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现实，003号

　　第七区的天像是揉碎的破布，乌云堆得密不透风，连雨丝都裹着铁锈味，砸在破楼的铁皮屋顶上，溅出“噼啪”的响，像无数只小虫子在啃噬金属。
　　001号缩在废墟的角落，黑色长发像没拧干的海藻贴在颈侧，防水绷带从指尖缠到下颌，连耳朵都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架在绷带上方的墨镜，透过缝隙能看见她那双没有瞳孔的白眼睛，正盯着远处盘旋的直升飞机。
　　飞机螺旋桨搅得空气发颤，大喇叭里的疏散声被风吹得支离破碎：“第七区居民立即撤离！重复，立即撤离至安全通道！”
　　紧接着是枪声，“哒哒哒”的，混着某只实验体的嘶吼，那声音像生锈的锯子在磨钢筋，听的人牙酸。
　　不远处的居民楼塌了半边，露出里面扭曲的钢筋骨架，一只浑身长满眼睛的黑色怪物正趴在楼体残骸上，笨重的身躯却灵活得像壁虎，每爬一下，身上的眼睛就同步眨动，眼白在墨青色皮肤上晃得人眼晕。
　　执中事务部的人穿着深灰色作战服，正举着枪呈扇形围过去，子弹打在怪物身上，溅起的黑色液体像泼出去的墨，落在积水上，瞬间融成一片。
　　另一边的巷口，警察正押着几个戴手铐的人贩子，人贩子的脸被打得青肿，却还在哭嚎挣扎：“我只是帮人带路！不知道那是实验体仓库！”
　　白色的告示满天飞，有的挂在断电的路灯上，有的粘在塌了一半的围墙上。
　　有一张印着模糊的黑影，轻飘飘落在001号的脚边，那张告示上印的是001号的怪物形态，头发像流动的烟雾，眼神里的杀意和凶猛几乎要透纸出来，下面写着“悬赏未知生命体001号，提供有效线索者重赏”，赏金额度被雨水泡得模糊，只隐约看见几个零。
　　001号攥了攥手里的导盲杖，杖头是磨圆的铁皮，是从实验室废墟里捡的“战利品”。
　　她刚从第七区的非法实验室逃出来，身上的绷带是偷来的医用防水款，裹得里三层外三层，把所有皮肤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故意把自己扮成被实验爆炸烧伤的难民。
　　脚边放着个黑色皮质行李箱，是昨天在黑市花三块钱买的，这个破行李箱的轮子歪了一个，提手处的皮磨得几乎只剩纱线，拉链还有些锈了，但它就是没散架，像某种顽强的小强，死死撑着一口气。
　　她贴着墙根走，每一步都放得极轻，故意让导盲杖在地上敲出“笃笃”的声，假装看不见路。
　　路过临时难民营时，看见有人蜷缩在破帐篷里，脸色白得像纸，胸口没起伏，却还保持着抱膝的姿势，像睡着了一样。
　　救护车的鸣笛声从远处传来，“呜呜”的，从越来越近又变得越来越远。
　　几个穿生化服的人提着银色箱子匆匆走过，箱子上的“生物危害”标志在阴云下泛着冷光，他们的靴子踩过积水，溅起的水花里漂着几张写满公式的纸，有的纸上画着螺旋状的基因图谱，有的标着“病毒样本编号739”。
　　火车站入口被黄色警戒线围了半圈，两个警察正挨个检查身份证，旁边还站着个穿执中事务部制服的人，手里举着张悬赏令，时不时往排队的人脸上扫。
　　001号探头探脑的看着前面，想到：这排查也太严了，早知道该绕后门。
　　她故意放慢脚步，头微微低着，其实她根本没有身份证，但是也不能走，因为附近有几个人拿着枪往这里看，所以只能寄希望于混乱能蒙混过关。
　　“身份证拿出来。”警察伸手拦她，目光在她的绷带和墨镜上停顿了两秒，“你是烧伤患者？有没有临时身份证明？”
　　001号的手在口袋里攥成拳，随时准备跑路，说话装得吞吞吐吐：“我……我的身份证在实验室爆炸里烧没了……眼睛也被炸伤了，看不见……”她故意把声音压得沙哑，还轻轻咳嗽了两声，装作身体虚弱的样子。
　　旁边的执中事务部人员突然凑过来，手里的悬赏令在她面前晃了晃：“你见过这个黑影吗？最近有没有在实验室附近看到奇怪的……”
　　话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是刚才那只多眼怪物撞塌了另栋楼，人群瞬间乱了，有人尖叫着往火车站里冲，警察和执中事务部的人赶紧去维持秩序。
　　001号趁机溜了进去，心里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吐槽：“幸好好心的兄弟帮忙，不然今天怕是要栽在这儿。”
　　火车站候车厅像个塞满了杂物的罐头，到处都是人。
　　有人坐在行李箱上啃干面包，面包渣掉了一地，有人靠在墙上哭，还有人在吵架，声音嘈杂无比，让001号觉得很难受。
　　001号找了个角落坐下，把行李箱拉到腿边，拉开卡壳的拉链——里面塞得满满当当。
　　掉了漆的小铁锅、三包过期的苏打饼干、两颗水果硬糖、一瓶没开封的纯净水、一床打了补丁的厚被子、一个破的毯子，最底下藏着四个玻璃罐，罐子里泡着怪物胚胎，营养液很浑浊，还泛着粘稠的光，罐子外壁沾着灰，看起来又脏又旧。
　　她从包里摸出个带泥的土豆，是昨天在难民营厨房偷偷拿的。
　　又拿出小铁锅，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用三块砖头搭了个迷你灶台，划了根火柴。
　　火很小，冒着黑烟，她蹲在旁边，下巴搁在膝盖上，黑色长发垂下来遮住半张脸，像只缩在角落的猫。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烧开，土豆的香味慢慢飘出来，她吸了吸鼻子，指尖无意识地敲着锅沿，心里盘算着：这火车到第三区还要多久？这土豆要是能再撒点盐就好了。
　　就在土豆快熟的时候，一个穿破洞牛仔裤的男人悄悄凑过来。
　　他头发油腻腻的，手指关节泛着黄，一看就是惯偷。
　　他趁001号盯着锅的功夫，飞快地拉开了行李箱的拉链，伸手在里面翻找。
　　摸到了饼干袋，捏了捏是空的，摸到了被子，嫌占地方，最后摸到了玻璃罐，冰凉的触感让他愣了愣，刚想把罐子拿出来，看清里面泡着的东西时，突然“嗬”地倒吸口冷气，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001号早就察觉了，她的手已经摸到了行李箱里的小刀，要是他认出胚胎，就把他拖到柱子后面……
　　结果那小偷翻了半天，只摸出几块饼干渣，忍不住嘀咕：“这人也太穷了，连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他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塞在行李箱的侧袋里，然后溜进了人群，临走前还回头看了眼001号，眼神里带着点同情。
　　001号愣了半天，等人走远后拿起侧袋里的钱数了数，居然有十五块。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知道我这悬赏令多少钱吗？比你这辈子赚的都多！居然嫌我穷？
　　她把钱塞进口袋，继续啃土豆，土豆有点面，撒了点盐之后味道居然还不错。
　　广播突然响了，女声带着电流杂音一字一顿：“开往第三区复兴市的303号绿皮火车即将检票，请乘客携带好随身物品，到3号检票口检票。”
　　001号赶紧收拾东西，把铁锅塞进箱子，拉链卡了好几次才拉上，她拖着歪轮子的行李箱，拄着导盲杖，跟着人流往检票口走。
　　检票员是个中年女人，手里拿着个打孔器，扫了眼001号的绷带，又看了看她空着的手：“车票呢？”
　　001号心里一紧，赶紧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车票，是昨天冻死的母亲口袋里拿的，作为报酬，她把冻死的母女的脸擦干净，又找了块风水宝地埋了这对母女，这孩子也挺可怜，尚在襁褓中就冻死了。
　　检票员接过车票，看了看日期，又抬头看了看001号，眉头皱了皱：“你一个人？眼睛不方便怎么不找人陪？”
　　“我……我家人在复兴市等我。”001号故意低下头，装作一副想要捂住脸却又觉得太刻意，为自己的脸自卑的样子，检票员没再多问，在车票上打了个孔，把票还给她。
　　火车车厢里挤满了人，空气里混着汗味、霉味和食物的味道。
　　001号好不容易挤到一节卧铺车厢，找到个上铺空位，她把行李箱塞到床底，又从里面拿出个小垫子铺在床板上，再掏出厚被子裹住自己，被子有点短，露着脚踝，她的袜子破了个洞，能看见里面黑色的皮肤，幸好没人注意。
　　她靠在枕头上，听着下面乘客的聊天声，火车“哐当哐当”地开动，窗外的黑暗慢慢往后退，她闭上眼睛，墨镜放在一旁，脸上裹着一条破布挡住眼睛，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她被一阵骚动、枪声和尖叫吵醒，听见下面有人喊：“外面又有怪物！执中事务部的人在开枪！”
　　001号悄悄掀开窗帘一角，看见窗外的旷野里，几只黑色怪物正在追着火车跑，它们的速度快得惊人，身上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光。
　　执中事务部的直升机在火车上空盘旋，枪声“哒哒”的，偶尔有子弹打在火车车厢上，发出“哐当”的响。
　　她放下窗帘，又缩回到被子里。
　　第二天早上，广播里的女声再次响起，这次清晰了不少：“各位乘客请注意，前方到站第三区复兴市，请下车的乘客提前收拾好随身物品，下车时请注意安全。”
　　001号赶紧爬下床，把小垫子和被子塞进行李箱，拖着歪轮子的箱子往车门走。车厢里的人都在收拾东西，有的在抱怨火车晚点，有的在讨论复兴市的情况，还有其他区的情况。
　　她跟着人流下了火车，刚踏上复兴市的站台，就听见远处传来轮船的汽笛声。
　　第三区靠海，空气里混着咸腥味。
　　乌云还没散，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站台旁边的公告栏上贴满了新的告示，有的是寻人启事，有的是怪物预警，还有执中事务部的悬赏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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