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给我一杯酒

　　喀山的雪连续四天没有间断，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的样子。店门口的雪又已经堆到了脚踝，每天开业前都要清理。

　　莫斯科时间1：36，街上没有行人，偶尔有辆车疾驰而过。

　　许元把店门上的牌子转到“暂停营业”，回店里清洗着酒杯，冻好明天要用的冰块，伏在柜台上算账。小猫在一旁抬起前爪，不懈地抓挂在笔帽上的吊坠。

　　“吱——”店门被推开了。

　　“晚上好，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打烊了，”许元用流畅的俄语对着门口说道，揪着小捣蛋鬼的后脖颈，放到一旁的猫爬架上，低声呵斥：“别捣乱。”

　　“非常抱歉，”那人用非常书面且蹩脚的俄语道歉，许元抬头看了眼眼前的男孩，不过二十出头，黑色的头发有些长，额前的碎发盖着眉眼，冻得通红的手拖着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

　　外面雪很大，至少有零下二十度，少年外面只套了件单薄的小袄，脚上蹬着一双有些破旧的黑色运动鞋。

　　他很高，目测有一米九，不过现在佝偻着背，显得有些可怜。

　　“你是哪国人？”他打量了许元半天，最终用中文小心地问。

　　许元觉得有些可笑，用中文问他是哪国人，他要把这列入年度笑话之一。

　　“和你一样。”许元回答。

　　见他这个样子，应该是是刚到这边，还不太熟悉，见是国人，许元也没上赶着送客。

　　“可以给我一杯酒吗？”

　　小猫又跳上柜台，尝试把刷卡机扒拉下柜台，许元赶忙阻止它。

　　“嗯？什么？” 少年声音太小，许元没听清。

　　“请给我一杯酒。”他局促地站在店里，无措地搓着手指。

　　……

　　成臻坐在桌旁捧着热啤酒小口地抿，名字是刚刚许元例行检查护照时看到的，二十一岁，应该是来念书的。

　　又要加班，许元有些郁闷，不过出门在外，看见国人他一般能帮一把是一把，这么冷的天，穿这么薄，怕是要冻坏了。

　　许元不是对陌生人没话找话的人，成臻目前看着也不像，店里很安静，只有不时细小的猫叫。

　　许元没事干，用伏特加和利口酒给自己调了杯近些天的新品，底部淡蓝色和顶部的淡粉相互碰撞，再加上薄荷点缀，非常漂亮。

　　俄国的天然气跟不要钱似的，屋内的暖气从还没入冬一直供到将近入夏，店里暖烘烘的，许元穿着短T，喝着加满冰块的酒，抬眼观察店里唯一的客人。

　　五百毫升的热啤酒，已经喝了一半，成臻应该是缓过来了一些，鼻子和手都褪去了潮红，身子也渐渐舒展了些。

　　杯中的啤酒越来越少，成臻喝的更慢了，一直心虚地往柜台这边偷瞄，察觉到许元在看自己，他一时不知道把手放哪，甚至有一个瞬间想要落荒而逃。

　　但他不能，因为他没有地方可去，出去的下场只有一个——在异国他乡被冻死。

　　就算喝的再慢，一杯酒也有喝完的时候。

　　成臻把最后一滴啤酒舔进嘴里，站起身拖沓着步子，把空酒杯递了过来。

　　和酒杯一起的是一张一千卢布的票子。

　　许元把钱找给他，成臻捏着零钱站在那里没动。

　　“我可以在这里打工吗？”他见许元没说话，又赶忙加了句：“我不要工钱，让我呆在这里，有口吃的就行，这些零钱给你。”

　　许元歪头看着递过来的零钱，在心里寻思了一会，幽幽开口：“最近确实想招聘个人，但来历不明的人我可不敢收。”

　　本来像这种奇葩就应该直接拒绝，但是没办法，许元是一个十足的颜控，这成臻算是长到他心坎上了，颜值即正义KO了一切警惕。

　　成臻，喀大研究生，今天刚坐飞机落地，学校是后妈推荐的，学费是亲爹交的，飞机票是亲爹买的，生活费和房租是后妈把他拉黑后不给的。

　　“什么狗血故事，”许元在心里吐槽。

　　最后许元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并且承诺一个月会给他开两万五千卢布的工资。

　　“你住哪？”许元不知道他有没有分到宿舍，问了一嘴。

　　成臻指了指刚刚坐过的位子，“我在那趴着就行。”唯唯诺诺的模样让人心疼。

　　“跟我回去，”许元收拾好东西，把猫塞进怀里，让成臻拉着行李箱跟他走。

　　成臻受宠若惊，跟在他身后一直道谢。

　　倒不是许元好心，主要是他实在不放心别人独自呆在他店里，店里光是一些名贵的
　　酒就让他耗费了不少心思。

　　“一个月一万卢布的房租，”许元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许元住的地方不远，走了三分钟就到了。

　　这楼算是老楼，比较低没有电梯，成臻只能把行李箱搬到五楼，楼道里的灯需要手动开，许元走在前面把每层的灯打开。

　　打开门，一只毛茸茸的萨摩耶围在脚边摇尾巴。

　　“怎么还没有睡觉，都跟你说了不要等我。”许元顺了几下小狗毛，把成臻的行李箱拉了进来。

　　房子不大，只有两个房间一个卫生间和一间厨房，许元把一间小的房间当宠物房，养着一只狗两只猫。

　　房子虽小，但住着很安心，三年前他实在受不了到处搬家和各种房东扯皮，咬了咬牙买下了这个房子。

　　许元把猫爬架和狗窝全部搬进主卧，把沙发床打开，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床单被褥交给成臻。

　　“把你的护照给我，我给你办落地签。”许元还是忍不住多嘴，不过他可不想将来一个黑户在他店里工作。

　　“你要弄几个月的落地签？申请宿舍了吗？”

　　成臻尴尬地摇了摇头，许元震惊了，“你这是什么都没了解就直接过来了啊？”

　　许元叹了口气，将笔记本电脑打开，熟练地打开官网，登上成臻的账户，申请宿舍。

　　“分配宿舍很慢的，直接办一年的落地签好了，五千卢布，从你工资里扣。“

　　把所有的事情忙完已经凌晨三点了，许元把浴缸注满水，滴了几滴精油，扔了颗莓果味的浴球，在淋浴下洗干净后，把自己泡进浴缸里。

　　泡完澡许元煮了锅劲道的冷面，从冰箱里取出来自己自制的冷面汤和泡菜，往碗里加入冰块，做了两份冷面。

　　剩下的冰块给自己调了杯长岛冰茶。

　　在许元打开平板找电子榨菜的时候，成臻洗完澡出来了。

　　屋内的天花板不高，成臻一伸手就能轻松摸到天花板。

　　“你多高？”许元随口询问。

　　“一米九五，”刚洗完澡吹干的头发柔顺地垂在额前，明明五官长得非常有侵略性，现在却表现得特别乖巧。

　　眼看成臻准备回房间，在餐桌旁给成臻让了个位置，把另一碗冷面端到对面，“不饿吗？”

　　许元终于找到了想看的纪录片，点开，嗦了一口面，感觉少了点味道，“还是得炸些辣椒油和麻椒油，”他心下想着。

　　“我也有吗？”成臻走过来，并没有坐下。

　　“嗯，吃吧，我还不差一碗面。”

　　许元的注意力全在纪录片上，吃得很慢，一碗面吃了将近四十分钟，吃完抬头发现成臻吃完自己的面，并且顺手刷好了锅和碗，现在笔直地坐在他面前。

　　“怎么了？不去睡觉？”许元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觉得这小孩甚是诡异。

　　“等你吃完。”成臻见他喝的连汤也不剩，拿起碗筷去刷。

　　“眼里还挺有活，”许元也不跟他客气，把杯子里剩下的酒喝完，到卫生间洗漱，准备睡觉。

　　因为成臻，今天加了会班，平常都是凌晨四点睡觉，今天五点才躺上床。

　　许元睡了没多久，便被一阵哼唧声吵醒，打开手机一看10：49，许元困得几乎要崩溃，转头一看可爱的小白团子，却怎么也生气不起来。

　　认命地爬起来去遛狗，洗漱完发现成臻在厨房，昨天的零钱许元没收，早上他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些面粉和肉馅，这会正在煎自己做的饼。

　　“你醒啦，我煎了饼，你吃些。”成臻把煎得酥脆的饼切成小块，放在桌子上，转头看到他拿着遛狗绳，“你要去遛狗吗？我帮你溜吧，你快吃饭。”

　　许元拒绝了，就算他心再大，也不敢让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人帮自己遛狗，他冒不起这个险，只让成臻帮他煮壶红茶，一会回来喝。

　　外面的雪还在下，眼前全是白茫茫的一篇，许元甚至怀疑，自己撒开遛狗绳，就找不到小萨摩耶了。

　　一人一狗来到附近的遛狗公园，许元把扣子摘下，让他自己跑着玩，“去吧椰子，玩开心了我们回家。”椰子尽情地在雪地里打滚撒欢，，许元含笑看着它，早起的牢骚也消散了。

　　过了半个小时，椰子还不想回家，但它还小，许元怕它在外面时间太久生病，抱着它回了家。

　　回到家成臻已经把所有的饼都煎好了，红茶煮好晾在一旁，成臻还给他煎了两个鸡蛋。

　　许元为椰子清理好爪子，坐在桌边准备吃早饭。

　　拿了个杯子倒了半杯红茶，剩下的半杯注满奶，许元又拿出平板点开电子榨菜。

　　成臻已经回房间上课了，他俄语实在是太差，连句囫囵的话都说不出来，许元给他找了些网课，让他自己去学。

　　成臻只有一部手机，老旧的不成样子，经常卡顿不说，遇上这种冰天雪地，电量掉的特别快。

　　许元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借给他，让他上网课用。

　　许元吃着酥脆的肉馅饼，外酥里嫩，煎的恰到好处，他远离家乡这么多年，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饼了。

　　此时，许元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么好吃的饼，应该用来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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