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木

　　闹钟不加节制地响起，一只手从被窝里探了出来胡乱摸索一通，好一会闹钟终于闭嘴。床上的人翻了个身，眉头更皱了。
　　五分钟后，他顶着被睡乱的头发坐了起来。因为整个房间的色调都是冷灰色，明度不高，家具的颜色也多为黑色，深墨绿色的窗帘遮挡了部分阳光，所以房间里昏昏暗暗，仅有的光线从窗帘的缝隙钻进来。
　　唐喻抓了抓头发，掀开被子下床，拉开窗帘，夏季的白天来得早，太阳早上就很猛，光线相继涌进来，少年眯了眯眼睛像表示拒绝阳光的邀请，收回目光，转身走去洗漱。
　　唐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前几天他去把长过眉眼的头发剪短了，可是理发师像是听不懂他的剪短一点就行的意思。等剪完，唐喻无语地看着在眉毛上方一两厘米的发梢，“啧”了一声。
　　这个头发太呆了，少年放弃般抓了抓头发。
　　屋子里只有唐喻一个人，安静过了头。他看了眼手机。
　　时间还充裕。
　　他出门前确定好东西都带齐后，把门关上。
　　唐喻看着刚从九楼下去的电梯，轻微皱了皱眉，似是有些自认倒霉错过电梯。
　　学校离家不远，走路十几分钟左右就到了。唐喻懒散地打了个哈欠，他昨天刷卷子刷到凌晨，今早六点没到就被闹钟吵醒，少年眼神里难免沾了些许掩盖不去的困倦。
　　唐喻买了早餐后习惯性戴上耳机，走在树荫下，一路上也有几个和他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可是唐喻却把校服穿出了与他人不一样的感觉，短袖之下略带线条的紧致白皙的手臂，这也可能得益于他的身形，也可能得益于他那张长得白净又好看的脸。
　　“那个不是唐喻吗？”身后的一个女生和她同行的男生细声讨论。
　　“是他啊。”男生扫了一眼，似乎没多大惊讶地回答。
　　“他今天怎么穿校服了？还…”女生看着唐喻身上的书包，“…还背书包。”
　　“你不知道吗？”男生不可置信看着女生问。
　　女生一脸疑惑，男生解释道：“上学期末考试成绩不是开学前才出吗，唐喻他…”他故意停顿，继而竖起食指又说，“…从倒数第一钉子户直接上升到年级正数第一。”
　　女生表情丰富，眼睛瞪得都要掉出来了。一时哑言，再开口时她磕磕巴巴：“什、什么？”
　　那男生似乎很满意看到女生这个反应，摆摆手：“想不到吧？我们学校大群里面这几天的话题全是他。有人说他是作弊的，也有人说他其实在背后偷偷卷我们，坏学生什么的都是装出来的。”
　　女生看着走在前面的话题人物，转过头问她朋友：“第一的话，他这个学期不就要搬去一班？”
　　男生点点头。
　　弘文一中有个制度，每次期中期末考后都会根据成绩排名重新分班一次。理科班的十二班成绩是整个理科班里的垫底，而一班则是最好的。
　　十二班里成绩最差的就是唐喻，从高一开始，不仅期中期末考，每次月考唐喻都是倒数第一。
　　女生想起上个学期的唐喻，成绩差不说，高一那会即便在学校里，唐喻也不会穿校服。不仅如此，据说他还打架抽烟，做的事根本不像一个学生，几乎和社会上的混混别无二致。同学们悄悄议论不知多少次，都不知道学校为什么还把这样的人留学校。
　　一个人经常独来独往，头发有些自然卷，又长，每次见到他，都是在老师办公室。样子的确清俊得很，但女生又觉得对方有些阴郁和难以靠近。所以她刚才看到着装整齐，校服纽扣扣得整整齐齐的唐喻有些意外。
　　唐喻戴着耳机自然不知道别人讨论他，但他也注意到周围的人向他投过来的目光。他把音量调高，继续走他的路。
　　来到学校，那些目光就更多了，看到站在门口检查学生仪容仪表的老师，唐喻把耳机收起来，将身边的声音和目光置若罔闻，径直走到一班门口。
　　高一期末考因为唐喻的第一，一班的每位学生的排名每个人都下降一位。自然，假期的时候他们就把这匹黑马的陈年旧事都翻出来聊了个遍。
　　一班本来吵吵闹闹地在相互借作业抄，特别是展明昭的声音，像个喇叭一样在那喊。估计是被展明昭滑稽的求作业话语逗笑了，旁边还有一些男生和女生的笑声。他们看到唐喻的时候，像是说好般都静了下来。
　　唐喻看着班里差不多到齐的人，他在后门看了一下哪里有空位置。本以为会找得有些辛苦，结果恰好有个空座位就在靠近后门的位置。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拉开凳子坐下，他瞥到旁边的座位上只有卷子没有人，心里松了一口气。
　　不用跟新同桌打招呼。
　　“阿昭，是不是要作业？”本来安静的一班，一个玩笑般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安静，其他人也接着做自己的事，班级又开始吵闹起来，唐喻没看过去。
　　“爸爸爸爸，你终于肯借我抄作业。”展明昭像接圣旨一样双手接下那道声音的主人递过来的作业。
　　那人最后好像还调侃了几句展明昭。
　　唐喻没再注意班里的情况，他放下书包就趴在桌上，随意滑了几下手机，又熟稔地把手机藏进桌肚里。动作的熟练程度让一班一些注意到他的学生不得感叹一下十二班学生的大胆。
　　展明昭回到座位上，他的座位就在唐喻座位隔壁。他动作比较大，唐喻漫不经心抬头看过去。
　　展明昭以为自己打扰到对方，抱歉道：“抱歉啊，新同学，”末了他又补充，“还没跟你打过招呼，我叫展明昭。”
　　唐喻摇摇头表示没关系，才说：“唐喻。”
　　展明昭这人没眼力见，他没看出来唐喻不想说话，点点头对着唐喻就是一顿吐槽：“你都不知道我们假期留了多少卷子，抄都抄不完。”
　　唐喻反应了一下，心道该来的“寒暄”还是会来的，淡淡说了一句：“嗯。”
　　展明昭忙着抄作业，也没继续找唐喻说话。
　　唐喻环视一班教室里的情况，大多学生都在埋头补作业，还有的围在一起讨论什么。
　　每一个地方都热闹至极，显得唐喻这一张课桌冷清。看了一会唐喻有些困，突然听到旁边展明昭抬起头说了句什么，唐喻没听清。
　　“同学，去搬书吗？”唐喻的桌子被别人轻轻敲了敲，唐喻抬眼看清来人。
　　对方身形修长，小臂似乎有训练过的痕迹，线条紧致。额前碎发恰到好处蓬松起来。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生得精致好看。
　　如果用一个词形容这个男生，那肯定是少年感。
　　不同于班里其他男生满脸的生无可恋和被学业压力压得死气沉沉的感觉，陈乐给所有人的感觉就是十足的少年感。
　　如同蓝到深远无可测的天边挂着一朵棉花糖般松软的云，那么清爽明媚。
　　唐喻眨眨眼，听到对方补充了句“班里男生都要去”，唐喻才冷不丁地说了句：“哦。”随后他站起来，跟在陈乐和展明昭身后。班里男生们都去搬书，大多三两成对，只有唐喻一个人在后面跟着。
　　展明昭跟陈乐走在唐喻前面，他被迫听着他们两个的对话，但他们两个讲的好像不是当地话，唐喻也没心思猜测，就偏过头去。
　　“唐喻，你怎么考这么厉害的？阿乐他都排在第二了。”展明昭转过头跟唐喻搭话。
　　陈乐轻轻踹了展明昭一下，开玩笑道：“最后一句多余的。”
　　唐喻这才发现那个叫陈乐的人校服没有扣扣子，锁骨那一片皮肤裸露在外，也发现对方嘴角有一颗极浅的痣。唐喻摇摇头：“运气好。”
　　展明昭仰天长啸：“我也想运气这么好，阿乐，你这个第二名怎么看第一名这番话。”
　　陈乐差点没想收拾展明昭，没好气说：“你在说什么话？我是那种不给同学之间超越的人吗？是吧，新同学？”
　　被点名的唐喻愣怔了一瞬，没想到对方会把话题抛给自己，点点头。
　　展明昭又转回去跟陈乐聊，反正唐喻听不清楚他们说的什么话，他就默默跟在后面。
　　搬书的地方有点远，经过高二楼楼下的花坛的时候，陈乐像是看到了什么，小跑走到花坛边伸手进去，抱着一只全黑的猫出来。
　　唐喻呼吸停滞了一下，他皱眉想快步走开。陈乐看到疾步向前的唐喻，有些想笑。
　　陈乐小跑到唐喻身边玩笑道：“新同学，走那么快你知道拿书的地方吗？”
　　唐喻没看陈乐，匆匆说一句：“跟人走就行。”
　　陈乐挑了挑眉：“跟别人也会走错，我是班长你跟着我就行。”
　　唐喻步子慢了下来，微微抬起下颌看着陈乐，对方也低眼看着他。唐喻没有陈乐高，他收回目光，没什么情绪地说：“哦”
　　男生们把书都搬回教室后，梁舒已经在班里等他们了。
　　梁舒是一班的班主任，也是他们班数学老师从高一带到他们现在，梁舒看了一眼跟在陈乐身后的唐喻，转头跟大家说：“男生们也回来了，我们等会每个人都上来自我介绍一下，然后决定一下这个学期的班委，最后再发书。”
　　梁舒等男生们都回到座位上，她再补充了一句：“我们高二提前开学，在正式开学之前我们要把这些内容都学会，正式开学后会有一场考试，学校说了，这次考试不会分班，但我给你们的要求就是保持名次同时向前冲一冲，还记得自己上学期的排名吗？”
　　话语刚落，一班一阵鬼哭狼嚎，纷纷摇头表示自己已经“不记得”高一期末的排名。
　　“两个星期学这么多？”展明昭问老师。
　　梁舒点点头表示没错。
　　一班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梁舒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无奈说：“你们这群家伙，放假的卷子做完了吗？”
　　“没有！”一班的很多人都异口同声回答，甚至带了点理直气壮。
　　唐喻看着一班的学生，心里有些好奇，唐喻初中成绩优异，也在很多重点班尖子班待过，可是像一班这样氛围特别的重点班他倒是没见过。
　　唐喻想起梁舒说的竞选班委，转头问展明昭：“我们班没有班委吗？”
　　梁舒叫了第一个同学上去自我介绍，展明昭收回目光答：“这是咱班的习俗，小梁说每个学年重新选一下。”
　　一班的同学喜欢另外给他们的老师起称呼，老师们也不介意，也让他们叫着，小梁就是梁舒的另外一个称呼。
　　唐喻想起搬书的时候陈乐说他是班长这件事，意识到是对方在骗自己的时候，唐喻扭头下意识在班里寻找陈乐。
　　陈乐坐在靠窗的位置，他们两个一个在后门最靠右的地方一个在最左边的地方，相隔整个教室。
　　唐喻找到陈乐的时候，陈乐恰好看着自己，对方回了一个满是温暖的笑容。
　　唐喻刚被他骗，对方还一脸没错的样子。唐喻心里叹了口气，回过头不再看那边。
　　轮到唐喻自我介绍的时候，全班同学都噤声。班里谁都认识谁，大家都明白，梁舒弄这个自我介绍不过是照顾一下新来的唐喻。
　　唐喻自然也清楚梁舒的安排，自己虽然觉得没必要，但还是乖乖走上去。
　　主角上场了，其他人的目光也便聚焦在讲台上的人。
　　唐喻走上讲台的时候，注意到了旁边同学的桌面上被阳光覆盖的水杯，波光粼粼。
　　光和影似乎也是观众，争先恐后来到这间教室，欢迎这位新的成员
　　唐喻嘴角一压，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更甚。
　　他站在讲台上，对上班里灼热的目光。
　　少年瞥到窗外绿意。虽在炎炎夏日，枝叶繁密茂盛，似在夏日获得第二次新生，伴随着微风带来专属于夏天的故事。
　　“我是唐喻，想竞选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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