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ABO】时光之诗

　　一开始，席如诗并不是对婚姻全无幻想。

　　蓝天白云、鲜花草坪，两个人携手走过充满祝福的人群，笑着在众人见证之下公开建立起一生的誓言……

　　人间最浪漫幸福之事，莫过于斯。

　　一般童话故事也往往在此时迎来结尾，只含糊不清地写上一句“从此，他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作为结尾，换来孩子们睡前闭上双眼时的甜甜一笑。

　　而在故事的“视线”之外，当所有观测者满意离去以后，只剩下所谓“主角”面对接下来毫无设想的“新生活”时，他们的疑虑、离心、怨怼和失望，早已无人在意。

　　尤其是在高压高敏感的战争时期。

　　在此期间，一切情绪和矛盾都会被无限放大，甚至直接与生死存亡密切相关。

　　-

　　远苍星系上战争爆发的第二年。

　　某天下午，席如诗像往常一样嚼着压缩饼干充当晚饭，顺便从副官手里接过今天的外勤任务汇总，目光在表格上众多条目间逡巡而过，和自己记忆中的某些细节逐一比对。

　　“……就是她没错了。”

　　席如诗咽下饼干，抬手指在其中一行人名上，示意下属们凑上来看。

　　一个女人的名字，妮娜·罗德里克。

　　“出现在间接交易现场的时间、地点和装束，还有投放情报的手法，和监狱里被抓的那个供述出来的都一致，”席如诗抬手将表格轻轻拍进副官怀里，下达命令，“准备抓人吧。”

　　可是这一次，她手底下的副官们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利落应声之后很快离开，而是互相之间用眼神示意着什么，吞吞吐吐。

　　席如诗余光察觉到他们之间存在着某些微妙的气氛，旋即带着探询意味眯起眼睛转头试探着问了一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众副官浑身一凛，随后连连摇头摆手。

　　“啊不不不，我们怎么敢呢，中将大人，”其中一个副官虽然有些为难，但还是在身后同僚和身前上司的双重目光夹击之下斟酌着用词，缓缓道来，“就是……在这两天出外勤的时候，有几个眼神不好的新手可能看走眼了……有人发现这个名字叫妮娜的女人，好像……好像和艾特肯少将有点工作上的‘联系’……”

　　路德维希·艾特肯，出身名门，服从家族安排由政转军后年纪轻轻就扛上了银河帝国少将肩章，是继席如诗以后另一位火速升衔的军界新秀，也是她在帝国婚姻系统上登记的合法配偶。两人前几年还有了一个小女儿，据艾特肯家族称“二人感情甚笃”。

　　路德维希从少校军衔开始作为“尖端人才”进入军队，随后不断获得机会在各处星系处理军部事务，短则半年、长则一年，每次集体晋升一定有他，但要说出什么具体贡献却让人摸不着头脑，只能归功于他背后实力强劲的家族支撑。

　　他在军部的资历完全不能跟席如诗相提并论。

　　席如诗的军功完全是自己实打实赚来的，毕竟她刚一入伍就恰好赶上了帝国向外拓土靖边、战争频仍的“好时候”。凭借着累累战功以及出色的个人能力，她逐渐一路成长为了以一己之力整顿帝国情报处、两年内将整个系统大换血却反而在众多质疑声中将办案效率成功提升百分之三十的狠角色。

　　就连光网上的公开简历也是无可挑剔。

　　她出身四大军校之一的光鹭军事学院，学的是王牌专业，早早就进入帝国情报系统摸爬滚打多年，几乎是年年因重大突出贡献接受表彰。父母出身低调、早早亡故没有记录，只有一个名为席月扬的舅舅，在远苍星系军区担任上校。更因为舅甥两人关系尚可，她早年私下里也没少被竞争对手造谣诟病为走后门的“私生女”。但后期被调派到霍伦主星系后，席如诗的能力逐渐有目共睹，而且她凌厉直率的行事魄力与席月扬的保守中正丝毫不搭边，甚至反过来多次发文敦促舅舅所在星系的军部加大整改力度。谣言这才逐渐有所松动，转而朝着“舅甥二人反目”的方向策马奔腾，简直令人哭笑不得。好在当她升为中将、挂帅帝国情报处以后，各种风言风语终于逐渐沉寂了下去，她也真正接触到了银河帝国的军部核心，成为了军部高层中第一位年纪轻轻就独揽帝国情报大权的女将军。

　　纵使排除以上种种优势，就连看不惯她行事作风的人也不得不佩服的一点是，她确实很喜欢给下属提供表现机会。

　　至少在整体臃肿的人事系统里，你在她手下更容易有出头之日，同样也有更多历练的机会、能学到更多东西。

　　当然，副官不无悲观地想着，也有一些东西接触起来令人相当痛苦。

　　譬如现在。

　　“什么联系？汇报得具体点。”

　　他一边头脑风暴着海量的回忆信息，一边看见席如诗吃完饭转头去拿水的时候似乎罕见地皱起了眉头，于是说话声音开始不由自主地有点发抖，内心也在上下打鼓：“是！……按、按理说，这女人是少将大人手底下秘书部的，应该主要负责文书工作，大多时候应该和秘书长进行工作对接，一年到头见不到将军的面才对。但是我们最近在查这个女人的时候发现，少将出门时偶尔也单独带着她，出入的场所也是一些……嘶……嗯，您知道的……但是按照军部规定，有权利单独贴身随行将军级别重要人物的应该是警卫而不是秘书，总之就……跟工作无关的我们没有细查，所以具体情况如何应该还在……还在观察阶段。至于后续是否要持续跟进……”

　　他观察着上司莫测的表情，顶着一脑门的汗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内心里也在崩溃尖叫。

　　——救命啊，查帝国间谍的时候顺便发现上司丈夫的疑似出轨证据，还因为对方有从事危害帝国安全的嫌疑硬着头皮也要上报……

　　——这都是什么人间疾苦？！！

　　——当年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自己过五关斩六将才辛辛苦苦拿下的这个副官职位，可不想因为汇报逻辑不清而错失发展良机、被发配去边缘星系挖土豆啊喂！！！

　　比起副官内心中的惊涛骇浪，说实话，席如诗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脑袋里有点发懵。

　　她觉得对方嘴里确实说出来的是人话，但是她听不懂。

　　后来冷静下来回想之后，她才发现不是听不懂，而是自己本能地不愿意相信这样抓马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婚姻生活里。

　　本来她跟路德维希的结合就是相互成就、互有所求。原本想象中可能会出现先婚后爱一样的浪漫假设，也被两个人各自忙于工作鲜少见面的现实给活活挤死了生长空间。

　　——行啊，不能如胶似漆的话，相敬如宾也挺好。

　　席如诗原本充满乐观。

　　但是，这一次调查却狠狠地在她的脸上抽了一记，嘲笑她其实把结婚誓词中“彼此忠诚”当真的只有她自己。

　　——冷静，冷静。

　　席如诗一边喝水，一边面无表情地在心里默念。

　　——我在工作，现在是工作时间。

　　随后她将自己的情绪和水一起咽了下去。

　　“其实……也不能说明什么，从当时那一组的观测角度来看，也许有其他人在场……”

　　“行了，我知道了，”席如诗喝完水回来以后，轻轻抬手一挥，打断了他磕磕绊绊的找补，声音格外镇静，“你们在调查过程中如果确实做到了胆大心细、小心求证、依据详实且逻辑严密的话，为什么要怀疑呢？你们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相信这个由集体智慧判断后得出的结果，然后如实上报。而你们做到了，这就够了。”

　　被迫说了好久话的副官终于如蒙大赦地闭上了嘴，随后回归到工作状态静静抬眼看向她，和其他人一样等待指示。

　　“与工作无关的事情暂且记下，我再跟你们最后确认一次，”席如诗隔空点了点另一个副官怀里的报告本，“这里边记录的所有内容都是真实且保留证据的吗？”

　　众人立正，异口同声：“是，中将！”

　　“……很好，”席如诗隐蔽地深呼吸一口气，“对妮娜·罗德里克实施抓捕！”

　　-

　　妮娜望了望阴沉的天色，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没来由的慌张。

　　“都下班了，妮娜，你怎么还不走？回家路上注意安全，最近治安可不太好。”
　　有同事拍了拍她的肩膀，招呼道。

　　“啊？嗯、好……我只是有点累了……”

　　她口不对心地随便敷衍了几句，收拾东西打算赶回自己租下的公寓。

　　果然，等她走到公寓门口，脚步微顿，发现楼梯口右侧的那株盆栽不见了。

　　妮娜心头一沉。

　　虽然在来到这里租住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悬着的心还是在看到结果后彻底死掉。

　　——计划暴露，她被抛弃了。

　　妮娜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走近家门，抬手试图拧动门锁，发现和她早上离开时别无二致。

　　她下意识眼前一亮：也许自己还有救！

　　妮娜的眼眸一凝，迅速掏出钥匙开门，激动得手都在微微发抖。

　　她需要快点收拾财物开始逃亡：现金之类的东西、还有最近从任务对象那里得来的黄金、钻石、首饰……

　　门打开后，妮娜带着满腹杂念直接冲向自己当初为了逃跑而准备的包裹藏匿处，那里囤下的东西可以让她至少撑过三个月的应急。

　　时间紧迫，她实在难以控制自己的脚步声，高跟鞋的声音在木质地板上敲出一片慌乱的杂音，伴随着来不及关闭的房门在身后重重敲上墙壁的沉重回声。

　　看见那个熟悉的柜子之后，妮娜咬唇冲到跟前，用力一拉。

　　空的。

　　她心里咯噔一声，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后脑上突然传来的剧痛和全身过电的痉挛令她不由自主倒向地面，她脑中残留下的想法也只剩最后一个——

　　为什么？？？

　　明明……明明自己已经反应得足够快了啊……

　　-

　　“哗啦——”

　　整整一桶带着碎茬的冰水直直泼在被牢牢绑缚在椅子上的女人面门。

　　如同全身通电一般的彻骨寒凉兜头而下。

　　“咳、咳咳！”

　　女人很快发出难以抑制的呛咳声，浑身颤抖着下意识想要缩成一团却行动受限完全做不到，只能被动喘着粗气缓缓睁开眼睛，脸上的日常工作妆早已花得不成样子，略带迷茫而惊慌地扫视四周。

　　“您醒了，罗德里克小姐。”

　　妮娜抬眼看见对方胸前挂着的银十字星标志，神色惨淡地勾了勾嘴角，脸色迅速灰败下去。

　　果然……是情报处。

　　一个让她这样从事这行工作的人，在噩梦里也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方。

　　在这里，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

　　三米距离以外，长桌后坐着的女少校长着黑发紫眼，衣冠楚楚从容发问，和她的衣衫凌乱、形容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紫色的眼睛？莫名让人想起那个席……

　　但是那样的大人物来这儿，怎么可能呢，对吧？

　　不过，本着所谓“从业品质”，妮娜没有问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她还不能就这样不负责任地一死了之。

　　或许在接下来的数个小时里，自己恐怕将遭遇这辈子临死前最痛苦的折磨。

　　但没办法，她只能、必须有这样的觉悟，她没有退路。

　　妮娜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出声应对：“……我怎么了？我为什么会被你们从家里抓来这里？现在的情报处竟然已经能非法擅闯居民住宅了吗？！我要向议会举报你们非法拘禁！”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