

      大概是梁痕和然染经常一起吃饭,午膳很快就备好了,十几道菜,和一壶酒。宫女们也径直退下,十分熟练。整个寝宫,就剩我与他两人。

      梁痕牵着我坐在一处,亲昵地给我夹菜:“吃这个,你上次说咸了,看看他们这次做的合不合你胃口。”

      无视他与我的身份,这个人的行为放在现代可以说是百分男友。

      可我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说到底我不是然染,总有种在偷偷当三的感觉。

      他见我木着,便放下筷子,倏忽间眼睛就红了。

      “然染是不是怨我?”他的神情就像犯了错的小孩,“你知道的,我有病,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我不是故意凶你的,对不起,对不起……”

      说着说着,他就哭了。

      我收回百分男友的话。这怎么有家暴男认错的既视感?他咋的然染了?然染究竟经历了什么?

      我只能握住他的手,安慰道:“没事没事,都过去了。然染没有放在心上。”

      要不怎说伴君如伴虎,梁痕瞬间止住哭腔,沉声道:“那然染,是愿意为我拔出风竹这颗钉子了吗?”

      嗯?他怕不是在四川学过变脸吧?

      “七月有流星,然染届时只需承报,剩下的便交给我。

      风丞相一除,大梁就危在旦夕了,届时胡军北下,这支肮脏的血脉就可以在战火中消散了。”

      眼看着这人越说越起劲,我都有点凌乱了——不是,一般男主前期被打压,后期不都是要称王称帝……哦,他已经是皇帝了。

      不对不对,他这是要毁掉自己的国家啊!

      我原以为在变态父亲阴影下成长的天子会是杀人不眨眼,控制欲极强的狠人,没想到,他活成了癫公。

      敢情刚刚他不是想殉情,就是单纯想死啊。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梁痕见我没反应,一把薅住我的头发,把我提溜到他眼前,“你不是然染。”

      他说了个肯定句,旋即开始观察我:“身体……的确是然染的,可你的眼神和她不一样。你是谁?”

      救命。电视剧果然不可信,假扮成一个人哪有这么容易?何况对手还是个不讲理的癫公。

      “你不说?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他的脸色阴鸷,另一只手已经攀上我的脖颈。

      穿越这一遭,我的脖子真受苦了。为了活命,我灵机一动:“皇上恕罪,我是……我是傩巫,就是通阴阳,知过往,晓未来的那种,特别特别厉害的人。我是阴差阳错穿进这副身体里的,我对天发誓,是然司监死了我才进来的,然司监的死与我无关!我一无所知!”

      天子看起来对然染还是有几分真心的,我解释完,他也就放下我,习惯性地帮这副身体梳理头发和衣着。

      “你的意思是,她死了?”

      没等我回答,天子他又哭了,但这次,他没有声音,只是眼泪直直地从他的眼眶滑落,眼底是浓浓的思念,却没有我想象中那般撕心裂肺的痛苦。

      他好像早就料到然染会死——也不排除在他眼里这全天下都已经是死人了……

      只不过他这安静下来,倒让我觉得他有种熟悉的感觉,哭起来更是梨花带雨,不像前面那样装模作样时,看起来非常悲伤。用我贫瘠的语文功底来形容的话,他看起来愁云惨雾的。

      我终究是心软,抱了抱他:“人死不能复生,生者节哀顺变。”

      “你刚刚说你通阴阳?”

      ……好像给自己挖坑了。

      “呃呃……我这学艺不精……不然也不会把自己赔在这里了嘛,哈,哈,哈。”越干笑越尴尬,我泛滥的同情心消失得无影无踪,立刻拘谨地坐好。

      “你能到这里来,大概率是来刺杀我的吧。正好我也想死,不如你帮我个忙,我让你刺杀成功。”

      我看向梁痕,他说的几分真几分假暂且不论,关键是我真不一定帮得上他这忙啊。知过往晓未来这两件事,以我的占卜功底,用茶叶也能算个七七八八。通阴阳这事……我又不是孙大圣,哪能管阎王要人?

      “你不答应?

      这个月风丞相和南厢毅私底下拜访了不少官员,连京城外的都有联络。看来朕得好好查查他们具体在搞什么名堂了。”

      皇帝就是皇帝,就算是癫公也是皇帝。即使梁痕只是用平常的语气在说话,那个威压也吓人得很。但接下来他又换上一副恳求一般的语气:“我只是想和她说说话。我知道你身上带着毒药,等我跟她说完,你尽管毒死我。”

      梁痕拉着我的手,忽然跪在地上,近乎哀求。

      “她救过我,这个世界上只有她对我好,就算知道我有病,我十恶不赦,她也一直陪在我身边。没有她,我不想活,我不知道怎么活下去……求你了,我只想跟她说,说谢谢,说对不起……求你了,求你了……”

      我的头突然很痛,天子的哀求听起来让人觉得不真切。霎时间天旋地转,我看到许多断断续续的画面,像是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苏醒一样。

      眼前人的哀求似乎以前也出现过,那时的梁痕更为年幼,明明也是皇子,却因为生母的贱奴身份,在皇宫连狗都不如。

      生母是贱奴,意味着他只不过是先皇随便发泄后的产物,本来就是该溺死在襁褓里的婴儿。先皇不记得自己的风流债,他便在宫人堆里长到了七八岁的年纪,但因为与先皇长相相似,最终还是被人挖出身世,草草封了个皇子。

      没有身份,他是宫人的野婴,见不得人但是有些许自由。而一有了身份,他不得不做皇子该做的事情,在学宫里处处遭人歧视,有氏族支撑的皇子们无一不想把他除之后快。

      那时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是另一个宫人和侍卫生下的女儿——就是然染。

      但随着宫人到了年纪被遣送出宫,然染也不得不一起出宫,他们就这样分开了。

      谁也不知道这个贱奴生的没有丝毫背景的皇子都遭遇了什么,又经过怎样的勾心斗角,最终成为了新的掌权人。

      原来天子和然染才是真的青梅竹马。

      他们相处的碎片不断在我脑海中浮现,他们曾在冬天相互依偎着取暖,也偷偷溜进过冷宫抓蝴蝶,还对着流星许过愿,说一直陪在彼此身边……

      不知怎的,我忽然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

      天子依然抓着我的手,半跪着把头并着手一起埋在我的膝间哭泣。我费力抽出一只,抚上他的脸:“阿衡,不哭,我回来了。”

      原来是“衡”,不是“痕”。天子真正的名字,只有然染知道。

      “然染?你真的回来了?”阿衡攀着我的手贴在他脸上,贪婪地吸着,仿佛想狠狠记住这个味道。

      被一个人全身心地爱着,是件很恐怖的事情。你甚至会觉得你都没有资格死掉,因为你的死,会带走另一个人的灵魂。

      我们无从得知阿衡独自在满是强敌的深宫中如何生存下来的。也许是因为然染,因为想再见到然染,他承认了自己最讨厌的血脉,坐上这个糟糕的皇位,但是把自己逼成了疯子。

      他痛恨一切。

      我不知道然染为何会助纣为虐,帮他做那样荒唐的事。

      但既然他活得这么痛苦……我攥紧腰封里夹着的毒药。

      阿衡看见了。

      却笑了。

      他站起来,松开我的手。而我现在的身体控制权陷入混乱,作为白桃桃,我想拔腿就跑,作为然染,我想顺着他来。因此,最终结果就是,虽然我表情千变万化,身体却动弹不得。

      阿衡只是抹了抹脸,跟我说等等他,便走入内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不多时,他穿着一身华贵的暗红正服出来了。一手拖着另一件女式大红袍,一手拿着两个红色小酒杯。

      “然染,我们喝交杯酒吧。”

      这副身体已经不是由我——或者说白桃桃控制的了。然染站起来,顺从地让他给自己披上红袍,然后取出了兜里的毒药。

      这个毒药是南厢毅给的,说是他们百越特制,一指甲盖就能毒死老虎。他们俩就这么把一整包药都下在酒壶里。

      不知道他们俩死后我会去哪里。总之,我以第一女主视角看完了一场没有任何祝福的向死而婚的婚礼,看着他们喝下有毒的交杯酒,死在一起后,我就又一次失去意识了。

      但这次,我做梦了。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的我好像是然染,十几岁的年纪,像是在进行一些死士的训练。

      训练的场所像是一座地宫,见不到一点阳光,满鼻子都是血腥味。

      我感觉我很困,很累。

      忽然,有人说话。

      “吃点这个吧,能提神。”

      他递给我一小根黑色的草药,我没来得及看清,忽然阿衡出现,又把这草药拿走了。他站在光里,我看不清脸。

      “然染,不要。”

      我想看清他,然后便睁开了眼。

      我竟睡在一个草屋里。

      风竹正守着我在床边伏着睡觉。

      我怔怔地抬起手,抓握几下,确认此时这副身体的控制权在我白桃桃手上。

      一旁的风竹睡得很轻,没等我把手收回去,他便抓住了急切道:“你醒了?”

      大兄弟,你这样我都觉得我们有点暧昧了。

      我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然后把手抽了出来。我想找点别的话题缓解尴尬,却发现风竹身上穿的,是粗布衣。

      按我们的计划,我把天子毒死后,风丞相就会宣布天子因病驾崩,届时南厢毅联系到的北国公也已经到京,立刻登基称帝。反正前面天子和然染把朝廷搞成那个样子,就算有人明白这件事的性质是什么,也不会多说什么。更何况他们都有自己支持的势力,我们毒杀天子也符合所有人的利益。再者说刺杀事宜明面上都由我和南厢毅负责,朝野之上都认为我和风竹是死对头,自然不可能觉得刺杀和风竹有关。

      退一万步讲,就算风竹暗示过的人中有人背叛了风竹,他们也拿不出实证来,顶多只能说风竹神机妙算,算到有一场大变。

      所以按道理风竹没理由这么落魄啊。

      风竹看穿我的心思,笑道:“说来话长,我现在是亡命之徒了,偌大的京城里我只带走了你。我总觉得你不会这么轻易就死。”

      “所以发生了什么?”我有点疑惑,“为什么带走我?你不应该是大功臣吗?怎么沦为逃犯?南厢毅呢?”

      风竹动了动发白的嘴唇,却好像不知从何说起,眼底闪过一点愧疚:“你那天说,你叫白桃桃,对吧?”

      嗯?我点了下头,坐起来,示意他继续说。

      “对不起,白姑娘,可能要连累你,同我一起死了。”

      什么?我刚活过来又要死?

      “天子在死前,下了罪己诏,并且留了遗诏。遗诏里,他将皇位传给了我。”

      所以那时天子进内里,不仅换好了衣服,还写了两封诏书?——不对,那人情绪不稳定,本来就想着自杀灭族,说不定早就写好了,只是临死前拿出来了而已。

      天子原来这么信任风竹?

      “当日,你俩双双死在寝宫,我等不到你的消息,就借死谏之名进寝宫查看。我见天子穿的是正服,觉得奇怪,就进寝宫内里查看,便发现了诏书。但我从来没想过当皇帝,于是我收起遗诏,只公开了天子的罪己诏。”

      这傻孩子。他都能当上丞相了,能力一定杠杠的,当皇帝应该能做得更好吧?不过人各有志,换作是我我也不想当皇帝,太麻烦。

      “然后呢?只要不公开遗诏,也没人知道它了呀,我们的计划不还是能照常进行吗?”

      “我在天子寝宫还发现了这个。”风竹拿出一条手帕,打开后,里面是一点黑色的草药渣子,“我找人看过了,这是一味烈药,出自百越,用来短暂提神。但如果一直服用,会使人思绪奔逸、发狂。”

      “你的意思是,天子一直在吃这个?”我有种直觉——这不就是我梦里的那个黑色草药吗?

      “我原本以为这味药是,是天子平时的药膳所需,后来查遍大内,无人用此药物。只能是唯一能不受检查,自由出入宫,深受天子信任的然染带给他的。”

      “你是说,然染一直在给天子服用这种药?”

      “我在然府,找到原料。”

      风竹没有肯定,但抛出了一个佐证。

      “所以?”这太乱了,而且和风竹此时的境况有什么关系?

      “你先说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看他越说越不对劲,本来嘴唇就白,越说越白,眼神似乎也开始迷离起来。

      “桃桃。”风竹忽然抱住我,抱得很无力,更像是不得已靠我在身上。“南厢毅,很快,很快,很快就会,追到这里来了。你,你久卧初起,行动必然,必然不便,一定,一定不要冲动,就说,你,你什么都,不知道……”
      风竹几乎是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把手帕塞回自己怀里,我这才看到他的腹部似乎是一道贯穿伤,鲜血正逐渐染红绷带和衣衫。

      几乎同时,一个男人一脚踹开屋门。原本就脆弱的木门“轰”地一声,倒下了。

      正是南厢毅。

      他不再是一身侍卫装扮,而是身披甲胄,看样子俨然是个将军了。而他的身后,乌泱泱地站着一群士兵,颇有种仗势欺人的意味。

      “你真的活过来了。”南厢毅冷笑一声,“既然两次下毒,都毒不死你,那我把你大卸八块,看你还怎么活。”

      说着他便提刀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抓住风竹就想往边上扔。我死死抱着风竹没撒手,这家伙本就重伤,再一摔还得了。

      南厢毅没想过我会这么做,怔住了,随即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曾经朝堂上的死对头,如今在这里卿卿我我,真是世事无常啊哈哈哈哈哈哈……”

      “做个交易。”

      风竹到底是读书人,还信君子不欺老弱那一套,但现实是,哪怕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南厢毅还是会给我一刀。

      他们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

      很明显,“交易”这两字比较能激起南厢毅的兴趣,他登时收刀入鞘,坐下来饶有兴趣地翘起二郎腿。一副“看你能说点什么”的表情……果然再帅的人做这种贱兮兮的表情也只会让人火大,尤其是这种危及生命安全的情况下。我深吸一口气,说道:“皇帝肯定会对我复活这件事感兴趣。放了我们,救活风竹,我就告诉他我复活的秘密。你也再领一份功劳,不是吗?”

      南厢毅扬起眉头,思索了两三秒钟。

      “成交。”

      回京花了半月。

      这半个月里,我脑海中属于然染的记忆不断复苏,基本上能把穿越之前然染的事拼个大概。

      南厢毅和然染一直都是北国公的人,他们都是北国公训练的死士。

      其中南厢毅是从百越买来的,而然染是特地抓来的,还通过特殊的手段让她忘记了与阿衡有关的记忆。

      这一切,从一开始针对的就是天子。

      北国公梁安是天子的叔叔,他一直都对一个贱奴皇子当上皇帝耿耿于怀,所以策划了这一切,将然染和南厢毅包装成道士送进京城,又把他们安排进钦天监。

      钦天监是个很特殊的职位,它不是要务,几乎参与不了任何国家大事的讨论,但它可以说“皇帝想说的话”——通过天象,这也就是所谓的“天命”。

      所以即使然染说的那些天象和解释有多么荒唐,也没有人敢当面反驳,除了风丞相。那时候天子因为药物情绪不稳定,基本上被然染带着走。

      但是在跟天子的相处过程中,然染逐渐记起了以前的记忆。南厢毅及时察觉,反手撺掇风竹,想把然染除掉的同时嫁祸给风丞相。而风竹那家伙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竟然没有识破这层阴谋诡计,差点真的中招。

      好在这一切被我的穿越打断。可惜那时我没有然染的记忆,依然被南厢毅占得先机,一场刺杀,给北国公做了嫁衣。

      “我那时没骗你们,北国公确实救了我的命。”有一天晚上,南厢毅如此说道。当初我和风竹在商量选谁来继承皇位的时候,南厢毅推荐了北国公。加上当初镇北大将军沈氏灭门时北国公曾经为其申辩,以及后来年逾半百的他自愿前往北地驻守等,我和风竹便同意了——现在看才知道这老家伙就是作秀,收买人心。

      “你也不要总是瞪着我,好歹同伴一场。我也是喜欢然染的。”

      大概是我顶着然染的脸,南厢毅一闲下来,总想和我说上几句话。此地就在京城外,只是一行人赶到京城时城门已闭,不得不在外面扎营休息。

      “你的喜欢,比不过你的欲望。这种喜欢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我一边在帐篷里给昏迷的风竹喂水,一边淡淡地反驳他,“咱们人各有志,你愿意给梁安……啊,应该叫皇帝了,你愿意给他效忠,不关我事。”

      “那你不要瞪我。”

      “我瞪你是因为你辜负了风竹的信任。”我用余光瞟了瞟帐篷左右的侍卫。南厢毅也识趣,知道我接下来要说的是左右不能听的,就打发他们去巡逻了。

      “这一路上我想过了。如果风竹仅仅只是查到当初然染给天子下毒,不至于招来你们追杀。毕竟光凭一点草药渣子,下不了一点结论。所以唯一的可能是,风竹同你说了遗诏的事,你却去告密了。”

      南厢毅丢了根柴火进火堆里。

      “没错,他若真无心做皇帝,就应该把遗诏烧了。既然不烧遗诏,那就是有谋逆之心。”南厢毅另外没说的半句话是:更何况,风竹已经追查到他们和梁安的关系。再放纵他查下去,这个老古板一定会想办法给天子申冤。这点南厢毅和我都心知肚明。

      我也不点破,只道:“可笑,谁是谋逆,你心里不清楚?”

      “北国公救过我的命。”

      “救过你一命,你就要给他当一辈子狗吗?说到底,不就是他赐你这一身甲胄?给你这一支精兵?”

      “没错。”南厢毅承认得也痛快,“报恩和求财求官,不冲突。”

      “你从来没想过百越为何会沦落到买卖人子的地步?”

      百越是南边的一个小国,十多年前被大梁出兵武力制服。战争致使百越人民流离失所,食不果腹,不少百越人被卖到中原,南厢毅正是其中之一。

      “呵……百越灭国……你要说这事,那便是整个大梁的错,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灭的,是大梁。你不觉得这很荒谬吗?”

      南厢毅的脸隔着帐篷门和火光,看不分明。

      “风竹登基,便没有大梁了。我可以许诺,你助他登基,我帮你争取百越复国。”

      “复国是王室的事,我一介草民……”

      “若能帮助百越人归乡,让你称王有何不可?”

      真服了这群古代人,国都亡了还惦记你们那个无能的王室呢?

      “你让我想想……”

      “你是该好好想想。”

      南厢毅没再回答,径直走远了。两位守夜的士兵立刻又回来站岗。

      风竹忽然扯了扯我的衣袖。自从他在我怀里昏迷后,就没有再醒过,全靠着南厢毅买来的各种草药吊着一条命。我赶紧俯下身把耳朵贴近他的嘴唇,听他想说什么。

      “你……很擅长……说服别人啊。”

      那是,我可是职业占卜师!

      我心里美滋滋地这么想着,一不小心把耳朵贴上了风竹的嘴唇。

      原来耳朵红起来真的会像发烧了一样。

      直到我被领进皇宫见那个梁安,我都没有找到机会再和南厢毅说上话。唯一一次机会是在他绑我上殿的时候,但当时左右都是殿前侍卫,我怕他们有耳功,便不敢开口。

      不清楚南厢毅的想法就直接面对北国公,这几乎是完全被动的局面。我不止一次暗示南厢毅给我个准信,他却公事公办得像个机器人似的,连眼神都不给我一个。

      北国公梁安已经是一身皇帝装扮。算算时间,他应该刚结束各种登基后的典仪,上朝不超过十五日。

      这人看起来不像有五十岁了,也许是年轻时征战沙场,现在的身子骨还很健朗。感觉如果我不搞他,他做个二十年皇帝也绰绰有余。

      南厢毅上前跪下,把追杀风竹和我以复活术换风竹一命的事都一一上报。

      坐在高堂之上的梁安只说了声朕知道了,便让南厢毅退下。

      待到殿内只剩我们二人时,他信步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我:“你可知风竹犯的何罪?”

      我抬头看他,不说话。

      “他冲撞先帝寝宫在前,杀害随侍婢女在后,按律法,冲撞先帝,该杖毙刑,残害人命,该凌迟刑。你若想救他,得两命啊。”

      这老家伙,要复活术不够,还想涨价。

      “你还要什么?”

      梁安捋捋胡须,不紧不慢地走回高堂的案前坐下,说道:“复活术,神奇,可用处不大。反倒是你在先帝面前所说的那些,很有意思。”

      原来那日在寝宫的一切,全都有人在暗中监视。

      “你也有想见却亡故的心爱之人?”有才见鬼,但我必须这么问,塑造好恋爱脑形象,才有可乘之机。

      “女人果然是女人,办不成大事。”老家伙嗤笑一声,“你若助我习得巫傩之术,我便放了风竹。不过现在,你须得向我展示你的实力。你清楚的,风竹的命在我手里。”

      露一手占卜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总不能老是这样受他威胁。我皱起眉头,故作镇定地说:“皇上的意思我明白了,想学习巫傩之术并非难事,但我也有条件。”

      “说。”

      “我要照顾风竹。”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莫不是已经结为夫妻了?否则为何如此不离不弃?风竹从京城出逃,还不忘把你挖出来带走,而你一活过来,又为了他重回京城。若是在话本里,这定是一段佳话……”

      “皇上若是同意,民女立刻为皇上展示巫傩之术。”

      人老话就多是什么宇宙定律吗?

      打断皇帝说话肯定是有罪的,但老家伙显然对巫傩之事更感兴趣,他大手一挥,示意我开始。

      我走到他面前,说:“请皇上问民女一个问题,并在纸上随意写下一个字,民女观字便知皇上所问之事的答案。”

      梁安沉思了一下,问道:“明日雨否?”

      随即,他写下了“否”字。

      按今天的天气情况来看,此时刚入初夏,未至芒种,正是少雨多雷的季节。这老家伙明知是旱天雷多发的时期,却问会不会下雨,还提前抢占了“否”这个答案,刁钻得很。

      回答否,那显然没啥技术含量。

      回答是,明天要是没下雨,那连转圜之地都没有。

      我盯着那字,墨迹已经晕开,但墨迹的边缘却有一圈浅浅的印记,这说明纸有些潮了。

      这些纸通常存在库房,要用时才会提前拿出来晾晒一日。被晒干的纸转入室内,次日便会使用。现在纸张受潮,说明今日同昨日相比已经有了些许湿气,也就是说雨云已经有了积蓄的条件,等湿气极重时,就会下雨了。

      也就是说,最近会下雨,但不是明天。

      而最近同南厢毅从外面返回京城时,我注意到这边像是亚热带气候,本来应该有东南风的,没有只能说明东边产生了气旋,东南风都往那个方向跑了。

      气旋一般产生于海面上,三四日后才会登陆附近的陆地区域。

      我这一通地理知识运用得也不知道准不准确,总感觉地理老师知道了会气得吐血。但没办法,死马当活马医了。

      我说道:“明日不会下雨。但从今日算起的第三日便会下雨,而且,这段时间东部沿海会有大风灾,相信皇上不久也会看到相关的奏折。”

      老家伙没想到我会说出这么多有的没的。他好像慌了一下,但只一瞬就恢复正常:“不知真假。待这几日验证,若你错了,风竹就会被打入大牢。退下吧。”

      我行了一礼。出殿之后,南厢毅走过来:“走,我送你去风府。这几日你便和风竹住在风府,不得随意走动。”

      与其说我和风竹被软禁在风府,不如说是被软禁风竹的房间里。他们似乎真的觉得我和风竹是一对,也不顾及男女有别,就一起锁在房间里,门口还派人守着。

      除了有人送来一日三餐和药物,以及出恭外,其他时候基本好说歹说都没回应,一点也不像电视剧里的这么好糊弄。

      不过静养几日,风竹的伤势已经有所好转,也算是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

      今天就是我所说的会打雷下雨的日子了。可直到下午,天气还只是闷热,想把人闷死,却一点下雨和打雷的迹象也没有。

      对不起,地理老师,桃桃我学艺不精了。

      “白姑娘。”风竹在床上,拨开帘子,探出头来叫我。我本来正盯着窗户祈雨,眼看什么都没发生,也有些泄气了。

      “白姑娘,可以过来吗?”

      我走过去帮他把帘子挂好,他却扯着我坐下。

      “白姑娘可有婚配?”

      “……你都要被打入大牢了,能不能别在这种时候问这么晦气的问题?”我有些无语,脑瓜子嗡嗡的,那些人只管送药送饭不管上药喂饭,所以一路到现在风竹的身体都是由我在照顾,他不会因此喜欢上我了吧?

      风竹,这么温柔地照顾别人可不是我的常态,你别是迷上了这层假象……

      “风某只是……想在临终前,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卧槽,谁能拒绝委委屈屈的病弱美人?更何况现在快到夏天,他的伤口又不能被闷到,只穿着比较透凉的丝袍。

      若隐若现的羊脂玉似的肌肤……白桃桃,你正常点。

      我本来只是想揉揉太阳穴,现在顺带着搓了搓脸——清醒点清醒点,你还得想没下雨怎么跟那老家伙交代呢。

      “那天风某无意触碰到姑娘的耳朵,心里怕玷污了姑娘的名节,一直想为此负责。可细想才发现,风某对姑娘的过往一无所知。”

      啊,原来如此。

      “额,你不必在意,我们那边比较奔放,那天我们误触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

      “可是风某想放在心上。”

      我看向他,他五官端正,眉如柳叶,眸若灿星,一看就是美人胚子,虽然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显得苍白,但还是很漂亮。

      病弱也是一种美。

      我牵起他的手放在手心里。

      “既然你这样想,那我们现在就算在一起了。”

      “什么……意思?”风竹挣扎着单手坐了起来,因为他舍不得把另外一只手从我的手心里抽走。

      我看着他的滑稽样,有点想笑。

      太可爱了。

      天边突然轰地一声,随即噼里啪啦的雨的击打声不断传来,渐渐形成连续的美妙的雨音。

      我看向窗边,闪电的光炸开一霎,简直就是生的希望。我回过头正想跟风竹说老天垂怜他,却贴在他的嘴唇上。

      母胎单身26年的初吻,献给了一个游戏里的人物,很难评价是赚了还是亏了。

      但是,感觉很好。

      第二天,梁安召见了我,还特地让我戴上面具。

      “看来你的巫傩之术确实有些实力。昨日不仅下了雨,还有一份从江东发来的快报,说海民的居住地被大风搅得乱七八糟,这几个月产的盐都白费了。”

      梁安不疾不徐地说着,他想努力克制对我的赞赏,但毕竟是个古人,对于上天的敬畏之心是深入骨髓的。天气就是上天的旨意,而我,一下子预言了两种天气,这谁是天选之子不就一目了然了嘛。

      “但,若只是会预测天气还不够。”

      梁安挥手,殿外忽然有很多脚步声,我得到准许出门查看,却是整整齐齐一百个宫女排列规整,立在殿前——怪不得让我戴面具,原来要见这么多宫女,估计是怕里面有在天子寝宫当过值,见过然染的。

      “你若能从中找出被朕藏了一字在身上的宫女,朕便封你为国师。”

      国师?那岂不是……这是我的机会!

      识人,最重要的是心理博弈。虽然不知道北国公用哪种方式藏字,但那个宫女一定会表现出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

      卑微之人一旦被委以重任,最容易受宠若惊,所以情绪起伏最大者,可疑。而如果该宫女有些手段,那便会泰然自若,因此毫无情绪者,可疑。

      我一个一个宫女看过去,有些人低头不敢看我,有些人偷偷地左顾右盼,有些人干脆在发呆偷懒。这些人一一被我叫走,我一边赶人一边看梁安的脸色,确定我没有赶错人。

      但很快我发现,梁安自己也不知道放在哪个宫女身上。他应该是让太监去放的,本人应该只知道字是什么。

      我接着就看向周围。既然是测试,那么跟宫女接触的太监也一定会在场,不然待会要验证测试结果时还得去传唤,那比皇帝面子还大,肯定不行啊。

      太监中也没有人有异样,但有个小太监,隐隐有崇拜我的眼神溢出来。

      看来和宫女接触的人就是他。其他人不清楚我叫走的人是对是错,只有他知道那个宫女是谁。

      确定了人没搞错,我放下心来又叫走了十几个,最后只剩下八个人需要筛选。

      小太监年纪小,不懂人情世故,又爱看热闹,所以他站的位置大概率会是最能看见指定宫女的地方。

      所幸,那里只有一个人,我走到那个宫女面前,朝梁安行礼说道:“回禀皇上,藏字的,是她。”

      梁安立刻跟身边的老太监确认,老太监又向小太监确认,最终确定我找对了人。

      “不错,接下来猜猜我在她身上藏了什么字,藏在了什么地方。”

      这个就很烧脑了。藏的地方是一个老太监不方便说,小太监方便说的地方,而字是梁安所写,他现在是皇上,对他来说他最希望什么,大概率会写有关的那个字。

      信息就这么多。

      宫女被我揪出来,明显也慌了。毕竟她前面演技高超,淡定自若,对自己还是比较有信心的,可惜我会场外,把给她整破防了。

      她现在有点偷看我的意思,我故意把她身上盯了个遍,最后发现她看自己心口的次数比其他地方多很多。

      “失礼了。”我上手从她领口穿进去,在她心口处找到了贴身的纸片。

      我故意贴在手里向上举,一直举到梁安面前,呈给他,趁着他接过去确认的时候,我透过光看到纸背。

      隐约是个“从”字。这老家伙点我呢,让我顺从他,为他所用。也对,我现在在他眼里就是一个能够代表上天旨意的工具,先皇死的不明不白,他正需要一个证明自己是天选的由头。所以主意自然就打到我这个傩巫身上了。估计今天做这场戏,也是为了让别人知道我的厉害。既然清楚了他的意图,我自然也得陪他把戏演完啊。

      我朗声道:“是个从字。”

      “这字可好呀?”

      “皇上乃上天之子,莫敢不从。”我恭顺地行了一个女礼。

      梁安开心得大笑起来:“好!朕封你为国师!”

      转眼过了两个月,我基本上干的就是和以前然染差不多的事情,不过大多是正事,梁安也没必要自毁根基。期间,为了表忠心,我还把遗诏交了出去,梁安亲眼看着遗诏化为灰烬,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对风府的监控稍微放松了些许。

      随着梁安对我信任程度的加深,我和风竹的活动范围也逐渐扩大到整个风府。

      风竹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原本应该更快好的,但当初梁安那老家伙为了催我交遗诏,在给风竹的药里动了手脚。

      老混蛋,总有一天我也要让他知道被捅个对穿的滋味。

      “天凉了。”

      我见风竹出门赏月,便寻了件斗篷出来给他披上。

      “过几日便是八月十五了。若南厢毅赶不回来,你不要冒险。”

      忍辱负重就是为了这个八月十五。中秋节皇上必定与民同乐,也必定要祭祖,因为今年多了我这个国师,所以加入了傩舞的环节,但傩巫之后的“插曲”才是重点。

      由于目前我都是戴着面具上朝的,还没有人知道我就是死去的然染。等到八月十五,我便揭穿这个老家伙的真面目。

      当然,如果只有我自己,我肯定是不敢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掀反旗的。这还得多亏北国公的当众测试,南厢毅听说这件事后,立刻给我表明了态度,还给了几个重磅消息:

      一、沈家在镇北期间妨碍到了北国公的贪污受贿,所以然染利用天子帮北国公除掉了沈家。

      二、朝堂中有人暗中收集证据,意图为沈家申冤,结果被南厢毅发现,遂然染以同样的方式除掉他们。

      三、江南水灾,谢家赈灾是善心,但谢家在赈灾中发现北国公的产业链,呈报证据途中被南厢毅截杀,然染又出手掩盖。

      要不怎么说公司最怕裁到大动脉呢?南厢毅就是北国公集团的大动脉,所有的事情他都清楚来龙去脉,而然染只是执行者。把南厢毅挖过来,扳倒梁安就是易如反掌。

      但是为了增加一些必要性和正当性,我还是让南厢毅私下收集北国公的料,坐实他当初毒害天子并操控朝堂的罪行。

      虽然北国公手上有不计其数的人命,可在这个封建社会里,却是毒害天子这种罪名才会引起轰动和更迭。

      所以就算最后杀死天子的其实是我,我也必须把这口黑锅扣在北国公头上。

      “我赶回来了。”南厢毅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基本上都齐了。沈家小公子被仆人所救,有一箱子北国公贪污的地契;我还去北地回收了这个。”

      南厢毅抛给我一个袋子,里面是那种提神的黑色草药。

      “你们,成亲可得请我。”

      南厢毅抛下这句话,跳上屋檐离开了。

      “请他吗?”风竹忽然搂过来,把我也裹进斗篷里,说:“好歹是百越的小王子,让你呼来喝去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他自己不承认自己是百越王室,我就当不知道。”我无所谓道,南厢毅看起来对百越没什么感情,这个“百越小王子”的头衔对他来说可有可无。这人别的不说,眼力见是一等一的,比起复国这等伟大志向,我估计封他个闲散王爷他更喜欢。

      我旋过身抬手掐住风竹的脸,笑道:“倒是你,颇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诸葛遗风啊。”

      “哈哈哈哈……你别打趣我了。只是无意间发现的而已。没有尽早告诉你,真是抱歉。”

      风竹按下我的手,轻轻地用嘴唇在我鼻尖点了一点:“以后我一定及时告知与你。”

      老公又帅又乖又可爱怎么办?

      我都快喷鼻血了。

      八月十五。这日凌晨起,我便被接进皇宫准备祭祀事宜。

      梁安显然起的更早,他的行程比我紧,此时在百忙中召见我,只是短短地嘱咐道:“今日宫内宫外都很热闹,朕挂念风府,特地加派人手,请国师放心准备傩舞事宜。”

      “臣遵旨。”

      傩舞后,我会表演一段“神上身”,假装神明给皇帝赐福,然后说些歌功颂德的话,总之就是夸夸他有多么英明之类的,最重要的就是向天下人宣布他是“天命所归”。

      封建社会爱搞这些迷信的东西,也多亏这种社会语境,我这种三脚猫权谋术还算用得通。

      从辰时起,梁安作为皇帝,就需要进行祭天、祭祖等等典仪,直到临近午时,典仪才会进行到傩舞环节。然后在正午这种他们认为是“极阳”的时刻,我会“突然”被“神上身”,向世人宣布这个皇帝很牛逼,是天子骄子,是天命之人,会带领他们走向美好未来blabla……从而达到他巩固政权的目的。

      正是因为这部分的重要性,所以梁安百忙之中还要拿风竹来敲打我。

      虽说一开始便有预料到他会拿风竹要挟我,也让南厢毅安排人去护着风竹了,但心里还是会忍不住地担心。

      恨不得一个电话call过去问问他安不安全。

      典仪的报时钟声又响了。“午时到,傩舞起——”我听见典仪报幕的太监尖声叫道。

      “国师……”门外的宫女轻声催促。

      我沉吸一口气。

      “来了。”

      我被宫女领到广场一座临时搭建的木头高台上,台子左右是乐倌,面前则是文武百官,各色朝服按品阶大小排列,越靠近皇帝的品阶越高。对面是皇帝祭祀的祭天台,比这木头台子高一些,那上面有更高级的乐倌,以及各种祝仪礼官。

      此时皇帝已经过完祭天仪式,点燃的香散发的烟雾给天台平添几分神圣感。

      那神圣感不过是大气污染物营造的假象而已。

      傩舞配乐响起,我开始随着音乐舞动。

      跳舞我不怎么在行,但这个环节不重要,我随便摆弄两下也没人在意。台下的百官就跟被迫来开一天会的员工一样,连续四五个小时站着,早就累了。

      直到傩舞配乐将尽——“神”,来了。

      咱也不知道神上身该怎么上,我只好假装触电,努力地颤抖着身体,然后瘫倒在地。

      台下本来索然无味的百官一看这变故,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梁安也按计划那样派人来查看我的情况,我站了起来,看向对面高台的他。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无法判断他是否到现在都不知道我的意图。但无论如何,成败在此一举。

      我几乎用尽全力喊出:“吾乃九天玄女!今察,有假冒天子者,亵渎天意……”

      梁安派来的人几乎在我说完“假冒”二字时就上前要抹了我脖子,幸好我早有防备,躲避及时。紧接着他第二刀冲着我的心口刺来,我抬手格挡,刀子深深扎进我的手臂,顿时手上鲜血淋漓。而他还不罢休,拔出刀还要刺。我心一横,反正是躲不过一死,索性忍痛更大声地喊道:“毒杀先皇,残害忠良,篡位夺权,天帝……命我下凡,寻天命者,拨乱反正,重整朝纲!”

      差不多点齐要素,我终于躲闪不过,被那个刺客一刀扎进心口毙命。

      这下我总该要死了吧。

      我失血过多,脱力瘫倒在高台上,闭眼前,只看见台下乱作一团,许多兵马从各路城门涌入,对面烟火缭绕的祭天台梁安正着急地指挥着什么……

      按照小说的穿越套路,其实我现在应该回到现实生活中了才对。但此时我只感觉我在黑暗的虚空中飘荡,好像无处可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黑暗中走来、或者说飘来两个人。

      是天子阿衡和然染。

      他们彼此搀扶着飘过来,我看见他们脸上的笑容。

      那是因为能长相厮守而满足的笑。

      “我没辜负你们吧?”我想笑着对他们这么说,可我发现我发不出声音,也感觉不到自己是不是在笑。

      但他们好像明白我的意思,点了点头。然后他们朝我吹了一口气。

      我竟被他们吹得飘了起来。

      黑暗逐渐褪去,我的感官也逐渐恢复,我模模糊糊感觉到周围的凉意。

      这种非自然的凉意……这不是空调吗?!

      我登时惊醒过来。

      游戏设备已经被摆在一旁,我正躺在沙发上,肚子上还盖着条小毛毯。

      哦对,当初测试游戏时就是夏天。

      那我这是回来了?

      我有点恍惚,游戏里的时间过了四五个月,而现实中好像只是几个小时。

      陈星衡从厨房端着一杯水出来,看我醒了,蓦地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正准备打120呢。”

      “哈?我怎么了?”我挠挠头,现实中我什么时候晕过去的?陈星衡怎么在这里?

      “牧清老大,我闺蜜醒了!”陈星衡不回答我,反而朝厨房喊了一声。

      不是?陈星衡,咱们再怎么好姐妹,你也不能随便带陌生男人进我家吧……等等,牧清?

      一个高大的穿着得体的男人从厨房出来,虽然他试图让自己看上去从容,但他的动作很急切,在我看来有点滑稽。

      本来,我应该对不经过我允许,随便闯入我家的人甩脸子的,但是我看清他的脸后,已经把这茬忘了。

      这不是风竹吗?

      他看我一脸惊讶,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湿润了:“想……想起来了?”

      “看来这里应该是没有我什么事了。”陈星衡放下杯子,拍了拍我肩膀,附到我耳边悄声道:“我老板可是你的忠实粉丝,人帅多金,你可得好好把握机会啊。”

      “牧清老大,然染前辈有事找我,我走啦。”然后陈星衡就迅速撤离了。

      “额……所以最后,我们的计划成功了吗?”

      这一时半会我还真找不到什么话题,虽然这话问出来显得我有点像工作狂了。

      他顿了顿,擦了擦眼睛,点点头:“可是你没有活过来。我终生未立后。”、

      “那……那辛苦了。过来点,别隔那么远。”我催他过来,他还有点木,走过来的姿态那叫一个僵硬。

      “抱抱。”

      几乎是抱着我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他沉重的呼吸一下子变得轻盈,仿佛我就是所有行为的目的,一旦达到,就圆满了。

      虽然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不清楚这到底是前世还是穿越,但他紧紧拥住我的力度,我能想到他为了见我,一定做了很多很多的努力。

      “我猜最后南厢毅只愿意当个闲散王爷。”

      “娘子神机妙算。就是谈他有点煞风景。”

      “辛苦啦,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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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白桃桃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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