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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一)
昭德十五年,秋雨连绵,淅沥的雨声敲打窗柩,整夜未歇。
夜幕如泼墨般倾泻而下,将掌印府老旧破败的柴房笼罩在一片死寂的昏暗中。
林秋晴蜷缩在墙角的柴草堆上,单薄的衣衫被浸湿,紧贴在身上。脸颊烧得通红,眉头紧蹙,口中不时溢出两句模糊的呓语,似是被梦魇缠住,挣脱不得。
梦境里,是她熟悉的盛夏。
她穿着青绿色碎花吊带裙,踩着蝴蝶结人字拖,正小跑向马路对面的甜品店。
今天跟客户约好提前半小时取定制蛋糕,可她路上堵车,已经迟到四十分钟……
一道刺耳的刹车声猛地划破空气,瞬间贯穿耳膜。
林秋晴浑身一僵,下意识转过头去,一辆失控的汽车正朝着她的方向直冲过来。
“啊——”
凄厉的惊呼划破雨夜的宁静,林秋晴猛地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等看清眼前斑驳的泥墙和堆在身边的干柴,她脸上的惊惶渐渐褪去,只剩下浓浓的丧气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难过。
怎么又做这个梦了。
距离她被车撞莫名其妙穿到这本曾经看过的白月光狗血替身文里,已有数日。
起先林秋晴还是有些惊奇的,能活着,谁又愿意死呢。
可想到书中自己即将经历的凄惨结局,她又觉得必须得做点什么。
这不就逃跑被抓回来关柴房了。
“哎——”
大脑胀痛得厉害,浑身忽冷忽热,林秋晴咬着牙强撑着坐起身。
她低头看向手腕上的麻绳,随即微微仰头,牙齿咬住麻绳一端,手腕轻轻用力翻转,借着巧劲扯开了早已被雨水泡软的绳结。
无他,唯嘴熟尔。
麻绳落地,林秋晴虚弱得几乎站不稳,然而求生的本能,迫使她晃晃悠悠地向门口走去。
进宫是不可能进宫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进宫。
诗书礼易没读过,才华又没有,字都认不全,也就只有逃跑才能苟住小命了。
好一番辗转腾挪,林秋晴总算来到了门边。她抬手扶住老旧的木门框,灰扑扑的小脸上刚露出一丝喜色,门就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木门转动的刺耳声响惊得林秋晴浑身一激灵,她机械地抬起头,看清门外的人影时,瞳孔骤然缩紧。
柴房外,凄风冷雨,天地一片混沌。
颀长挺拔的身影立在门口,男人撑着一柄玄色油纸伞,伞沿垂落的雨珠串成细线,打湿了他绯色衣袍的下摆,却丝毫不减其清贵。
伞面微微前倾,遮住了他大半容颜,只露出线条清晰分明的下颌,和一双淡色薄唇。
凉薄得令人望而生畏,又美艳得让人挪不开眼。
当然,林秋晴此刻在意的不是他比书中描写得要好出几倍的颜值,而是这人就是导致她逃跑失败的罪魁祸首。
前日,她借口来葵水腹痛跟守门的侍卫说要去医馆开药,又趁机骗近身侍奉的婢女如霜去买东西,从偏门逃跑了。
为了不引人注目,林秋晴甚至把身上鲜亮的衣裙和发簪都贱卖了,换了身从医馆嬷嬷那儿顺来的粗布衣裳,灰头土脸地混在人群里,眼看就要登上前往城外的船,结果就被这个死太监逮了个正着。
码头人流密集,喧嚣嘈杂,那人竟一眼就给她逮了出来。
之后……之后就是惨无人道的柴房两日游,没吃没喝,险些没直接把她饿死在这个破地方。
“看来,直到现在,你都还没有长记性啊。”
清冷的音色从头顶落下来,林秋晴回过神,仰头看向说话的男人。
哦不,半个男人。
然而视线刚一聚焦,赵穆清冷森寒的面容便直直撞入眼中,让人心头蓦地发怵。
林秋晴本就虚弱,被他这眼神一吓,双腿一软就瘫坐在了地上,咬牙切齿地问、:“你、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她怎么都想不通,自己那完美的行动计划是如何被这死太监发现的。
赵穆视线掠过掉在地上的麻绳,重新落到林秋晴身上:“还想再逃吗?”
这丫头野性难驯,教导规矩数日都没能令其学会,反而愈发放肆。
若非有几分容貌,能送入宫中,为其所用,他早就不管她的死活了。
谁想这泼天的富贵,她竟然不想要,屡屡逃跑,倒真是个痴傻愚蠢之人。
殊不知,这府邸之外,才是真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咕噜~”
林秋晴刚要答话,腹部便传来一阵声响。
她脸上一红,连忙揉了揉干瘪的肚子,脸上瞬间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眼底却飞快地划过一丝狡黠:“不逃了不逃了,再也不逃了。”
她只说现在不逃,可没说以后不逃啊。至少得等她养好身子,摸清了这掌印府的地形再说。
赵穆垂下眸来,冷冽的视线在她脸上扫过,似是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扔下一句“还真是屡教不改”,便拂袖而去。
“多关些时日,不必送饭,连水也停了,好好给她长长记性。”
“是。”身旁的侍从吴贰刚要点头,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沐姑娘!”
听见动静,赵穆神情不耐地回过头,只见那身形柔弱的少女突然倾倒,径直向他怀里扑来。
事发突然,赵穆反应不及,等回过神来,他已经下意识伸手接住了这具柔软的身体。
胸膛紧贴,似有柔软触及,赵穆长臂稳稳揽住那纤细的腰身,鼻尖瞬时萦绕上来一股很清新好闻的处子幽香,令人心神不由得荡了一下。
林秋晴原想拉住赵穆,再同他好好商量商量,可眼下这个情形……她毫无征兆地腿一软,便向他跌去。
此刻自己被赵穆接住,林秋晴紧绷着的心弦一松,反正也不会摔在地上,她安心地闭上双眼,无处安放的手下意识摸向赵穆的腰腹。
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
“放肆!”赵穆脸色倏地一黑,手臂无情一收,任凭林秋晴重新落回柴堆,半真半假地饿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窗外已天光大亮,腹中饥饿已消,连发冷发热的身子都好了不少。
想来,是在她昨天晕厥时,已经被简单诊治喂食过了。
目的达到,既然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那逃跑自然是该提上日程了。
林秋晴坐起身来,抱着膝盖环视屋内。
墙面斑驳,露着泛黄的泥灰,陈设简陋,只有一张缺了角的木桌和一个腿松了的板凳,跟她原来住的秋水阁根本没法比。
推开门,院落逼仄,杂草丛生,角落里积着一滩死水,显然已荒废多时。
林秋晴看完,忍不住 “啧啧” 摇头。
想不到啊,威名赫赫、权倾朝野的掌印府,竟然还有这么破的院子。
似听见动静,负责镇守院门的两位嬷嬷走了进来,这二人虎背熊腰,身材粗壮,一看就是为了防止林秋晴逃跑精心挑选的。
“沐姑娘,今时不同往日了。” 左边的嬷嬷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警告,“主子有交待,你要是再冥顽不灵,不好好学规矩,总想着逃跑,那你就准备老实在这儿饿死吧。”
说到这里,嬷嬷像是想到什么,又添上一句:“对了,主子吩咐,从今以后你的膳食都由你自己来做,原来伺候你的丫鬟,也已经调走了。”
“我知道了,两位嬷嬷。”
林秋晴态度良好地敷衍了句,并未放在心上。在这儿有吃有喝有房住,还不用996,这不比进宫送死强多了?
再说,别的她不会,做饭还不是有手就行?
见林秋晴顺从,两位嬷嬷没再多说什么,冷哼一声将院门关上了。
没了监视,林秋晴松下一口气,随手抹了抹石凳上的灰,就地一坐细细思索起来。
跑肯定还是要跑的,但当务之急是要先弄清楚那掌印太监究竟是怎么发现她的。否则就算跑,肯定也会再次被他发现逮回来。
一想到那暗无天日的柴房两日游,林秋晴就不寒而栗,她可不想再被关进去了。
左思右想,也没想出个头绪来。 林秋晴低下头,视线落在布满细密伤痕的指尖上,林秋晴不由得委屈起来。
练个琴都已经这么难了,还有什么棋书画之类的,那不是要她小命吗。
她不过就是因为前不久,怀揣着猎奇心理,看了本主角跟她名字相同的古代言情小说,怎么就穿越进来了。
要是个大杀四方的角色,她也就不说什么了,偏偏是个爹不疼娘不爱,被贫困爹娘卖给掌印太监,换兄长彩礼的女炮灰。
炮灰也就算了,还是个当今皇上白月光的替身。
原身本是个逆来顺受的,在掌印府享受到了人上人的待遇,便对赵穆心怀感激,上赶着开卷。
但林秋晴最讨厌卷了,她什么都不会,甚至都没做过古代人,进宫肯定只有一死,没有什么卵用,不到一个月就下线了。
现实里早夭,如今她不求什么荣华富贵,难得重活一世,只要能苟住这条小命就行。
想到这些,林秋晴刚要振作起来,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又叫了一声,她又饿了。
算了,人是铁饭是钢,一口不吃饿得慌。
再怎么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的肚子,先搞点吃的再说。
林秋晴揉着肚子,向灶房走去。
值得庆幸的是,这本小说是架空背景,不像真实的古代那般什么佐料都没有,做出来的餐食虽比不上前世,但也足以美味。
林秋晴踏进灶房,注意到墙角处堆了些新鲜的瓜果蔬菜,面粉和肉也有一些,案台边还摆放着诸多种类不一的佐料,不禁面露喜色。
这么多东西,做点什么好呢。
先搞一份简易的麻辣烫惊艳一下众人吧。
可惜了,这边虽然佐料齐全,却没有麻酱,少了些来自灵魂的味道。
林秋晴挑选完东西,撸起袖子,便开始制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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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印府,书房中香炉烧得正旺,一缕白烟缓缓上升,余香袅袅环绕。
身着深紫色官袍的男人正专注地伏案处理公务,神色肃然。
吴贰在门外静候了有一炷香的时间,虽说主子已经事先交待过,要饿那沐姑娘两三天让她长长记性,但他始终觉得不妥。
跟了赵穆这么久,还是头一回拿不准主子的心思。
正踌躇着,门被人从内推开,吴贰被迎面一撞,鼻腔内一股酸劲儿直冲脑门,让他连连后退:“主子。”
“你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已经晌午了,沐姑娘那边要送午膳吗?”
赵穆闻言,用一贯冰冷的眼神意味深长地看过去:“你真是愈发会问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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