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晚

　　1
　　艳阳高照，天地澄澈。
　　新面孔里夹杂着熟面孔，一波波地涌入校园。
　　新生们脸上洋溢着对高中生活的向往。
　　阳光把树叶照的闪亮，随着风一阵一阵地起伏。
　　沈决琛是被逼来的。
　　沈路言说远中好进，而且只要努努力，望大稳了。
　　可他真不适合远中，更何况还是带资进校。
　　远中课程紧凑，比其他地方进度都快。
　　重高就是不一样。
　　他在校门口站定，抬眼看了看校园名。
　　“远市一中”
　　像这种地方，那些好学生最不屑的就是他这种成绩不好又带资进校的人吧。
　　他收起手机，叼着一根葡萄味的棒棒糖，抬脚就踏进了校门。
　　教室里声音很大，很吵。
　　他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身子向后仰靠在椅背上，抬起腿交叠的放在桌上，合上眼睡觉。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是有人用关节敲击桌面的声音。
　　“同学，我能不能跟你换个位置。”
　　沈决琛抬头看向来人。
　　站在他身边的人半短发干净利落，左眉毛的左上角有颗棕色的小痣，眉眼锋利。白色校服衬衫干净没有褶皱，说话文明有礼。
　　好学生？
　　他低下头，再次合上眼睛，冷不丁地对那人说：“不能。”
　　那人似乎也不恼，就这么站着。
　　沈决琛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所以他唯一一点困意都被消磨殆尽。
　　等了一会，沈决琛觉得那人或许已经离开，于是眼睛睁开一条小缝，眼前刚有一点画面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那个人刚刚站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张桌子，站在那里的人变成了坐在那里。
　　他索性直接睁开眼，装作被吵醒的样子，不耐烦的把手指伸入头发间揉了揉，放下手，随后眼睛微微眯起，想在班里再找个好位置。
　　“不用看了，没位置了。”
　　沈决琛撇过头看他一眼，转过头没再理他。
　　就这样伸着脖子看了好久，沈决琛才发现是真没位置了。
　　近视又增加了，但又不想戴眼镜，好烦。
　　他摇了摇头，又重新坐了回去。
　　“叮铃铃—”上课铃响了。
　　进来的是一位中年女人，红唇棕发，皮肤健康不老胯，看起来很好相处。
　　“同学们好，我叫胡夏，是你们的班主任。”
　　胡夏顿了顿，随后说，“座位呢先不重新排，等入学测试之后再排。”
　　现在不排座位？那他就要和这个古怪的人做同桌了？
　　不要！！
　　沈决琛站起来看着胡夏说，“老师，我申请现在就换位。”
　　哪知胡夏也在看着他，扬起一抹笑对他说 ，“同学我说了，座位等入学测试后再排。”
　　这个笑再加上这句话，沈决琛感受到了她的威胁。
　　于是他秉着“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原则，没什么表情地坐了回去。
　　他一坐下，身旁的人就盯着他看，把他看的有些毛。
　　沈决琛转过头面对他，也看回去。边看还边对他说，“你看什么？”
　　语气不怎么好，有种恶霸的即视感。
　　“决琛哥哥，你不认识我了？”
　　“什么认不认识的，我认识你……”
　　吗字还没说出口，沈决琛突然闭了嘴，愣愣的看着他。
　　“什么？你叫我什么？你认识我？”
　　“决琛哥哥把我忘了？明明之前还说永远不会忘的。”
　　“什么啊？我……等等等等，你叫什么？”
　　“我叫林楚枫。”
　　随后，林楚枫又说：“决琛哥哥把我忘了么？”
　　“林楚枫？”沈决琛重复了一遍。
　　孩童时的记忆接踵而至，眼前的画面渐渐被迫换成两个小孩并排穿过榕树道的彩绘。
　　夏季的风吹过他们，黑色的发丝也并排扬起。榕树垂下的枝条飘荡，慢慢地，飘进了小男孩的心里。它们在充满秘密的心底生根落户，在某天里突然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思绪抽回，沈决琛右手握拳，随即砸在了自己左手心上。
　　“小枫树？”
　　由于他的过于激动，声音有点大，所以胡夏和全班同学们都朝他们这里看来。
　　沈决琛：……“没事老师你，您继续。”
　　林楚枫就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沈决琛说完那句话后胡夏看了一眼他的同桌，然后像想起了什么一样，看着林楚枫开口“今年我们班里有一位同学，成绩优异，获得过我市物理竞赛和作文竞赛的冠军。他就是，林楚枫同学！”
　　话音落，沈决琛身边的人站了起来，连带着周边空气也跟着他向上做无规则运动。
　　沈决琛转过头，茫茫然地看着他的同桌。
　　明明小时候的小枫树成绩不是很好的啊？三年级的时候，他算个5x9都要把九九乘法表从头背一遍，而他自己却可以脱口而出。
　　物理竞赛和作文竞赛的冠军？
　　等胡夏把林楚枫全身上下都夸了一遍之后才挥挥手让林楚枫坐下。
　　他一坐下沈决琛就问他“你小时候是不是有个外号叫小枫树？”
　　林楚枫看着他，嘴角勾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嗯。决琛哥哥不记得了？没关系，换做是我我也不会记得。”
　　妈的什么叫做“换做是我我也不会记得”？
　　他根本就没忘好吗！
　　沈决琛拉过他衣领，有种欺凌的架势对他说：“老子根本没忘，只是想确认一下真假而已。”
　　随着沈决琛动作的进行，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一瞬间被缩短。秋日凉爽的风席卷树梢，叶子在空中转出个漩涡，轻轻落到地上。
　　带着少年体温和香气的风滑过林楚枫的脸颊，被藏在体内的心脏猛烈地撞击着胸膛，砸得他有点疼。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全然静止，眼前的人浅棕色瞳孔里映着他的脸，好像满心满眼都是自己。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不是一般同桌能够靠近的地步，两人鼻尖差一点碰上，林楚枫甚至能够看到沈决琛白皙的脸上长出的那些细小绒毛。
　　少年独有的香气依旧在鼻子附近徘徊，随着又一阵风的拂过，香气进入鼻腔，传遍身体各处，五脏六腑。埋在心底的秘密开始渴望被发掘，期待有一天能够被自己所想的人发现。
　　林楚枫很想对他伸出手，从他的身后环过，向自己的怀里推近。
　　想紧紧地抱着他。
　　就在准备移开视线的时候，沈决琛松了手，林楚枫在“安全距离”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看着他说，“太好了，我以为决琛哥哥忘了呢。”说的时候他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这个细节被沈决琛捕捉到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像在欺负小孩。
　　仔细想想，林楚枫也就比他小四个月，哪来的哥哥弟弟之分？
　　他仰起头看着林楚枫，两个少年的视线相撞，眼睛里只有对方。沈决琛嘴唇张了张却不知道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按照自己最初的想法开了口。
　　“别叫我哥哥了吧，我就大你四个月而已，不用分这么细。”
　　“可是大四个月也是大。”
　　那你还挺骄傲的？沈决琛想，四个月又没什么的，可是看着比自己还高的人叫他哥哥，他是真不好意思答应啊。
　　“就四个月，可以忽略不计。”
　　“可那也是大。”
　　沈决琛感觉现在的小枫树像个倔驴，死倔死倔的那种。
　　“那就叫哥，不要叫哥哥。”
　　“好吧，决琛哥。”
　　林楚枫声线独特，在说到“哥”字的时候故意上扬了尾音，像引诱人类的海妖。
　　奇怪的是，明明已经寂如死水的那颗心脏好像被注入了能源。在一瞬间变得鲜红，它开始跳动，开始工作，好像下一秒就可以发电。
　　接下来准备分发书籍，班级里几个力气大的男生都要去搬书。当然也包括沈决琛和林楚枫。
　　顺着楼梯走下去，沈决琛一直低头看着台阶一声不吭。
　　“决琛哥，有心事？”
　　“没有。”
　　回答的太快了，显得有些心虚。
　　“没有什么……就是……”
　　沈决琛想到一个能圆过去办法。
　　“其实我小学读完之后身体就不行，一下楼梯就……会头晕。”
　　沈决琛说得就好像真的一样，要不是他知道这是编的他都直接信了。
　　“这样啊……”
　　“可是决琛哥，你不是中考体育满分么？”
　　沈决琛：………我操，没想到这个。
　　沈决琛讪讪低下头，看着扶手说“哎呦，我刚刚是逗你的，我身体没事，其实……”
　　完了，这下就更不会信了。
　　“其实我是上了高中之后才这样的。”
　　嗯，有理但没有据，要是我的话我肯定不信。
　　“原来是这样，那决琛哥要小心一点啊。”
　　我去这都信？沈决琛心里吐槽，这是作文竞赛的冠军？我这谎编得我自己都不信。
　　他觉得太过匪夷所思，以至于都没注意到自己在内心吐槽的时候下楼梯的速度加快了。
　　林楚枫瞥见了他眼角下的的黑色小痣，嘴角勾了勾，好像是笑又好像是无奈。
　　沈决琛右手搭在扶手上，假装有点头晕，在林楚枫扶住他的时候偷偷看了一眼他的反应。
　　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间多了担忧。
　　看来是真信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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