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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侨
上元佳节,洛京街市车水马龙,人头攒动。
两侧商铺酒楼张灯结彩大肆宣扬,中间间隔的空地也不乏有百姓带着摊子贩些应景玩意儿,气氛更是热闹。
周遭一片嘈杂喧嚣声里,一道清脆绵软的男声兀然在头顶响起,“小贩,这兔儿灯怎么卖?”
灯笼摊前,青衣少年身子半隐在夜色里,面色通红,神情止不住的羞怯。
只见摊子前的女子端坐在一方竹椅上,脊背挺得笔直,正手持墨笔垂首仔细描绘灯笼图案。
听见声响,江侨顺势抬头相望。
她面容姣好,五官清隽秀气,一双凤眸干净透彻,夺人心弦。
满头青丝被条纤细白色发带高高束起,浑身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飒爽干练。
唐堂只瞧了一眼,便将目光快速收回,不敢再与之对视,只得双手扭捏的攥紧袖角,心下一阵悸动。
江侨眼睛一亮,弯腰直接捞起摊上的兔子灯递给唐堂,开口朗声道:“公子,五十钱。”
那双素来清净的凤眸染上喜色,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他,眼神专注到坚毅。
唐堂被盯着怔愣了一瞬,待回过神来,竟已僵持了几息。
“啊好。”他一时也忘了自己只是上前询问价钱,连忙手足无措的从钱囊里掏出银两付钱。
待交换完灯笼后,唐堂越发觉得刚刚自己有失礼节,道谢后立马转身羞赧而逃。
灯会人潮攘攘,热闹非凡,唐堂未遂人群远去,反而径直走向对街。
对街便是洛京城里最大的念江酒楼,三层高的楼宇奢华雄伟,内里灯火通明,笙歌声络绎不绝。
江侨见怪不怪,念江酒楼规格庞大,价格昂贵,能来这消遣的一般非富即贵。
她今个买的灯笼差不多都是被这些群哥儿给包圆的。
江侨收回目光,低头继续勾勒,内心无比唏嘘。
三天前的她还在全力备战考公,没想到一觉醒来,直接穿越异世。
这是一个女尊世界,女子抛头露面干活挣钱,男子相妻教女操持内务。
原主本是家中独女,从小被母父宠爱,虽家庭不富裕,但还是坚持送她读书习字。
在双亲的严加看管下,早些年也曾考上秀才风光一时。
但一年前的一场祸事带走了二老,原主没了拘束,放飞自我,整日游手好闲,坐吃山空,后因染上赌瘾,偿还不起债务,吊梁自杀。
刚穿过来的她,望着被债主搬空,一平如洗的屋子,窘迫的连饭都吃不起,只能趁着这次城中元宵灯会出来卖点手工维持生计。
念江酒楼门楼,哄笑成一团的少年们见青衣少年回来,争相打趣。
“唐堂,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中意上了。”
“说不定,瞧瞧他这小脸红的,都不敢和人说话。”
元宵节乃民间盛典,举国欢庆。
也只有这几日,奉天的儿郎可以明目张胆的罔顾社交种种限制,去追寻自己的心上人。
这上元佳节也便成了未婚男女缔结美好良缘的日子。
面对众人调笑,唐堂梗红着脸,揪紧手中灯笼竹柄,半羞半恼:“你们莫要再取笑我了。”
只是唐堂这话说地软绵绵,感觉毫无威慑力,反而引得这几个少年愈发得寸进尺,言语愈加露骨。
众人推搡着在酒楼门口嬉笑,竟一时不曾察觉周遭微妙的气氛。
直到一少年不慎背撞上身后肉墙,吃痛回首,众人才跟着停滞住打闹的动作向他身后望去。
只见来人面如冠玉,一袭绛紫色华服长身玉立,长发用簪子绾起,狭长的美目平淡无波。
被发现了也不见偷窥的窘迫,反而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一寸寸审视。
众人家中都是商户,自然实得眼前人是谁。
洛京首富秦家小公子,秦吏,十五岁打破男子不能经商的惯例,接触家族产业,利用雷霆手腕打通西域各国获得独家通商贸易。
现在在京城,但凡是从西域来的东西都要经过秦家手,秦家成为名副其实的奉天第一皇商。
别说是这些小辈了,就是每个人家中的老狐狸见到他都心下咯噔,生怕人一个不顺心给自己下绊子。
当下众人规矩的站立,僵直着不身子敢动弹。
据说秦吏常年混迹商场性格阴鸷喜怒无常,年过十八也无人敢上门求娶,说不准是他们谈论的这些少年情事惹恼了他。
“表哥。”唐堂躬身行礼。
作为秦家外戚,他往日也曾跟着父亲秦凡回过几趟外祖家,与秦吏虽说不上亲近,但也能说上几句话。
秦吏将落目光落在唐堂身上,打眼边看见了他手中那柄兔儿灯。
秦吏缓步走到唐堂跟前,顺手便抽走了那灯举到眼前把玩。
兔儿灯竹篾骨架结实,黄色纸张作为外皮沾粘在表面,上面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只兔子,目中一点朱红,栩栩如生。
“灯不错。”秦吏语气淡漠,修长的手指不疾不徐地拨弄着灯笼,瓷白色的指尖轻点在兔子刺眼的朱红上,瞬间沾染上些许嫣红。
唐堂不敢吱声,维持着行礼的动作,头越发低垂,言行小心翼翼。
“表哥可是有事找我?”
秦吏敛眸,将灯笼晃了晃,言简意赅道:“无事。”
众人摸不着头脑,就当唐堂再想出声询问时。
只见秦吏自顾自的提着灯笼,转身朝身后装饰的格外精致的酒楼走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一直跟在秦吏身后的小厮元宝见缝插针的凑上前缓和气氛。
他将一锭金子塞入唐堂手中,伶牙俐齿的陪着笑,“少爷在念江酒楼望风,无意中看见表少爷,想着许久未见,过来打声招呼。”
可明眼人瞧着刚秦吏干脆利索的抽身,也知道这不是找人叙旧的架势。
但奈何元宝脸皮厚,依旧脸不红心不跳地在这找补,虽牵强但也未落人口舌。
说罢,元宝也不管众人信不信,继续颠颠地跟在秦吏身后离去。
待人彻底走了,几个少年这才松下一口气来。
“你表哥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最先发现秦吏的少年捂着胸口惊魂未定,“他不是向来都不屑于参加这种活动嘛。”
不管外头怎么传言秦吏阴鸷险恶,性冷强势,但秦家财富到底摆在那里,觊觎之人自然不在少数。
之所以秦吏十八岁还无人敢求娶,真正原因是他曾当街打断过天子胞弟誉王世女手脚。
虽说当今圣上宅心仁厚告诫一番便不再追究。
但此事影响过于恶劣,秦吏还是难免收到诟病。
以至于京中各家不愿意与秦吏私交。
乍然被这个活阎罗吓一跳,就算张灯结彩的街道再怎么热闹,也变得提不起兴致,纷纷商量着归家。
唐堂虽然也有此意,但将要走时,还不舍的朝街对面还在埋头苦干的江侨望去。
“唐堂,走啦。”同伴见他踌躇,只得硬拉着他的衣袖带他离去。
这边江侨倒没有注意到街对面的暗潮汹涌,反而一鼓作气足足画上了三副灯笼图案。
戍正,元宵灯会的重头戏正好开场。
嘭嘭嘭——,三声黯夜雷响,火树银花般的炫白烟花洒满夜空。
江侨舒展长臂伸了个懒腰背靠竹椅,打算摊看盛景。
没成想仰头抬眼就对上一双干净漂亮的眸子。
那人坐在临街酒楼三楼靠窗,见她终于看过来,如玉般的脸上满是笑意。
他颔首点头,意向问好。
江侨不明所以,但刚干完活的她还算心情不错,出于友好伸手挥舞,咧嘴爽朗一笑。
她对美的事物一般都很有耐心,更何况这个公子是她今个见过的人里面最好看的一个。
没过多在意,江侨手指轻点灯笼摊示意自己还有事,便没再管对面的人。
开始从随身的背篓里拿出细竹和镰刀削新的骨架。
带来的现成材料已经用完,只能从头开始制作。
见此一幕,依在酒楼窗沿的秦吏勾唇无声轻笑。
垂首看着被他捧在怀里的兔儿灯,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线条纹路,不由得勾起一段自以为埋没掉的前程往事。
前世他与江侨的第一次见面是三年后皇帝举办的宫廷宴席上。
那时的江侨刚考上进士,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喝了三杯酒水便昏过了头,说什么都要当众向皇帝献画。
几只简笔兔子画的栩栩如生。
没承想猝不及防的被皇帝赐下与秦家的婚约。
秦家掌控西域通商,集钱权于一体,又是百年家族,根系错综复杂,引得天家忌惮。
皇帝本意是将江侨作为棋子,替皇家监视秦家的一举一动,秦家自然明白皇帝心思,以至于全府上下都不待见江侨。
但江侨恍若未觉,总是以秦吏是她未过门的夫郎为由,拉着他到处玩乐,甚至说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胡话。
要知道这个朝代的男子,就算身份如何高贵,只要嫁给一个女子,那便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妻主有权利制裁夫郎的一切。
但凡是家中有点家底的女子,夫郎不仅要遵守男德,还要为妻主广纳妾室以求子孙昌隆。
一生一世一双人,秦吏只在穷困潦倒的平民百姓身上看到过。
从未有女子敢给出这样的承诺,秦吏当时也曾动心过,但他那时不愿意面对自己的内心,甚至因此取笑过她,直呼她与走卒小贩无异。
本意是羞辱,没想到江侨也戏谑地称自己与平常百姓无恙,不过想是在这世上留下羁绊牵挂之人,过过平民百姓的生活。
以前的他听见也未在意过,未曾想过她功成名就前竟真的在这般闹市灰头土脸的倒卖物件。
秦吏望着窗外埋首劳作的背影,轻声叹谓:“明明前世我将你推的那么彻底,你为何还要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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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江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