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更兼细雨

　　海市嘉华歌舞厅

　　端着酒杯的各行人士来来往往，舞池中的少男少女们伴着音乐舞动着。

　　“诶，那沙发上坐的是哪位？这么好福气，一左一右两位美人儿伺候着？”

　　服务生正在为客人添茶，忽而听到客人说话，话音还带着闽南方言，便猜着不是本地人，想要科普的心顿时兴了起来。

　　“沙发上那位呀，客人你肯定听过，不妨猜猜？”

　　“我怎么会认识?不过嘛，我倒是可以猜上一猜，”客人撂了筷子，开始分析起来。

　　“我觉着沙发上那位估计是个阔绰的公子，左边那个美人儿估计是他正房妻子，右边…应该是他的姨太太吧！”

　　客人猜到后面倒也是更不确定，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一旁的服务生听乐了，笑道：“那姨太太身上的珠宝首饰连同衣着打扮，怎么会贵于正妻呢？”

　　客人若有所思，他看着右边那位，无论是衣着还是珠宝，都是上上乘，此时，正坐在那位公子身边，一脸笑意。

　　但是他之所以会认为左边那位穿白色旗袍的是正妻，是因为她身上的气质。

　　长发及腰，巧然盘起，不同于当下海市女性风靡的烫卷，纤纤细腰，肤若凝脂，全身只有头上的一抹白夹和手腕上的小珠链两样饰品，少却不单。从内而外所散发出来的大家风范与清冷脾性都透着正妻的仪态。

　　“不会是这位公子不喜爱自己的正妻，偏宠姨太，导致如此?”客人又道，将茶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服务生又给其续了一杯，嫌站着累，便在客人身边坐了下来。

　　“那便是大错特错了，左边这位呢?叫清欢，是我们歌舞厅的舞女、能歌善舞、她的歌舞不似现在台上那位，是那种冷艳之态…”

　　服务生顿了顿，实在是想不出形容词，接着说道。

　　“我读书少，说不出。到时候你看看就知道，她每月逢六，十六、二十六晚表演，其余时间来这打打杂，陪客人聊聊天什么的。但说是聊天，你瞅她那模样，像是会与人聊天的样子吗？只不过是倒倒酒水罢了。”

　　“哦，这样说，右边那位才是他的正妻？”

　　服务生摇了摇头，“右边那位是我们上海滩挺有名的一位交际花，叫黎予兰，富商之女，家中做贩盐生意，实则是贩卖烟土，上面有人商会们便照心不宣，百姓们也是敢怒不敢言。”

　　“竟还有这种事？”

　　“可不是嘛！不过现在倒是风平浪静，其父为非作歹惯了，可黎予兰似乎没有学他父亲半分，还帮他爸收拾了不少烂摊子，救助过一些贫苦学生，百姓们对他的评价也还不错。”

　　“清欢，黎予兰…”客人轻喃着，又道，“那中间那位？”

　　服务生忽而站了起来，又往客人杯子里添了杯水，客人觉怪，往旁一瞥，看到了一位中年妇女往这边走来，心中了然，对服务生道：

　　“再给我上盘花生米。”

　　“好嘞！”服务生应着，感激的看了眼客人，转身走了。

　　客人继续打量着中间的男子，二十左右的模样，身着军阀装，手里拿着酒杯，丝毫不理靠在他身边的黎予兰，倒是饶有兴趣的看着清欢，打量的目光毫不隐藏。

　　没过一会儿，服务生拿着花生米回来了，无奈道：“那位是我们的老板，姓李，刚刚谢谢先生了。”

　　“无碍，你继续说，那男子？”

　　“贺书，”服务生答道，“家中做货运的，在我们上海滩可是赫赫有名的，倒是与黎家有过几次合作，他还有个哥哥和妹妹，哥哥叫贺尚安，现在正和他父亲做货运，妹妹叫贺夭夭，还在大学念书哩。”

　　“那他目前在干嘛？”客人忍不住好奇道。

　　“他倒是游手好闲，去营里谋了个职，做了个军阀，不过也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大事。其实说来也好笑，三人中就贺书出国留过学，不过好像没过多久就被遣送回来了，应该是犯了些事儿吧，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

　　客人听了，点了点头，塞了几块铜板给服务生，挥了挥手。服务生忙道谢，便下去了。

　　而另一边，前排在沙发上。

　　“贺二公子，没有人告诉你，一直盯着别人，很没有礼貌吗？”清欢自顾自的喝了杯茶，声音清冷，不夹杂任何感情。

　　同样的话，贺书似乎在哪里听过？只是声音不似这般清冷，那是温和的，毫无攻击性的，还带着唯唯诺诺的小心和未成熟的稚气。

　　那个声音，贺书很有些时间没听过了，突然忆起，无数种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生压的贺书喘不过气来，他看着清欢，微微抿了口酒，敛去了情感，恢复到平日里不近人情的模样。

　　“当然有人告诉过我啊，可我……”话未说完，脑里又浮现了当时的场景。

　　“你好，请问没有人告诉过您，一直盯着别人很没有礼貌吗？”

　　“那还真没有。”

　　“那我现在告诉你了，你可不可以不要盯着小生了？”

　　“不可以。”

　　贺书仍然记得那人被他气得脸涨红，却半天憋不出一个字的模样，想到这里，贺书不禁笑出声来。

　　“贺二公子，这是怎么了？”如寒风般的音色掠过耳朵。

　　贺书才回过神来，无言的抿了口酒，轻咳道：“无碍，清欢小姐，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刚刚多有失礼，还望包涵，我先走了。”

　　转眼看到了一脸错愕的黎予兰，不好意思道：“黎小姐，今日我身体不适，便先回去了，你请自便。”

　　说完，便拿起搭在沙发上的风衣，走出了嘉华歌舞厅。

　　时年一月，还是寒冬时节，贺书拉了拉风衣的领子，脑中又浮现出那张稚嫩无害的脸颊，拦了辆拉车回家。

　　印着贺府的牌匾高高地挂着，贺书走了进去，径直走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中心的梧桐树高大繁密，书房里锁着的柜子被打开，拿出来的是一个小匣子和一张黑白照片。

　　贺书凝视着照片无言…

　　温桓，该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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