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香去

　　林羡说，鼓动的手掌像是鸽子煽动翅膀一样，无论是声音还是形态。

　　那时候的我还不懂她那么多的忧愁，和时不时就出现的落寞表情。我和其他小孩一起看着被困在鸽笼里的鸟儿们，像一泼灰色的水被倾倒出来，哗啦一声落在广场上。飞行高度只需满足向下滑行的要求，就足以用鸟食来填饱肚子。

　　林羡永远对于这种事情没有兴趣，但她也并不离开，只是面无表情地待在我身边。
　　“那些鸽子的尾巴上都是些绿色的稀屎。”

　　她的话让我对看到鸽子而感到兴奋的这件事有点难堪，但很快一只鸽子像是被不小心抛出的水滴，偏离航线被洒出了广场外。
　　“看！她飞出去了！再飞远一点，就可以逃走了！”
　　我愈发兴奋起来，对她们的感情很快就由观赏玩物的愉快，变成对逃出魔窟勇士的赞叹和激动。这很好，我也不必去特意承认，林羡比我先发现了鸽子生活的可怜，不会让我如同一个坏心眼的剥削者。
　　看着她也被那只逃离的鸽子调动了情绪，我的身子得意地晃荡起来。

　　但她没有为那只逃离的鸽子开心多久，那双眼睛亮了片刻就迅速黯淡了。
　　“这鸽子逃出去又能活多久，不如就着那些鸟屎活下去，起码活着呢。”

　　她总是那么败兴致，也不怪别人不和她玩。
　　我不再搭话。
　　管他的呢，飞出去了说不定就能不同了。

　　我站在台上，不知道怎么恍惚起来，脑袋里兀自出现以前的场景。
　　飞走的鸽子用翅膀奋力拍打着，变成两只手掌，化成合起的形态，洒下雨点落下的声音。

　　淅淅沥沥，噼里啪啦。
　　和那些掌声叠在一起，让我听不明白。

　　原来是下雨了。
　　清明总是落雨，我突然想起。

　　微笑颔首致谢，完成这一套的动作后就可以转身将话筒递给主持人。
　　再也撑不起哪怕一刻的笑容了，我迫不及待地消失在灯光外。

　　后台依稀还能听到音响里传来刻意鼓动情绪的语调，台上那盏炽热晃眼的顶灯让我看不清那些人的表情，直到现在依旧眼前模糊。
　　好累，这对我是一个常态了，但今天更感疲惫。
　　我瘫坐在沙发上，只是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一个有些浮肿的中年女人。
　　突然手机微微震动，是母亲发来的信息。啊对，是清明了。
　　打字的手虽有犹豫，却只是思考怎样去措辞拒绝罢了。回家确实还算路途遥远的，我也不是很想回到那个地方去。
　　或是今天心情莫名烦躁的缘故，删删改改，最后只发了句“不回”。

　　我拎起包，离开了会场。

　　归乡的车也拥挤了城市的道路，一路上的绿灯竟一个都没让我遇上。待到洗漱完成，在两个吵闹不休的孩子之间说和，又分别哄好让他们入睡后，终于得到了一点宁静些的时间。

　　我照常随意地翻看两眼书，作为我的入睡工具。只待我上下眼皮打架起来，就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
　　想起我曾经是很爱看书的，现在书倒成了我的实用品，一年了，这本书尚且还在使用时间内。我侧身依着床靠背，换了一个更舒服些的姿势。不出一刻钟，一个哈欠就要呼之欲出了。

　　好了，差不多是入睡的时间了。
　　我放下书，顺手按下了台灯开关。但却忘了调节手机屏幕的亮度，信息栏上赫然是她的名字。
　　以及她这五年以来给我发来的第一条短信。

　　‘林羡; 我父亲去世了，明天你过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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