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寸进尺

　　不对劲。
　　姚清辰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怀里的贺星铭蹭啊蹭，他看看被十指紧握的右手，头脑一片混沌。
　　认识贺星铭9年来，即便在放歌纵酒的大学时期，也没见他喝醉过，人称海量王子。
　　姚清辰承受着185大个子寿星的重量，身躯僵硬，另一只手用力揉鼻梁，无声叹气。
　　他喝醉了是这样的吗？
　　今天一整个生日会都不对劲。
　　年年整齐的四人兄弟场，最后变成了他跟贺星铭的二人世界。
　　安吉作为大学讲师，在外地搞研讨回不来就算了，嗜酒如命的狗张却临时变卦爽约了？
　　不对劲。

　　接着，嘴刁只喝洋酒的贺星铭，今晚却莫名来了个他爸的十年药酒。
　　两人还没几杯下肚，海量王子就比一杯倒的先倒下了……
　　虽说这酒确实有点烈，他也没喝多少，便已微醺。
　　但也不对劲啊。

　　还有……
　　贺星铭头枕在他肩膀，热气喷洒在颈窝，发丝似有似无蹭他微醺的脸颊。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姚清辰试图再次挣脱，随即被贺星铭一个顺势压制倒下，大长腿再一拦，圈住了他。
　　就这么躺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姚清辰：“……”
　　贺星铭是不是太久没有谈恋爱了啊？！
　　这个场景，就很不对劲！

　　不知道是因为贺星铭老爸那坛十几年的老酒确实醉人，还是他家的地毯软若云端，反正姚清辰醒来时，太阳已经高高挂起。
　　他没醒透，猛起身抓过手机，一看，周日。
　　“啊……”
　　他如释重负，发出慵懒的声音，身旁不见人影，环顾四周，一片狼藉的茶几已经收拾干净，浴室传来声响。
　　他抓起滑落的毛毯又躺下了，由于经常留宿，这是贺星铭给他买的专用毛毯，蓝白色，轻薄又温暖。
　　据说看不上某宝的，找人定做才满意，也不知道在执着什么。
　　不过确实是好东西，这么多年了，依旧松软。

　　“哒”一声，贺星铭□□上身，带一股凉意走出来，“快起来吃东西，我叫了外卖。”
　　他走过来用脚背碰碰姚清辰手臂，后者一颤，翻过身来，向上看他，“你洗冷水？”
　　贺星铭“嗯”了一声，把外卖拿到茶几上。
　　“已经入秋了，你还洗冷水，”姚清辰爬了起来，迅速凑前解开袋子，看了眼走动的□□半身，“又老一岁了，该保养身子了。”
　　“我又不是你。”
　　总不能说小兄弟太精神需要冷静吧，贺星铭心想，进厨房捣鼓了几个碗筷出来，补充道，“……那酒太烈，我醒醒酒。”

　　“说到这个，你太奇怪了，”姚清辰接过碗筷，才想起没刷牙，懒懒起身洗漱，听到某人辩解——“我也是第一次喝药酒，也不知道会这样。”
　　“我没醉，你先醉了，我可是一杯倒，”姚清辰擦脸出来，盘腿坐下，就着贺星铭递过来的玉米汁喝了一口，又吃了口鲜虾肠粉，“你千杯不醉的，昨晚才几杯啊，还是白酒杯，居然都能喝醉，把我当女人又搂又抱。”
　　姚清辰又咬了口烧卖，抬眼瞪对面的人。
　　贺星铭不敢对视，眼眸闪烁，默默喝着玉米汁，良久才不好意思地开口。
　　“我断片了……”
　　随后又补上一句，“我一定给你赔罪。”

　　姚清辰哈哈笑起来。
　　这算是贺星铭第一次出糗吧？
　　看贺星铭眼下一片乌青，看起来确实不太好。
　　他虽然开了眼，但也不忍捉弄。
　　“算了，当我长见识了，要是狗张在，不止拍照，估计还要录像收藏起来。”
　　大学四年，工作五年，他们宿舍四人关系一直很好，就算工作繁忙，也常聚会，姚清辰虽然酒量不好，但每次都会陪他们闹，不管什么场合什么酒，反正他是真的没见贺星铭喝醉过。
　　当然，他也没喝醉过，一是贺星铭不让多喝，二是他两总是善后的人。

　　贺星铭抿唇笑笑，又把自己刚喝过的玉米汁递给对面的人。
　　姚清辰脑子想着事，没注意又嘬一口，突然筷子一顿，“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他们三人，都没见过贺星铭恋爱，没听他提过哪个女人，偶尔问起来，也很敷衍，说是悄悄谈的，要么就说很快分手了没来得及分享消息。
　　没有照片，社交平台也没有一丝迹象，空闲时也只跟他们厮混。
　　贺星铭没回答。

　　“还是因为太久没谈了？不然怎么把我当女的了？”姚清辰想起昨晚贺星铭缠人的模样，分明已经醉懵了，认不出眼前的人是他好兄弟，“是想起了哪个女人吗？跟她不顺利？所以买醉——”
　　贺星铭往不断猜测的人嘴里塞了口小笼包，“没有，”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又不是女人。”
　　他起身收拾，留下姚清辰一脸困惑。

　　贺星铭整理完，就下午两点了，他们本来起的就晚。
　　为了赶项目，姚清辰得到公司加个班，难缠的甲方爸爸一直在工作群里滴滴滴。
　　虽然辞藻都是对不起不好意思，但语气里暗含“我今天必须看到方案”的坚决。
　　“我送你去吧。”
　　贺星铭胡乱套了件上衣，刚要拿起玄关的车钥匙，就被按住了，随即手里被塞进一只药膏。
　　“就15分钟的路，我已经叫车了，你就别下去了，难得周末好好休息，”姚清辰指了指贺星铭肩膀上的淤青，“把身上的伤擦擦。”
　　随即脚步匆忙离开了。
　　那是前几天攀岩受的伤，贺星铭照了照镜子，其实已经不明显了，倒是被姚清辰看出来了。
　　应该让他给我上药的。
　　贺星铭心想，不由得“啧”了声。

　　赶到办公室时，姚清辰就看到了半死不活的狗张——张霍。
　　他大学室友，兼职场搭档。
　　两人校招时投了这家建筑设计公司，就这么顺理成章又一起奋斗了五年。
　　“我艹！我这次真的要辞职！”
　　张霍举着滴滴响的手机作势要摔掉，又收回手，来来回回反复几次，终于泄气倒在了沙发上。
　　本来这事都不用他来跟，耐不住这客户难搞，手下几个都沟通不了。

　　“这话我都听烂了，”姚清辰迅速坐下，先到的张霍已经打开他的两个电脑，调出了文件，他满意一笑，“其他设计师到位了吗？”
　　他点开线上会议室，查看在线情况。
　　毕竟是周末，临时喊人来现场也不现实。
　　张霍捏着手机嗷嗷叫，声音洪亮，吓到办公室外零星几个黑脸加班的小职员。
　　姚清辰微笑起身，关上了门。

　　“……”
　　“市场总监又发癫了……”
　　“姚总监脾气可真好，果然长得好看的人性格也不会差。”
　　黑眼圈小职员们在自己的小群里，热烈吐槽。
　　“呜呜呜，我不知道今天姚总监来加班，早知道我就化个妆来了……”
　　“算了吧，他可是工作狂，打破了公司原来的规矩，提前3年就当了设计总监，这中间多少个助理一起加班加出来的，会死人的。”
　　“但是我听说，他对助理们很好，不打不骂很有耐心。”
　　“嗯嗯，梦洁说过。说他特别体恤女生。”
　　“……男人的命就不是命吗呜呜呜——”
　　“哈哈哈，但他手下的助理晋升也很快啊，有的都接大项目了，薪资翻倍还有高额提成，离职率也很低，当时万老头不也是在竞争总监嘛，都没人愿意去他那组。”
　　“幸好他做了总监，要是万老头上位，我就真的没盼头了。”
　　“……来生再也不做设计狗了……”
　　办公室里又传来了某人的嚎叫，小职员们纷纷关掉聊天页面，镇定自若。

　　“不就这点小问题吗？用得着大周末整那么多人来唧唧歪歪吗？！”
　　挂掉线上会议的耳麦后，灿烂笑意的张霍一秒变脸，“你这不是两下就搞好了吗？你不知道他们助理给我打了多少电话，一接起来就猛怼连珠炮！好像老子欠他们的！怎么他们跟你讲话那么客气，对我就这么随便？！”
　　姚清辰笑笑，可能礼貌也是一种距离吧？
　　他待人和善有礼，反而成了一种分寸，划清底线，界限分明，也便不给对方越矩的机会。
　　反观张霍，一身市井大哥亲切感，加上八面玲珑，到处称兄道弟，自然也就被当“真兄弟”，有了胆子任性妄为。
　　要不然怎么说，真正的伤害，往往来自亲近的人。

　　姚清辰敲打一会键盘，摘下耳机，“客户毕竟行外人，不懂也很正常，以为是很严重的问题就紧张了，消消气。”
　　“要不以后对接的活儿都你来做吧？”张霍猛灌几口水，来回踱步像在驱散怨气。
　　“毕竟是大客户，忍忍吧，老板很重视。大头我这边做好了，剩下一些细节，高经理已经安排了几个辅助，”姚清辰看了看手表，“六点前保证发给客户。”
　　“哎哟喂，我的命啊……”
　　张霍灌完最后一口水，把整个身体甩到沙发上，歪歪斜斜瘫坐，回头看电脑前的姚清辰。
　　突然想起什么，带着八卦的口吻问道，“昨天生日咋样？”

　　“啊，”姚清辰抬起头，昨晚诡异的一幕幕，现在想来又有点好笑，他眉梢上扬，鼻子轻微一皱，无意间笑了起来，“他喝醉了。”
　　姚清辰眉清目秀，鼻梁高耸，不笑的时候气质清冷不好接近，有时还会有严肃的感觉。也因为这气场，客户们对他大多有礼。
　　不过一旦他笑起来，便会让人如沐春风，特别是现在的这种笑，不同于职场中的客套礼貌，透出一种清爽的纯真。

　　张霍掏了掏耳朵。
　　“什么玩意？”
　　他的模样像听见了什么脏东西。
　　“他喝醉了。昨天喝的是他爸的药酒，好像有十几年吧，反正是挺烈的。我喝了小半杯也有点上头。”姚清辰回答。
　　“药酒？”
　　张霍坐直了身子，“……那个瓶盖上雕了只凤凰的吗？大概这么大？”
　　他比划了下。
　　“emm……好像是。你怎么知道？”姚清辰回忆了一下。
　　“哈……”张霍嘴角快速闪过一个不屑的弧度，随即糊弄了个理由，“额，听说过。”

　　“话说你怎么突然不去了？”姚清辰抬眼问张霍。
　　“……有点事，赶不上了就……哎那他喝醉啥样？”
　　这不是他预料的反应，姚清辰以为张霍会兴奋地跳起来，满脸期待求八卦，或者，悔青肠子般惋惜自己没看到贺星铭的糗事，发出震耳欲聋的遗憾声。
　　而不是这样声调平稳，试探性地询问。

　　虽然有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对劲，他还是决定不深究了，正打算说实话时，突然贺星铭那句莫名其妙的“你又不是女人”窜进了脑海。
　　“他……”姚清辰顿了一下。
　　张霍看姚清辰嘴巴开了合，合了开，良久才吐出一句话。
　　“谁叫你爽约了。后悔去吧。”
　　姚清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说，反正都是男人，抱一抱也没啥，只怪那人酒品不好。
　　不过看到张霍吃瘪的样子，确实有趣。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这边刚准备约姚清辰吃饭的贺星铭，收到了一条来自“人形监视器”的消息。
　　就一张图。
　　图片人物：贺星铭，张霍。
　　图片物品：半瓶深棕色液体、精美凤凰瓶盖。
　　好一张二人畅饮的兄弟自拍，精神抖擞，神采奕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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