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世，然后被宿敌复活了

　　艾萨克深吸一口气。
　　他眼前是伊尔珊圣女魔法的辉光，高洁而柔和，予人如幼时母亲拥抱般的温软。无人会在这样的神术下感到痛苦。
　　如果他不是艾萨克，天生的黑暗之神神选，撬动了黑暗之神神格的不怀好意的野心家。
　　太不走运了。
　　黑暗的神力在他体内肆虐，割伤般的痛苦遍布全身，面对身为多年宿敌的黑心圣女，艾萨克竟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力。光明神术包裹着他，带来的只有更多痛苦。
　　不论如何，艾萨克不可能不作任何挣扎就任由伊尔珊杀死他。
　　生命流失的感觉越发清晰，他已下定了决心。
　　“伊尔珊…咳咳。”他开口先被自己的血呛了一下，暗色的血液涌出濡湿领口，他现在是表里如一的命不久矣。这样正好。
　　“我有话…要说…咳。”
　　光明的圣女以她一以贯之的仁慈停了手。
　　周遭刺眼的光辉消散，伊尔珊的轮廓变得清晰。光的宠儿披着她繁复的编发显露出身形，身着帝政长裙的少女落往他身边。
　　比铂金色圣女更先来到他身旁的是封锁空间的魔法、吸取法力禁咒与将自爆威力压缩到最小的封印。
　　艾萨克看着圣女翩然的裙摆，不出意料地发现其上的花纹中隐藏的防护魔文较上次更多了。
　　艾萨克觉得胃疼。
　　“请说吧，先生。”圣女俯身，极有教养地平视他的眼睛，显出些不合时宜的礼貌。“秉持着教会的人道主义原则，我会听完您的遗言，并帮助您传达给家人，即使您十恶不赦。”
　　“如果您有家人的话。”伊尔珊展出一个标志性的温和浅笑，补充道。
　　……话都给你说完了，我说什么？
　　艾萨克只觉得胃更疼了。
　　失血过多导致他的视野逐渐模糊，昏沉的大脑不复以往的清明。
　　至少要做些什么。
　　至少要能够报复到那个该死的趁人之危的圣女……
　　他要做什么……？再想一想，至少要让她恶心一阵……
　　再想一想，再想一想。全天下无论如何也找不出比他更了解眼前表里不一的圣女的人了，如果他……
　　对了。
　　艾萨克在濒死中暴发出强大的力量，揪住伊尔珊的领口。
　　伊尔珊漫不经心地又为自己甩上一层防护魔法，不去挣开艾萨克的制擎，反而扶住对方明显脱力的身体，饶有兴致地观望黑暗神预备役临死前的反扑。
　　他显然已经翻不出什么大浪了。会是什么呢？透支的秘法、假作袭击的意图逃离，又或是以身为神降容器的最后一博？
　　她已做好万全的准备。
　　迎着伊尔珊波澜不惊的目光，艾萨克在她唇角亲了一口。
　　亲了一口。
　　伊尔珊吓得把艾萨克啪一下丢回了地上。
　　艾萨克又猛地吐出一口血，不自由主将身体蜷缩成一团，
　　身体上的痛苦将要杀死他，但精神上的畅快分毫不受影响。
　　哈哈哈哈哈傻眼了吧黑心圣女这才是我的报复计划哒！黑暗神力与神格的反噬马上就要将他的身体侵蚀殆尽，但是他仍能在死前为伊尔珊留下一个下辈子也解不开的谜题让她至死都要思考当年宿敌为什么要在死前莫名其妙亲她一口！而以伊尔珊追根究底的完美主义精神和唯逻辑论的思考方式她再过两辈子也绝不会想到他就是！莫名其妙地！想在死前亲她一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千防万防也防不到这一手吧！怀着解不开的谜抱憾终身去吧！！！
　　想！想！都！开心！
　　艾萨克颇为欣慰地阖上眼睛。

　　艾萨克睁开了眼。
　　艾萨克看见眼前笑容偏执扭曲俨然可以直接接黑暗之神的班的光明圣女。
　　艾萨克闭上了眼。

　　“先生。”伊尔珊轻柔地拍拍艾萨克的肩，“您醒了吗？”
　　艾萨克闭眼装死。
　　他听见圣女的轻笑，接着又是她诵唱般的话语：“是感到困倦吗，先生？请允许我为您施放治疗咒吧。”
　　接着是真正吟诵着的古契兰语咒文，听着像是…大净化咒……？
　　艾萨克猛地睁眼翻身下床，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撑开了防护。
　　巨大的光团瞬间斥满了室内，艾萨克咬牙切齿地准备挨上一记狠的——
　　预想中的痛楚并未到来，暖洋洋的光元素自发分解又溶进他的身体。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时竟忘了宿敌小姐正双手搭着站在旁边，连忙检查起自己的身体。
　　美丽而圣洁的光明神选好以闲暇地微笑。
　　艾萨克反复探视自己的身体，渐渐升起极端不详的预感。
　　他小心看向人畜无害的温柔圣女，问：“你…不，我是说，我是不是在这附近……？”
　　贴心善良的伊尔珊大人侧身，露出身后以血绘制的禁阵与被肢解得七零八碎的艾萨克残躯。
　　艾萨克不禁颤了一下。
　　他将地上的血阵、他尸体的死相、伊尔珊的态度与他现在的情况在脑海中一一比对，饶是有心替伊尔珊开脱也找不到第二种可能。
　　出大事啦，他被炼成元素生物啦！！！
　　因为身体已经没救了你还非要救活我所以干脆放弃我的身体用我的灵魂当炼金材料是吧！
　　这种违反人伦倒反天罡的禁忌魔法向来是被教会和各路神明严令禁止的，即使是无所顾忌的黑暗教会也不会存有这种东西，你到底是在哪里找到的？！
　　我们不是宿敌吗你非得救活我干什么！
　　艾萨克已不存在的胃传来虚幻的痛疼。
　　我说你能接黑暗之神的班是开玩笑的，你不要真的上啊！

　　伊尔珊状似体贴地扶着艾萨克，绵言细语道：“如何？”
　　艾萨克有气无力地说：“不如何。你上哪里找到的这种东西？”
　　“先生要是愿意回答我一个问题，”伊尔珊言笑晏晏，“我倒是不介意告诉你。”
　　“……什么？”
　　“您当时亲的那一下，是什么意思呢？”

　　啊。
　　什么亲？
　　谁亲了谁？
　　这都什么跟什么？
　　伊尔珊早先发出那个大净化术残余的能量还在逐渐充盈艾萨克的身体，伴随回笼的理智一同回归的，还有死前的记忆。
　　啊。
　　原来是这事儿啊。
　　不就是我在大脑离家出走时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亲了我的一生宿敌嘛。
　　小事而已。
　　哈哈哈。
　　艾萨克平静地再次闭上眼，从未如此痛恨元素生物只要能量充盈便不会死亡、无需休息的身体。
　　有的人看似还活着，实则却早已在某种意义上死了。

　　伊尔珊耐心地等待着。
　　她看见艾萨克闭眼颤抖，安静地进行他早已不需要的不平稳的呼吸，良久，神情冷漠地转过脸，薄唇轻启，道：“喵。喵喵喵。”
　　伊尔珊笑着缓缓扣出一个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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