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硕的离婚生活

　　一、出轨了吗？
　　“卫硕，你以后一定要心疼自己，好好地照顾自己，特别是还要照顾好靓靓。”
　　秀美一边抹着眼角的泪水，一边把自己刚刚从衣橱里找出来的衣服，一件件挑捡。哭腔从她的小嘴里流出，时而飘动，时而颤抖，为了躲开身边卫硕的冷目，她不时将自己的目光，望着窗外的风景。
　　屋外的好几棵小树，都是她亲自种的，现在已经长高长大了，看着它们，秀美的目光里，又充满不舍、难过和惋惜。
　　她手里端着一盘随身衣服，正一件一件地，慢慢地，又似随意地，放入地板上的一个旅行箱中。
　　此时的她，哭泣似乎并不完全是悲伤，而是掺杂着各种情感的心绪，有难过，有遗憾，有叹息，有不舍，更有一种即将释放的轻松。
　　反是一声不吭，像木头一样立在她身边的卫硕，更像一个跌入深渊的失败者。
　　秀美是卫硕的老婆，准确地说，现在是他的前妻，今年三十五岁。
　　一天前他们离婚了。
　　作为比卫硕小十岁的妻子，秀美在卫硕面前，一直以年轻美貌自居。
　　美貌当然更多的，来自她的自我评判和感受，以及旁人客气的夸奖，和商场卖货者常有的恭维。就像许多女人，喜欢通过滤镜和化妆品，造出一个虚幻的自我，让自己在画面中变得更靓更美，然后就真的爱上了自己，并且以为，这就是原本自己的美，从而变得，更加重视打扮和化妆，更加注重自己的仪表了。
　　作为丈夫的卫硕，和秀美有过十几年的共床史，他当然见过，秀美通过化妆和滤镜的样子，但更多的时候，他见到的老婆，比别的人更加具体真实。
　　和一个明星相比，普普通通女人的模样，无论如何，也会在对比中吃亏的。作为一个电影或电视里的明星，不仅因为有专业的化妆队伍，更因为银幕上的女明星，在摄影师翻云覆雨的技巧后，女人的容貌获得了超过真实的放大，而像秀美这样的女人，经常要在丈夫面前□□，容貌自然接近真实。
　　这也是秀美感觉遗憾的一件事。作为一个男人的妻子，时常要在家里，在床上，向自己的丈夫，展现出身体最为真实的一面。
　　但无论如何，在自己这样一个中年男人，一个四十多岁的油腻中年男人面前，秀美的确还是一个年轻的女人。这一点，即使是已经把妻子里外看透的丈夫，也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并且，在卫硕面前，秀美说，和你相比，我永远年轻。这句话，也曾成为秀美对自己婚姻的底气。
　　“嗯。我会照顾好靓靓的。”
　　卫硕回了一声后，就没有多的回应，但他的目光，依然时不时的，被秀美带着，被动的移动着，不时看看秀美，不时看看地板，此刻的世界里，似乎没有其他的故事。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卫硕突然觉得，三十五岁的秀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从前看上去的，那雪白透红的的脸颊，此时在过了十多个春秋之后，变得有些泛黄，如同从自己的冰箱里，取出了一堆存放过久的白萝卜，颜色当然依然可以说是白的，但白白的身体上，让人注意更多的，不是底色的白，而是在雪白的颜色中，泛出一片苍黄。
　　秀美刚才的话，卫硕已经听了很多遍了。
　　他更多的理解，这并不是秀美离开前，对他的一种临别叮嘱，而是现在的她，有一种自我情绪，需要找到一个发泄的窗口。
　　昨天下午，他和秀美一起去了民政局，顺利地领取了离婚证。
　　结婚证是大红色的，离婚证依然是红色的，只不过是暗暗的深红色。
　　按照约定，秀美今天是最后一次，回到这个家里，主要是收拾一下她随身的衣物。
　　正式离婚前，他们之间已经闹了许久，秀美要从这个家里拿走的东西，基本上她都已经拿尽，可能是还有一些她突然想起的小物件，比如一顶带了许久，又想起来还有些漂亮的帽子，或者一件曾想丢弃，现在又觉得还有价值的内衣。
　　但更多的，可能更是一种和他离婚后，有一个正式的告别。
　　不是和她的前夫告别，而是和这个房子，和窗外的那些她植的小树，作最后的告别。
　　和前夫的告别，早就在她心里完成了。
　　当然，可能最重要的，是秀美想来看看自己的女儿靓靓。
　　靓靓今年还不到十三岁。
　　随着他们的离婚，最大的受害者，好像不是别人，而是这个在这场离婚官司中，没有任何话语权，也没有决定权的女儿。
　　刚刚知道父母要离婚时，靓靓的表现和其他孩子一样，痛哭、流涕，如同大难临头，死一般的难受。
　　她想阻止，挽救，但最终发现，一个才十二岁还不到十三岁的她，除了无法控制眼眶中的眼泪外，根本无力，也无法阻止父母的离婚。
　　“爸爸，是不是你出轨了？”
　　靓靓甚至如同突然发颠的精神病人，疯狂地冲进卫硕的卧室，双手使尽力气，将卫硕从床上拖起。
　　一身只着短裤的卫硕，猛然跌倒在床上，他本能的抚了一下被撞痛的头。
　　此时的他，已经忘记了，他这样半裸的身子，立在一个十几岁的女儿面前，有多尴尬。他甚至不想，立即从地上爬起来，而是躺在地板上，怔怔地看着靓靓，无言以对。
　　“说，是不是？是不是哪个妖精看上你了，你想给我重新换个妈？”
　　看到父亲沉默，靓靓如同一个有着成熟经验的老公安，正在审问一个欲言又止的老犯人。
　　她加大语气，准备一举拿下眼前的老犯人，让他有个彻底的坦白交待。
　　至于父亲坦白交待后，自己如何给父亲宽大处理，靓靓还来不及细想。
　　“说呀！”靓靓再一次逼问。
　　此时的她，都觉得应该用上年代电视剧里，坏人审问地下人员的刑具了。
　　毕竟，十二岁的她，对婚姻故事的理解，对离婚父母的应对策略，都来自她已经看过的网剧或电视剧。
　　“没有啊。”看到女儿不依不饶，卫硕叹了口长气，慢慢地挤出了三个字。
　　“不可能！你还想狡辩？”
　　靓靓继续审着，她在重复着电视剧里的标准情节，警察通常都是这样的，也给靓靓培养了这样的思维。
　　哪个坏人交待前，不会狡辩几句？
　　若是坏人审问好人，肯定义正言辞继续斗争；若是好人审问犯罪的坏分子，最后不都是“我交待，我交待.”
　　电视剧的情节，也如同课堂上，老师教的数学题。
　　若是审问者是好人，通常犯人都招；若是审问者，本身就是坏人，那就只有一句，打死也不招。
　　因为，这样的电视剧，才能证明，这种犯人是好人。
　　但电视教堂里，也只提供了，这两种可能的结果。
　　靓靓盯着父亲，想从父亲的沉默中，找到最后的答案，如同在学校里，找到一道数学难题的结果。
　　”真的没有，我出轨谁啊？你现在不信，以后你肯定会信，因为至少现在，我保证不会给你带个后妈来。“
　　卫硕缓缓的，从地上爬起来，又从床边，找来自己的衣服，慢慢的穿上，这才重新坐回床头，看着靓靓气歪了的脸。
　　”那------难道是我妈出轨了？“
　　希望立即获得答案的靓靓，盯着父亲黑黑的脸。
　　通常只有这两种答案，电视里的剧情，都是这样的。
　　一对夫妻总有一个出轨，不是父亲，就是母亲。
　　如果父亲坚决否认，靓靓很快就能推出另一个结果。
　　不会有其他答案的，至少电视剧里，是这样的。
　　卫硕又看了一眼女儿，先是低下头，然后发现女儿，仍然在盯着自己，目光里喷射出渴求结果的光影。
　　”不是啦，你妈妈也没有出轨。”卫硕低下头，轻声道。
　　“哪-------”心有千言万语的靓靓，此时顿时语塞。
　　天啊，这道题太难了。
　　作为一个初中的学生，自己的考卷上，是不是出现了一道高中的题目？
　　同样的问题，靓靓又到自己的妈妈面前，问了一遍。
　　尽管问妈妈的模式，和审问爸爸的模式，几乎一模一样，但令靓靓意外的是，妈妈给出的答案，与爸爸给的答案，是相同的。
　　秀美告诉她，妈妈没有出轨，爸爸也没有，但离婚是肯定的。
　　因为，他们已经领了离婚证。
　　从那以后，靓靓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十几岁的靓靓，也只有十几岁的脑子，推理的模式，其实也和所有人的脑子运转，一样的模式。这种模式，又通常是假定自己的脑子，是标准的，是准确的，判断的结论是没有问题的，也足以作出精准判断，因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是非曲直，想一想，便会有结果。
　　只是，她觉得自己，现在脑子怎么转，都像在面对一个别人可以解，但她却永远无解的题。
　　似乎只有沉默，才是她唯一能够选择的反应。
　　然而，父母离婚故事的后一段演译，更是让靓靓百思不得其解。
　　她不但从此变得更加沉默，甚至在心里，开始涌出一丝丝怨恨。
　　她恨母亲秀美，因为父亲和母亲，在商量女儿的归属时，作为最疼自己的母亲，选择了放弃自己。
　　所以，当今天秀美最后来到这个家，想要和女儿好好的痛别一场时，靓靓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坚决不见她这个母亲。
　　靓靓说，我不想见你！
　　你不是放弃了我吗？
　　不，我现在正式放弃了你！
　　今天我就拒绝见你！以后也绝不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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