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水月观音

　　“小月，醒醒，东京到了，该下飞机了。”女人穿了一身红裙，弯腰站在机舱走廊正中间。她用手推着一位靠在坐垫上偏头睡觉的黑发小姑娘。

　　黑发姑娘迷蒙睁眼，仰脸抬头呆呆地看着女人。过了好一阵儿，寒风从舱门吹进来，秦月打了个寒颤，勉强清醒过来：“姑姑？”

　　“睡傻了？”女人好笑不已，“快起来吧，大家下飞机没找到你，都等急了。”

　　她伸手拽起秦月。

　　刚走下长梯，秦月就看见了自己一家人。她的六爷爷六奶奶，爸爸妈妈，表叔一家（表叔表婶表弟表妹），大姑。

　　哦，想起来了。

　　今天他们一家人出国来玩，刚到目的地——东京。

　　秦月看向自己身侧的二姑，她还用手拉着自己呢，力气很大：“二姑，你手好冷，是感冒了吗？”

　　二姑看着远处，后知后觉嗯了一声：“飞机上空调开的有点大，你的手也有点冷，到酒店后一起吃个感冒药吧。”

　　“这么多人下飞机你都听不见声音吗？”秦月一走近，她的母亲就怒斥她，“成天除了吃就是睡，你怎么不直接在飞机上睡一晚上！”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爸爸撞了一下妈妈胳膊，“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别一直吵吵。”

　　“既然人齐了，那咱们就走吧？”带着眼镜穿着墨青色西装的男人掏出手机，在上面点了几下，“车三分钟前就到门口了，停在正门口。”

　　秦月觉得自己一定是飞机上睡觉被空调吹感冒了，竟然走出去好几步才反应过来这男人是她的小叔。

　　“姐姐，抱我！”

　　秦月腿上一重，是自己三岁的表妹朵朵。

　　朵朵松开秦月大腿，冲她伸出手：“抱抱！”

　　她长的很可爱，头发和动画片里的朵拉一模一样，眼睛圆圆的，说话的时候脸上的婴儿肥也跟着上下一起晃动。

　　秦月想，自己应该顺从她的想法，抱起她，然后故作新奇的指着周围的一切和她聊天。这是一个正常的姐姐，一个正常的大人会做的事情。

　　但是，

　　她不想。

　　今年过年，她们一家是在二爷爷家过的。晚上跨年的时候她拿着一本英语儿童刊物来找自己读。

　　上面的内容讲的是灰姑娘的故事，她还算流畅的念了出来，朵朵却大喊大叫，指着故事书说‘你骗我，根本不是这样读的！妈妈就不是这样读的！’

　　无论怎么安抚，她也扔着东西，闹得所有人看过来，让秦月当着众人的面重新读一遍。

　　秦月是个普通的二本学生，她成绩一般，英语口语更是不怎么样。面对着众人的视线，简单的单词哽在喉咙里，好半晌也没念出一句话。

　　朵朵看着她这样，就抢走故事书，自己大声念了起来。念了一小段，全家人都鼓掌，夸她聪明，比姐姐聪明，长大以后可千万不能成为姐姐这样的人。

　　这期间，说话最多的就是她妈妈。当时秦月是想哭的，但那天是跨年，所有人都很开心，她不能闹，不能惹事，就忍了下来。跟着大家一起夸朵朵真聪明，不像她，家里没有一个博士妈妈，要是她的妈妈也是博士，英语口语一定会很好。

　　“抱抱！”

　　秦月冷眼看着，说她小气，竟然和一个无辜小孩计较也好，或者说她玻璃心，内心自卑也罢，她现在就是不想抱她。

　　前头走的表婶注意到了她们两个之间在僵持，远远喊：“朵朵，别闹姐姐，姐姐刚睡醒，还没清醒呢！过来。”

　　朵朵张嘴就要闹，二姑俯身将她抱起：“安静。公众场合不要吵闹。”

　　朵朵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耳边安静下来，秦月拉好外套的拉链，她总觉得冷冷的，东京的夏天这么凉快吗？

　　出了机场坐上车，秦月整个人靠在坐背上，侧头看向车窗之外的街景。

　　霓虹灯接连闪过。

　　没多久，她阖上眼，再次入睡……

　　车子在寂静之中，一路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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