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一席雨

　　古国边境交界关口，名为边关，也是古国的尽头。

　　人间包含所有古国，而整个人间，也有尽头。

　　往上为尽头，名上边关。

　　往下为尽头，名下边关。

　　上边关，顾名思义，是天上仙和天下神所驻的地方，他者到此则为大忌。

　　下边关则是天下仙和天下神、鬼魂所驻的地方，他者到此也为大忌。

　　人间谁都可以来，只要能呆，连呆几百年不足为奇，无所忌讳。

　　这回，天上仙祝絮忱从天而降，人间又来事了。

　　.

　　一月间，霜雪霁，蒲公英谷。

　　十里荒土，寥寥枯风，要不是祝絮忱昼日昼夜在此彷徨，谷中便没了半分活气。

　　站在山下，仰头可见前方山上定定坐着一个人。

　　此人平静如水，自有风骨，似与山下情景不符，楚河汉界。

　　他是祝絮忱每日上山的目标。

　　垂眼，祝絮忱慢慢往山上走。

　　每天都是这样，山上了一遍又一遍，不停重复。

　　到了山顶，依旧见到央时月坐着背对自己，听到脚步声停下也不愿回头看看。

　　祝絮忱缓缓道：“央时月，来，杀我。”

　　山上风也很大，周围的所有却纹丝不动。

　　声音萦绕耳畔，等待的只有回复。

　　央时月不语，沉默片刻，随后长发由黑变白，身侧突然冒出一缕墨黑色气体。

　　气体变为一柄纯黑色长剑，剑身起了丝丝涟漪。

　　剑柄握在央时月手中。

　　祝絮忱目光一闪。

　　央时月起身，不动声色走近他。

　　结果还是像之前那样，握着剑像杀他却不杀他，身前凝出一团黑气将祝絮忱推了下去，往山下推。

　　身体失重之感，两人距离极快扯远。

　　目标再次失败。

　　没能来得及多说什么，祝絮忱重重砸在斜坡上，往下翻滚。

　　一段路程之后，停了下来，精疲力尽，身穿湖蓝色衣裳上的泥迹又添了一些。

　　幸好他是天上仙，换作凡人，这一摔之后合上的双目不会再次睁开。

　　忍住酸痛起身，仰首，只见山上央时月已经若无其事坐了回去。

　　祝絮忱气不过，催动催花术，地上立刻蜿蜒涌出一根粗木杆。

　　正想用粗木杆将央时月从山上拽下来同他理论，但粗木杆伸到半山腰时就停住了。

　　他不该冲动。

　　不到万不得已，他的催动他的催花术逼迫央时月。

　　就算催动了，催花术也不是这么用的。

　　他有更歹毒的想法。

　　有更歹毒的用法。

　　拽央时月下来的想法，不及他这个想法的万分之一歹毒。

　　第二日。

　　祝絮忱一如既往上了山，果决道：“央时月，你杀我。”

　　央时月不做出任何举动，道：“你为重生求死不能，我为不杀固守此意。你不下去，我只会不断重复推你下去的动作，如今日日月月都在推，我宁愿推了千年也不愿帮你重生。”

　　祝絮忱道：“今日我来，是给你最后的第二次机会，倘若最后的第一次机会你还是决定不杀我，那么，哼，我自有法子，你好自为之。”

　　央时月道：“我选择躲在蒲公英谷是为了活，而不是为了让你重生，你重不重生，与我何干。”

　　央时月是天下神，神力来自山涧妖物月无央，只有月无央的神力才能让祝絮忱重生。

　　重生的条件是让央时月亲手杀他，只让央时月杀。

　　如果换成是其他人杀他，他也只能彻底死了，无法重生。

　　所以他只好跟随央时月躲在人间的蒲公英谷，不让杀他的群鬼抢在央时月前一步先杀了他，他才有机会重生。

　　一如既往下了山。

　　他想死。

　　他死了，央时月也要死。

　　他想让央时月死得痛快，恨死他。

　　央时月是因为他才变成的神，命是由他管的。

　　下了山。

　　第三天。

　　祝絮忱想起昨夜做的梦。

　　梦里梦见，上边关的天上仙和天上神在灾难来临前都在信心满满地期待，期待着他们口中无所不能的祝絮忱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祝絮忱明明什么都做不到，但是又不想让他们对自己失望，选择了闭门不出，不待见任何贵访之士，假装自己不在上边关。

　　往往越是希望，就越是失望。

　　絮忱楼楼下围了一大群仙和神，声音吵嚷不休。

　　楼里祝絮忱听清上边关关帝知阙说了一句话，说祝絮忱什么都做不到，催花术虽在人间名扬百世，冠绝一时，但在上边关，催花术一无是处。

　　祝絮忱想阻止知阙，可明明这句话就是实话，他拿什么阻止。

　　什么都拿不出来。

　　如今上边关成了鬼界，全变成了下边关的鬼、天下仙和天下神的驻地。

　　祝絮忱也成了世间唯一活着的天上仙。

　　思绪回来。

　　今日是他给央时月选择杀不杀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然而祝絮忱一到山上，映入眼帘的直接是次次推他下去的那团黑气。

　　下一刻，祝絮忱就迅速被推了下去。

　　他没见到央时月这一面。

　　央时月的做法直接告诉他，他，不，杀！

　　这次下手极重。

　　祝絮忱浑身是伤，躺在地上五天五夜，这才能慢慢站得起身。

　　仰首，央时月依然若无其事坐在那儿。

　　要是这一摔能把他摔死就好了，但他没死。

　　“杀我！”

　　央时月想必听到了，选择无动于衷。

　　最后一次机会，完美结束。

　　他只好用了他歹毒的想法。

　　催动催花术，催生蒲公英谷已死的蒲公英。

　　以引起众鬼的注意，作用相当于人间向上边关发的信号。

　　众鬼一看，便明白这是催花术催生的蒲公英，而不是自己长的，所以祝絮忱他们肯定在蒲公英谷。

　　然后众鬼杀向蒲公英谷，大家都在看他们俩的死法，热闹些，死得痛快些。

　　等央时月发现蒲公英谷现在已经不再安全，他们不可能永久一起躲在这里，唯一的办法只有杀死祝絮忱，帮祝絮忱重生。

　　很快，蒲公英在不合时节的日子里，漫山遍野，十里飘扬，锦簇之姿，生意盎然，更改了这贫瘠的土地。

　　如此大片，上边关的鬼会看到的，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

　　央时月不肯杀祝絮忱，也莫怪天地逼着杀。

　　祝絮忱心想，一直在这等是很浪费时间的。

　　该做些什么呢？

　　闭眼一想，此生最放不下的只剩蛰窟了。

　　原来很多东西都放不下，后来一个一个地失去之后，放不下的只剩下蛰窟这个地方。

　　.

　　蛰窟瞒鬼，是花术三罪中的第三大罪。

　　第三大罪也是唯一能弥补的大罪，其他两个大罪时辰已过，无法弥补。

　　第一大罪，五溪蛮叛乱，干涉浮沉之罪。

　　五溪蛮高山深谷，敌军依赖河流，汉军水道运兵，击败首批敌军。

　　他们认为敌军本该死，谁知水底忽现数条“妖藤”将敌军全部救下。

　　随后汉军惨遭敌军反杀，功败垂成，死得干干净净。

　　直到来了在下边关，汉军才知道“妖藤”是催花术搞的鬼，催花术只有天上仙祝絮忱才会。

　　令他们难以置信的是，祝絮忱也是个汉人。

　　从此以后，祝絮忱在下边关便有了这堆仇家，下边关也成了他的禁地，甚至见到鬼都要警惕该鬼会不会是他的仇家。

　　祝絮忱从小就没见过战争，怀着“世界和平”的愿望，看不得有战争的出现，所以才催动催花术救了汉军眼里所谓的敌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可惜战争还是继续了，催花术也没能救下汉军，注定一胜一败。

　　有人不想世界和平，想世界和平的人反而成了罪人。

　　祝絮忱本就不该参与人间的事，顺其自然才是对的。

　　一年后，五溪蛮又起叛乱，絮忱楼从高峰一夜之间跌落谷底，至今从未东山再起。

　　第二大罪，二十四节气，搅乱世道之罪。

　　直到晋朝，间接杀害絮忱楼楼中万神的妖物月无央才有下落。

　　月无央作恶，将山涧的耕田破坏，害得山涧百姓没了粮食吃，生活困苦。

　　祝絮忱好歹是被百姓册封而成的天上仙，所以应该要回报这些耕民。

　　催花术帮助人们恢复耕田，当时时间又在十二月冬，便接着种出了菠菜豌豆芦笋青菜等农作物，百姓终于不用挨饿。

　　可是，冬雪过后，祝絮忱再次用催花术催生蔬菜水果，结果植物长大了，营养跟不上，害得人们生了怪病。

　　这件事之后，祝絮忱不再参与人间之事，哪怕有人气息奄奄倒在他面前，他不明倒地人的身份来历之前，则会置之不理。

　　上边关参与人间事，只会障碍了人间顺其自然的规律。

　　第三大罪，蛰窟瞒鬼，欺瞒苍生之罪。

　　上边关不能参与人间事，但可以参与下边关的事。

　　这一罪也是祝絮忱自愿做的，大家都认为此为罪大恶极，祝絮忱却认为此为无罪，自己无罪，不可论罪。

　　蛰窟，锁着的是隋国人的鬼魂，禁锢他们手足、无法重见光日的是催花术催而生的藤蔓。

　　这些隋国亡者的生前，面临着社稷安危难测堪流涕的危机。

　　他们无奈，不再期待隋国能死里逢生，只渴望下一个朝代能长治久安。

　　他们死了，但因死时不久、尸骨尚未朽化，他们的鬼魂便将封锁在他们的骨肉里，出不了蛰窟，看不了外面的世界。

　　终有一日，他们的爱人、亲人、友人集体来此看望他们，老矣，并同他们说：“今朝已盛唐，长治久安，等你们的尸骨腐朽，灵魂获得解脱之后，就随我们出来看看大唐的盛世，我们永远在等，盛唐不会倒。”

　　可惜，无人懂，等尸骨腐朽之时还需多久。

　　蛰窟鬼为了这一句承诺，春去秋来，等得地老天荒海枯石烂，也不知等了多少年。

　　终于，他们的尸骨腐朽了。

　　希望在即之时，祝絮忱却来了，催动催花术将他们的鬼魂重新封锁进尸骨中，又将尸骨重新束缚住。

　　催花术强势，世间只有祝絮忱一人才能控制他们的自由。

　　他们恨透了祝絮忱，凭什么阻止他们出去看看大唐的盛世？

　　他们一直在等啊。

　　祝絮忱离去。

　　这么做的原因，只是祝絮忱认为当今朝代注定是无法长治久安的，千古兴亡多少事，宫阙万间都成土。

　　恨透了百姓活着像个笑话。

　　絮忱楼，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衰落的。

　　而今，祝絮忱重返蛰窟。

　　在窟前刻碑尊先祖，简单书写了窟中隋国平凡鬼魂期待大唐长治久安的经历。

　　然后，进窟。

　　窟中鬼一见到他们的仇人祝絮忱来了，便骂道：

　　“狗奴才！”

　　“衣冠禽兽！”

　　“忘八端其无后乎！”

　　“放我们出去！”

　　祝絮忱面不改色，催动催花术，将所有的藤蔓缩了回去，还给他们自由。

　　众鬼重获自由后，便问道：“祝絮忱，你为何不让我们出去看看大唐的盛世？！为何不让我们出去见见我们的爱人亲人友人？！为何如今才肯放我们出去？！”

　　祝絮忱平淡道：“今已大宋，宋朝。”

　　众人愣在原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刚刚所听到的。

　　祝絮忱又道：“隋朝已亡，盛唐已灭，如今大宋，曾经向你们承诺的爱人亲人友人早已离逝，已入轮回，从此你们与他们不再相见，他们，违约了。”

　　窟中鬼不敢相信，连忙出去看看，几个时辰后归来，真相大白，痛哭欲绝，向祝絮忱道声歉意与感谢，随后自生自灭，魂飞魄散。

　　祝絮忱早已料到他们得知真相后会如此自愿消失。

　　看着这些鬼消失的过程，祝絮忱忽然想起他最后还有一个遗憾。

　　也是他的遗憾之一，他是完成不了的。

　　下边关重生塔。

　　.

　　只不过下边关有他的很多仇家，所以他都不敢去重生塔，重生塔才只能留在他的记忆最深处。

　　重生塔又名死塔。

　　众鬼认为，它已经死了，活不了了。

　　祝絮忱记得，重生塔是他催花术的来源之地，是他死后在下边关当鬼的那几日意外所获的。

　　那么催花术是邪术吗？不是，因为百鬼的期望是纯净的，如同纯净的朝露。

　　下边关最高的塔，重生塔。

　　此塔在下边关较著名，争议也大。

　　塔下百鬼催花，花为曼珠沙华。

　　据说曼珠沙华从下往上生长，生至塔尖，催花的鬼便可获得重生的机会。

　　催了千年，日日都在催，曼珠沙华已经长得快满了，仅差最后一点点、几朵花。

　　祝絮忱当时并不盼望要重生，也不知道重生是为了什么，一直过下去不好吗？

　　便无心争辩重生是真是假。

　　“催花灵现，轻云蔽月。”

　　百鬼努力念咒催花，花依然毫无动静。

　　可就差最后一点点了，再长几朵曼珠沙华，他们就可以重生了。

　　就在这时，念咒的一位中年鬼忽然站起身，叫道：“重生塔是假的，重生也是假的，我念了足有千年，这花一直停留在这里，毫无动静，它不会再长上去了。”

　　众鬼纷纷停止念咒，开始思考、讨论。

　　祝絮忱刚好路过，问道：“你们为何想重生？”

　　一鬼道：“我们想重来一遍。”

　　祝絮忱又问道：“为何想重来一遍？”

　　一鬼道：“因为我们想打破大家对‘寒门难出贵子’此言的认同，因为我们想重新面对‘赋闲而市价上涨只好脱离人群’此事，还有很多很多，我们都需要重生。”

　　渐渐地，百鬼竟都不再相信重生塔，灰心丧气离去。

　　祝絮忱生怕念咒断了，重生塔就真的长不出最后几朵花，这几天都是独自一人在重生塔下念咒，续了他们没再念的咒。

　　几天后奇迹出现，最后那几朵花真的长出来了，塔顶是一大朵色泽妖异的曼珠沙华。

　　祝絮忱连忙告诉大家：“重生塔虽然是假的，重生虽然是假的，但是大家的愿望是真的。”

　　无人再去看重生塔。

　　祝絮忱独自一人登上重生塔，触碰塔顶的曼珠沙华，无意获得催花一术，可召唤草木催生草木。

　　当天，神州大陆的凡人举行册封礼，封死去的祝家三人为天上仙。

　　祝絮忱由鬼变为天上仙，离开下边关，去了上边关。

　　可惜此遗憾今世无法完成，重生塔再也不见。

　　.

　　祝絮忱离开蛰窟，回到蒲公英谷。

　　蒲公英死而复生，种子纷飞，洁白胜雪，比他离开前更为茂密，天地连为茫茫一色，是他死前看到的最美的景色。

　　仰头，央时月仍坐在那里，像在欣赏蒲公英，又像已经死了。

　　等了几天，上边关终于来了动静。

　　千万只鬼轰轰隆隆从天而降，仿佛天塌了下来，天地之间的距离再缩小，也看不见光明，身在白天似在黑夜。

　　上边关沦陷，天地葬花，只为他们到来。

　　众鬼现在都在为逝去的天上仙和天上神举办丧礼，一个个棺材连接起来长如蛟龙，引魂幡在前引路。

　　葬花飘飘摇摇，覆盖满天蒲公英，身在人间，却活像鬼域。

　　如今只剩下祝絮忱一个天上仙，众鬼便将棺材统统搬下来，覆盖整片天空，不留在天下能看见白云蓝天的半点缝隙。

　　祝絮忱往山上走，找央时月。

　　听见上方的鬼远远传来交谈声。

　　“现在只剩一个天上仙，还有一个天上神没死，其他都死了。”

　　“祝絮忱是天上仙，央时月是天下神，那个没死的天上神是哪位？用杀吗？”

　　“你还想杀，打得过吗，不要命啦，杀不起的。”

　　“……”

　　此时山下也开始现出一个个模糊的人形，这是下边关的鬼来了。

　　上边关的鬼来，下边关的鬼随之而来。

　　百鬼送行，天地葬花。满目漠白，包围蒲公英谷，为他们送行。

　　祝絮忱到了山上，只见央时月依然无动于衷，迎风而坐背对着他，似乎对祝絮忱的做法毫无愤懑之意。

　　央时月旁边还站着一只鬼，不知鬼什么时候上来的，估计早已等候多时。

　　鬼道：“一月寒，蒲公英遍野，本不合时节。”

　　祝絮忱道：“报上名来?。”

　　鬼不报名，道：“我不是来杀你的，既然我答应了那人，来此便是为了替那人看你最后一眼。”

　　祝絮忱道：“我是人渣，没什么可看的。”

　　鬼叹息道：“你那年，楼中独揽天神数万，香灯共聚星罗满廊。多远的需求事都要奔你而来，你也成了大家心目中独一无所不能的天上仙，有求必应，无与伦比，多风光。”

　　祝絮忱：“……”

　　天上和地上的鬼渐渐逼近，是时间了。

　　祝絮忱道：“催花灵现，轻云蔽月。”

　　地面乍然裂开，深粗裂痕将祝絮忱跟央时月围成一个圆圈，从中喷出壮老树杆。

　　树杆繁多，飞速绵延而上，将他们两人包裹起来，留着几处透光的缝隙。

　　光线比外面暗了不少，只是眼前央时月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更为诡异。

　　这是祝絮忱在给央时月杀他的时间，把众鬼拦在杆盖外面。

　　外面暂时杀不进来。

　　只是暂时的，杆盖撑不了多久。

　　央时月始终无动于衷，头也不回，随风拂动的发丝落了下来，有一种应有的压抑感。

　　祝絮忱无奈，上前扶住央时月的肩膀，道：“转过来看我！”

　　央时月的长发由黑变白，咻的一下唤出黑色气体。

　　气体名为恶念。

　　恶念变成一把大长剑，握在央时月手中，长剑周围有未化作长刀的黑色气体萦绕。

　　央时月起身，摆脱祝絮忱的手，转身面向祝絮忱，四目相对，道：“走，这里不安全，我们换个地方藏起来。”

　　祝絮忱一怔，想不到央时月会这么对他说话。

　　换作平时，央时月只会这么对他说，你安何居心，你的死与我何干，自己想死，还想连累我逼我陪你一起死，你能不能自己死一边去。

　　又觉得有些可笑，这些鬼全是祝絮忱引来的，满山蒲公英花了他大半心思，结果他们还要跑？跑了，就没有意义了。

　　就算要跑，他们也跑不掉。

　　央时月将剑尖正对祝絮忱的喉咙。

　　祝絮忱也习惯了被剑锋对着，之前有好多次，央时月一跟祝絮忱语言不合，互相凛言冷语，就用恶念化作长剑，剑锋对准他，但从没一次伤过他，闹闹就完事了。

　　除了剑锋，他想要些别的，见些别的，但是央时月给不了他别的东西。

　　央时月诘问问道：“为什么坚定重生？！”

　　祝絮忱道：“我想过我向往的一生，从生为憾，唯有重生能助我。”

　　央时月道：“你以为你重生就能改变，不可能。”

　　祝絮忱道：“我向往的一生，非荣华富贵，非穷困潦倒，无风波，无天降，才是我心所向，并不难。”

　　央时月道：“妖物月无央能重生的神力是假的，我做不到帮你重生，万一我杀了你，你不能重生呢，我怎么办。”

　　祝絮忱道：“外面的鬼已经来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不杀我，就等着我被外面的鬼杀死好了，这下更加不可能重生。”

　　央时月道：“我做不到，我们逃，现在逃，我们逃去另一个能藏的地方，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祝絮忱道：“你做不到，怎么可能，神不是无所不能吗？为什么连帮我重生都做不到？你的恶念，可杀仙杀神杀鬼杀人，为什么杀不了我？”

　　央时月道：“无所不能的是你！是大家心目中一枝独秀无所不能的祝絮忱！神是我，神会死，我会死，无所不能的，是我对你的！”

　　巨声一响，顶上杆盖被众鬼杀破一口大窟窿，泄明入里。

　　地上长出一条藤蔓，藤蔓紧紧缠绕央时月握剑的手，操控着他的手，剑锋直往祝絮忱腹中刺来。

　　央时月忽然转了个身，在剑锋刺进祝絮忱体内的一刹那，将祝絮忱紧紧环在身前。

　　祝絮忱只感觉自己的后背跟央时月贴在一起，剑完全刺穿了自己的身体。

　　耳边央时月的声音微弱：“我爱你不留余地，我对你无所不能。”

　　他终于能死了。

　　眼前变得一片白，意识变得一片模糊。

　　.

　　“万神神楼，无所不能！——”

　　祝絮忱被脑海中这道声音吓得一个劲醒了过来。

　　记得他曾经无所不能的絮忱楼早衰落了，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喊这句话呢？

　　缓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刚的原来是个梦。

　　他也全部记起来了。

　　其实他已经重生了，但不知道回到了哪个时间段里？

　　这是重生后的第一个梦，梦里似乎久违而久远不可及的声音。

　　一场细雨越过林梢沾眉抚发，山风气味浸嗅润魂。

　　祝絮忱环顾四周，一会儿后忽然从地上跳起来疯狂叫道：“不会吧不会吧！我居然……回到了山涧！！！不要啊，我不想再重新册封，求册封太痛苦了。”

　　眼前的山涧，是祝絮忱与山涧妖物月无央大战以后的那个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的山涧。

　　祝絮忱说完便继续躺在地上。

　　得不到册封，絮忱楼就无法东山再起，只能一直衰落下去。

　　所以这册封他不想去争不想去得，但是不争不得又不行，必须争必须得。

　　本来人求册封就难，仙求册封更是难上加难，这可是能要他命的。

　　祝絮忱不断嘟囔道：“为什么我会重生在山涧，为什么我会重生在山涧，为什么我会重生在山涧……”

　　七百年前，祝絮忱为了争取山涧百姓的信任，以便自己装成凡人假死后能重新得到山涧百姓的册封，不得不与月无央大战一场。

　　最终月无央落荒而逃，山涧也因这场大战气乱横空，下一场大雨。

　　自这场雨过后，山涧时常落雨，故名山涧一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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