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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桥上盯着死猫吃面的男人
一个普通人有多少概率会爱上杀人犯?
这不是影视剧里恋爱脑的狗血意淫,而是白凌活生生的抉择。
哪怕三尺白绫绕在脖颈,也要从嗓子眼里挤出血,这就是白凌对于爱情的态度。
现在,她愣愣地看着郑乙奇被警察塞进囚车,心里的那座山塌了。
但她还记得,多年前,郑乙奇托着自己的脸,毫不迟疑说出的那句话,
“爱若有悔,天老地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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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乙奇到物资市场的头一天,白凌就瞧对眼了。
那时,他站在连接南北交易厅的铁桥上,偎着锈迹斑斑的栏杆,大口吸着一碗面条,不时抬眼看看远方。
他长得挺自在,一件军绿色的帽衫,牛仔裤,小白鞋,简单干净。没有剑眉星目,肩挺身阔,只不过占着四体匀称,鼻直口正,就像做工精致手工包,经得住细瞧。
那架起鼻梁的双眼像深邃的迷窟。
白凌快要跌进去了。
“犯什么花痴呢?”
白凌恰好被碗底没化开的蘸料狠狠咬了一口,齁得龇牙咧嘴,对耳边的问话全未在意。
“郑乙奇。”
“哈?!”
“那个小鲜肉,郑乙奇,92年的。8厅林安贸易,刚入职!”
一旁的扈小晴,正举起勺,朝嘴里送一口馄饨汤。
“妈呀,咸得快尿崩了。”她浮夸地嚷嚷惹来一屋子的目光。
“你能不能斯文点!”
白凌忍不住戳了戳她胳膊上的玫瑰刺青。
“斯文?我是一丈青唉,我要是斯文不成斯文败类啦。”她拨开白凌,又鬼喊道,“老板!来两斤盐!”
“两斤?盐?”店主正要发火,抬头一看是这主儿,屁都没敢放,又端了两碗馄饨送了过来。
“送的,少油少盐多葱花。”店主说,“盐吃多了掉头发。”
“嗯。”扈小晴眼皮都没抬,指指自己光秃秃的脑袋,“全是你家造的孽!”
白凌心疼地看着她,只有她瞧得见扈小晴右耳后头那条新鲜出炉的伤口。
“别瞧了,跟人抢土石方挨了黑手了。要是在乎姐姐我呀,你家那一千吨运输,交给我做!”她一拍胸脯,皮背心上的袖珍铃铛就叮叮当当地响。
“好啦,知道爷的威风。小女子这就给爷安排!”
也许是性格互补,素来社恐的白凌,挺喜欢这个长自己两岁的姐姐。
一来扈小晴手底下有两个车队,给她报的价总比市价厚道一点。二来,她言出必行的性格,恰好能帮自家解决一些麻烦。
当然这都是从生意角度来说的。
常年跟车队的糙老爷们儿打交道,唯有在白凌面前,扈三晴才想做个女人。
“哦,对了,《大风吹》搞到了。”
扈小晴从手包里掏出一盒纸壳CD,封面是白色线条勾勒的几笔印象画,衬着黢黑的背景。
“麻东!我找了好久,一直没买到。”
白凌喜欢摇滚乐,扈小晴亦然。白凌所爱是摇滚乐里对爱情义无反顾的态度,扈小晴追求的是浑然天成,律动十足的节奏,然而她们都钟爱专辑里头那首《山海》,就像她们之间求同存异的友情。
“唉,桥上那小子长得还挺像主唱的。”
白凌再一次将目光投向窗外。
那个叫郑乙奇的,侧脸还真似专辑内页上一脸冷漠的主唱,只是更加瘦削与单薄。
“我劝你别轻易掉进河里!”扈小晴语带双关。
“为什么?”
“不会有好结果。”扈小晴指着内封上女鼓手的照片,不怀好意地笑着。
两年前,麻东的鼓手在台北旅馆自缢而亡,有谣言说是因爱生恨。
“又不是为伊消得人憔悴。”白凌嘟着嘴,引着扈小晴看向小桥,“你看,他像不像一朵开在荷塘深处的莲花?”
郑乙奇趴在栏杆上,撅着屁股,抽着烟,像香港电影里即将迎来结局的孤胆英雄。
“你比较像莲花,你个花痴!”扈小晴又瞟了一眼郑乙奇,不屑地说道,“像个鸡屁股!”
三月的天气,是失了准头的箭,在晴雨间摇摆不定。
两人挽着手走出餐厅,原本浅阳挂暖,此刻倒飘起了牛毛细雨。
白凌突然觉得这个郑乙奇也挺倒霉的,属实是1911年入宫做太监。
从最早沟南侧一排单层的门零商户,到后来由国建牵头,建起了南北合计六栋七层的综合楼,以及两万多平米的货场,四台行吊,一间开平厂,这个物资交易市场走了整整三十年。曾几何时这里是手机一响,黄金万两的印钞局。一天到晚打不完的口水仗,腮帮子比脚脖子都累。
可这几个月来国际形势不好,地产持续萧条,钢材需求就跟断了气似的。
这么想着,白凌下意识地走到了郑乙奇所站的位置。
河水早就被芜杂的各色垃圾包围,一池淤塞的污浊,散发着若隐若现的霉臭味。
白凌想起了纪录片里的鱼露,黄水里荡漾着糜烂的鱼肉,顿时泛起了阵阵恶心,差点没吐出来。
“我说,白莲花啊,咱们速速避雨吧。”
白凌刚要转身离开,河中央一处黄白夹杂的所在闯入眼帘,那颜色在四围瘀黑乌青里是如此的扎眼。
白凌捂着鼻子,冲那边努努嘴。扈小晴把半个身子够了出去。
“稻草吧?”
“货场上的?捆扎绳?”
“不,”扈小晴满不在乎地说道,“死猫。”
猫?这个答案未免太过残忍。
白凌不甘心,再三辨认,那摊抹布形状的东西,填上了骨骼,肌肉,逐渐丰满起来,成了一只惨不忍睹的橘猫。
刚刚那个郑乙奇或许就是盯着这只被碾成饼的猫,嗅着这骨腐烂的空气,优哉游哉地吃下一碗面的。
真是变态?亦或是怪癖?
“走啦,这地方比鸡屎还臭!”
在扈小晴的催促下,白凌带着一脑子疑惑过了桥。
“你吃过啊?”
“邵香饭店七里香没洗干净!”扈小晴解释道,“就是鸡屁股!”
此刻,白凌的脑子里满是郑乙奇撅着屁股的诡异画面。
白凌家的昌盛物资是正儿八经的家族买卖。
老爸是董事长,老妈是财务总监,连带两名入行颇久的老业务员和她拢共五人,挤在北厅七号楼二十平米的单间。别看没半点库存,愣是靠着别家的货,做到了五万吨销售,流水过亿的体量。
行情好的时候,昌盛不是个例。行情一落千丈,昌盛也不是个例。
白凌原本师范毕业,看着到手不过一千的薪水,毅然决然地要《听妈妈的话》,一头扎进了钢贸行业。
大宗物资从业人员的平均学历不高,尤其是在圈里厮混成精的老□□们,碰到像白凌这样长得体面的女大学生,总要在嘴上沾点便宜,拐着弯地开下三路的玩笑。
白凌的父亲白昌盛也是其中一员,“没皮没脸”地踩上了时代的东风,又“没皮没脸”地要女儿丢掉脸面去拥抱“下流”。“下流”就下流呗,女儿这张脸能靠几句玩笑换来多几天账期,快几天回款,资金周转多几轮,钱复生钱,他老子觉得这就是生意之道。
带着这样的私心,白昌盛辞掉了一名业务员,将更多调货、收款、换单的活交到女儿手里,搞得白凌忙得昏天黑地。
扈小晴眼见闺蜜吃亏,一得空就替他收拾这帮老□□,替她“下流”。
她嫌这帮孙子拐弯抹角吃豆腐太过墨迹,索性放出话,“给拉货老娘就给摸!摸上床都行。”
怂货们对她可没啥兴趣,虽说脸模子不差,可穿着打扮跟堆场上的钢板没什么两样。
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四处散播谣言,说白凌和扈小晴是一对百合。
白凌也懒得解释,在她心中好闺蜜比男女朋友还靠谱些。自从流言四起,她耳根子也清静了。老□□们一本正经地开单,付款,看她的眼神总透着几分兴味索然。
扈小晴更是把头发剃了个精光,黑背心、黑长裤,配上日光色的皮肤,活脱脱要将百合的传言坐实。
人间的事坏就坏在这“不解释”,流言不止,细节越传越甚,解释也就成了辩解。
有说白凌要学乾坤新材料的Linda去领养小孩的,有说扈小晴要带着白凌出走海外的,更有离谱的说法,声称扈小晴是泰国变性人,此刻是要回归本心了。
一想起日盟贸易的海归太子爷,因为这种事选择跳楼轻生,白凌的爸妈就暗自着急。扈小晴是业务上好帮手不假,但女儿的归宿终归是嫁人,嫁男人。
骂不得,讲不得,就只好敲山震虎。昌盛压了扈小晴几十万的运费愣是不付,借口要攒齐了收条对了账再说。
扈小晴是有苦难言,所谓的收条就是厂子里给的四指宽的白纸条子,手写的收货清单盖个戳。因为太过熟络,她每次都让驾驶员直接交到昌盛财务,连个复印稿都没留。
说白了,老两口是要扈小晴知难而退。
以她的脾气,手底下三十多号“兄弟”,这仗铁定打得昌盛开不了门。可她得顾着白凌的面子。
“没事,几十万也不耽误我吃饭。”扈小晴说。
白凌哪里肯,她那副脸皮还薄着呢。扈小晴是谁?是闺蜜,是世界上除了爹妈,自己最最亲近的人,她哪能让扈小晴认这个哑巴亏。
恰好,郊区的钢结构厂要付一笔三十五万的货款,因为支付方式是本票,需要去银行入账,白昌盛就让白凌帮办。
她脑子一热,跑去找了扈小晴,说是支付运费,直接将其背书给扈小晴的运输公司。
真是无知得可爱。她哪里知道,这笔钱算是把扈小晴给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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