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八零成为我妈的邻居

　　“你个好吃懒作的死女人，给我滚！”

　　常乐站在家门口，听到屋里传来的动静，急忙将手里抱着的两束花放到地上，拉开右侧的挎包边翻钥匙边敲门。

　　“开门！”

　　“妈，开门！”

　　里面乒呤乓啷的声音突然停止，有脚步声由远及静从屋里传来。

　　平时习惯性放在包包夹层里的钥匙，今天死活找不到，常乐心里又急又躁，恨不得把包里的东西全部翻到地上找个遍才好。

　　好在不等她慢慢找出钥匙，门从里面打开。
　　开门的人头发凌乱，而前面的几缕头发却被别在耳朵后面，倒显得没那么杂乱。满脸通红，不难想象家里刚刚的战况。

　　“乐……乐乐,你怎么回来了?”
　　说完,将门完全打开,准备接过常乐手中的行李箱。
　　常乐没给，只淡淡地回复：“放假，回来看看。”同时拎着行李和地上的两束花侧着身进到屋里。

　　不出所料，屋子里一片狼藉，椅子凳子东倒西歪，还有只剩两条腿的小凳子，横在客厅终于，一条腿在沙发旁边的地毯上，另一条不知所踪。

　　这小凳子是她妈妈第一次学会网购时在网上买的，当时买回来还特别兴奋，他们全家一人一条小板凳，放在客厅的茶几那儿坐刚刚好。

　　为此她妈还给每条凳子编了块坐垫，她爸当时还讽刺她妈：没事干，专门费些牛力气，有这功夫去买一百个都买回来了。

　　这种场面，在过去的近三十年里，常乐看到过无数次，可是还是没能习惯。

　　有些东西天生就让人抵触，一辈子也习惯不了。

　　风把门吹着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惊到里面正在发愣的常乐。

　　她把箱子放在角落，又将花放在茶几上。

　　这时在从常乐进来就一直站在阳台的常志平也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女儿。

　　对方一脸平静，望着他，眼里空洞。
　　常志平心里忽然冒出一股火气，就好像常乐小时候他打她那样。

　　第一次是小小的常乐骂了他，虽然这些话是他自己平时教的她，但是只能他主动教，对方不能主动骂。

　　他想给她一个教训，谁让她一个小女孩竟让敢骂自己的爸爸，无法无天！
　　本以为小孩子踢两脚就会听话了，谁知道对方竟然敢往外跑，他立马提脚追出去，轻轻松松就追到她。
　　上前一脚把她踹倒在地，这次一定要给她个狠狠的教训，太不像话了，小小年纪就这样，长大了还得了。
　　有了这样的想法，常志平下脚更狠，边踹边问：“下次还敢不敢跑？”

　　小小的常乐哪里是一个三十多岁男人的对手，在密不透风的拳脚下很快求饶。
　　“爸爸，我错了，你别打了。”眼泪糊住了她的双眼，她觉得她活不过今天下午了。

　　“你错什么了？下次还敢不敢跑？做错事情教训你，你还敢哭，给我把眼泪憋回去，下次再敢跑我直接把你的腿打断！听到没！”

　　“听到了，听到了。”常乐急忙抑制住哭声，连连点头，又用手抱住自己的脑袋。

　　她错了，她不该骂爸爸的，她的爸爸和书上的爸爸一点也不一样。

　　可能有一就有二，自那次以后，常志平就经常打自己的女儿，不管对方有没有犯错。

　　可不管常志平怎么打，对方绝不会哭更不会躲，好像一个木偶，就是紧紧的盯着你看。
　　每每这时候，常志平更加窝火，他不需要这种死鱼一样的孩子。

　　要不是她妈经常拦着，常志平每次会揍得更狠。

　　现在常乐的眼神和那时候她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样。
　　“你没事不上班，回来做什么？”常志平厉声问道。

　　“我放假不能回来吗？不回来怎么看见你耍酒疯？”

　　常乐听到对方的声音和空气中的酒味，心里一阵恶心，内心抑制不住的火气，好像野兽一般要冲破禁锢。

　　这时候她仿佛感觉全身的血液逆流至脑袋，又在大脑堆积，等待时机一举爆发。

　　这一刻整个世界好像都安静下来，她仿佛只感受得到自己的怒火。

　　“你这是什么语气，轮得到你来质问我，给我气受？别以为你现在长大了我不敢打你，再过二十年我想打你照样打你。”常志平暴跳如雷，他感觉自己的权威收到了挑战。

　　常乐也很生气，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完全爆发。

　　“从我小时候开始，你们就打架，现在还没打够吗？每次都是这样，能不能过，不能过离了算了。”

　　“啪”的一声。常志平冲阳台冲上前抬手给了常乐一耳光。

　　“轮得到你来凶我，你他妈给我去死。”看来孩子大不大，不打都不会听话。

　　“你都没死，我凭什么去死，你才更应该死。”常乐捂着右脸，感受着耳朵里嗡嗡的声音，一脸平静地说。

　　秦秧看到女儿挨打，冲上前扯着常志平的胳膊打，边哭边说：“你打孩子干什么，自己喝多了酒，冲着我们到处发脾气，老娘该伺候你吗？你自己手断了还是脚断了，拿双拖鞋还要人伺候？”

　　“你还让她去死，你才最该死，活着折磨人！”

　　常志平没有回答，顺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束花朝常乐扔去。
　　“你去死，没一个好东西，都给我添堵！”

　　常乐看着落在地上的花束，有些花朵的花头已经断了，从花束中掉落下来。

　　她想起今天到花店包花时，看到店里有母亲最爱的黄色康乃馨和向日葵，就让店员打包了一束。

　　花打包好，常乐付完款起身准备回家时，忽然又想起什么，转过身朝着店员走去。

　　“不好意思，麻烦再帮我包一份适合送给父亲的花，谢谢。”

　　“妹妹，今天母亲节，你还是第一个给父亲也买花的，你爸妈真幸福。”

　　店员是一位四十多岁的阿姨，听到常乐说要给父亲买花，笑着称赞她。

　　常乐没有回答，只是微笑一下作为回应。

　　幸福？她在心里嗤笑一声：常乐，你活该！这是你给机会让别人践踏你的。

　　她弯腰一把捡起已经地上摔烂的花束，冲着对方砸过去。

　　“死？你这种人都不死，我凭什么去死。”烂人都不死，她偏要好好活着。

　　常乐的这一举动更加惹怒常志平，他看着茶几旁边的凳子，准备拿起来砸向常乐。

　　看着眼前的情况，秦秧在一旁大喘着气，突然转头往厨房去，边走边说：“好，喜欢动手是吧？老娘把你的手全部砍了，我去坐牢，你自己一个人过得更潇洒。”

　　看着秦秧到厨房拿刀，常志平不知道是怂了还是酒醒了。踢开脚边的花往门口走，边走边说：“不跟你们这些女人说。”

　　常志平和秦秧这么多年夫妻，他知道对方惹急了是真的下死手，和打常乐时单方面的殴打不一样，在秦秧手下他也吃了不少亏。

　　很多年前两人打架，常志平酒后失控直接给了秦秧太阳穴一拳头，秦秧也不是吃素的，直接抄起手边的台球杆往他脑袋砸，要不是他闪躲及时，球杆之险险擦过肩膀，打在后背上，估计他早就成了傻子，就这样他后背的伤几个月才好。

　　他那时就知道别看秦秧平时感觉是被他压制着，其实狠下心的时候毒得狠。
　　但是他忘了自己下手也没给对方留过情分。
　　秦秧拿着刀冲厨房冲出来时，常志平早就摔门而出。

　　客厅里只有常乐一人，坐在沙发的角落里。

　　秦秧将手里的刀放在一旁，大喘几口气，也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两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常乐主动开口。

　　“妈，去我那儿住吧，跟我爸分开。”

　　“这么多年不都这样过来了？再说我去了，你还想过安静日子吗？我不去，我就在这儿，没事，我不怕他。”

　　“妈，你这样累吗？我现在能挣钱了，你去我那儿吧，真的，我不怕他来闹。”

　　“我不想去，我要去早就去了，今天星期天，你明天要上班的，家里这个样子我也不留你吃饭，你自己去外面吃吧，吃完早点回去休息。”秦秧蹲在地上把刚刚仍在地上的花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放在茶几上。

　　“以后别花这个钱了，自己留着干其他的。”

　　“我休假，想多呆几天，除非你跟着我一起走。”常乐看着妈妈说。

　　“我就在这儿那儿也不去，你也回去你自己那儿吧，比我们这个小地方好玩，今天的情况估计你也不想见到你爸。”

　　“趁着天还早，我去给你装点我之之前晒的竹笋你带上。”

　　常乐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她妈已经起身转过头，声音哽咽：“什么都别说，早点回去，太晚了不安全。”

　　常乐知道，她妈妈不想让她难过，也不想让她看见她难堪的一面。

　　她的母亲在婚姻里妥协了一辈子，但其实是一个非常要强的人。

　　就像小时候两人打完架，表面上她妈妈会笑着对她说没事，背地里却偷偷在日记里写：这种日子痛苦的想死，可是孩子还小，我要是走了，孩子也活不了了。

　　这篇日记是她收拾东西时，无意中在妈妈的床垫下发现的，家里能写得出这样一手好字的人，除了她妈妈没有别人。

　　很久之前她就想把母亲接到自己身边，奈何母亲死活不同意，她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过得这么痛苦还要和父亲呆在一起。

　　她明白母亲为什么不愿和她一起生活，她是怕她跟着她去后，她父亲也会跟着去闹，这样她的生活会被打搅。

　　她的母亲这一生吃了太多苦，要是没有她，母亲也许会选择离婚，就不会在这段婚姻里被束缚这么久。

　　或许她爸说的对，她确实是该死的。

　　常乐拿着母亲给她装好的一大包笋干踏上回去的路程。

　　本来这次回来她想连着年假在家里配妈妈多待几天的，行李箱里还特意带了两套睡衣，谁曾想屁股还没坐热就又回来了。

　　今年春节期间，她正好被公司安排到国外出差，所以过年也没能回家，最近项目结束，没那么忙，刚好碰上母亲节，他就想着干脆把年假修了回家一趟。

　　回去的路上和来时路上的心情完全不一样，来时有一种近乡情怯，回去时满心悲伤。

　　但不管怎么，列车依旧向前行驶，不会为谁的而停留。

　　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已经是晚上了。
　　没有心情煮东西，常乐给自己泡了桶泡面。

　　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倒进垃圾桶里，收拾好厨房就去洗澡。

　　洗完澡躺在床上，常乐给母亲打视频通话。

　　对方收拾得利利索索，恢复往常的模样，好像白天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谁说互联网让人与人没有距离的，你看，只要对方想隐瞒，天天打视频也没用，所以她之前以为的父母现在边和谐了，或许也只是她自己以为的一种假象。

　　和往常不同，今天简单聊了几句，她妈妈就让她好好休息，之后再聊。

　　挂视频前，她、常乐鼓起勇气说了一句：“妈妈，母亲节快乐，对不起，今天没有当面说。”

　　“嗯，电话里说也是一样的。”视频那头的秦秧笑着回答。

　　说完两人挂断视频。

　　结束聊天，因为今天奔波一天也有些累了，常乐放下手机准备睡觉，突然有消息提醒。

　　拿过来打开一看，她妈妈给她发了一张图片，里面是她买的那束黄色康乃馨和向日葵花束。

　　后面紧跟着一段话：乐乐，今天虽然出了一些小插曲，但是你能回来给妈妈过节还给妈妈买了最喜欢的花妈妈感到很开心，作为你的母亲没有给你创造一个好的家庭环境，我有些失败，但是当你的母亲，能有你这样的孩子，妈妈真的很幸福，所以这个母亲节依旧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看到消息，常乐崩溃大哭。

　　这么多年，她不是没有埋怨过母亲的时候。小时候父母吵架打架，家里充斥着吵闹声，她无数次在夜里悄悄祈求，祈求第二天醒来就能换一个爸爸，她会和别的小朋友一样，拥有不喝酒不吵架的爸爸。

　　可是奇迹永远没有出现，第二天一觉醒来，爸爸还是没有变，日子还是和原来一样。

　　在她的记忆里很难有一个快乐的节日，好像这些本该快乐的节日都是爸爸妈妈争吵的日子。

　　不记得是她几岁的时候了，爸爸不知道在哪儿买的药拿回家给她吃，据说是用来毒老鼠的。

　　妈妈那天也在家，看到爸爸给她老鼠药让她吃了去死，立马一把夺过，往自己的嘴里喂。

　　边喂边说：“不应该给她吃，给我吃，是我生的她，我才该死。”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是什么反应了，只记得爸爸和妈妈一直在抢药，后面爸爸抢赢了，他怕妈妈拿去吃了，急忙拿过药丢进厕所冲走。

　　第二天大家又一脸平静，好像这件事情没有发生，只有她一个人偷偷反省，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所以才会这样。

　　甚至有时候她会埋怨上天，既然只有好的小孩子才配得到喜欢，那么像她这样的坏孩子为什么还要让她出生。

　　没有人告诉过她答案，大家都只会说爸爸只是太冲动，有的时候只是吓吓她，并不会真的那样做，其实他是爱她的，对她也很好：不会阻止她上学，也不会短了她吃的喝的。

　　她被这句话困惑了将近三十年，企图找出爱的答案，可她在细枝末节中找了又找，没有任何证据可以回答。
　　后来她也不找了，因为有些问题本身就没有答案。

　　她也知道母亲这么多年一直在这个家庭中付出许多，就像当年一把夺过父亲手中的老鼠药一样，可即便是这样，她也不能理解母亲为什么不可以带着她和父亲分开。
　　常乐哭泣着入睡，带着对以前的回忆，她仿佛又看到那个深夜里祷告明天醒来会有另外一个父亲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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