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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来迟了
"那小郡主还没用膳呢。"
"谁耐烦管她?如今长公主都薨了,不过是个没依没靠的丫头片子..."
"可若是皇上问起来..."
"...晦气!"
桂嬷嬷一脚踹开雕花木门,厚重的门板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粗鲁地将食盒掼在黄花梨圆桌上,碗碟碰撞,汤汁溅出几滴,在桌面上晕开一片油渍。
床榻上,蒋宁汐蜷缩在锦被里,小小的身子几乎陷进去。她还没回神,就被桂嬷嬷铁钳般的手掌拽住后领,硬生生提了起来。
"作死的丫头,吃饭!"
"我不吃!放开我!我要娘亲!我要..."
六岁的小女孩像只受惊的幼猫般挣扎,锦缎衣袖在撕扯中"嘶啦"一声裂开细缝。
"啪!"
一记耳光狠狠甩在她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蔓延至耳根。蒋宁汐眼前发黑,耳畔嗡鸣,桂嬷嬷那张刻薄的脸在泪水中扭曲成模糊的团块。
"给你脸了?你娘早蹬腿了,尸骨都凉透啦!"
蒋宁汐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颤抖着摸向腰间——那里系着一枚羊脂玉佩,是娘亲最后留给她的物件。指尖触到温润的玉面,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眼泪再掉下来。
"我要告诉皇叔...还有婶婶..."
"贱蹄子敢告状?"
桂嬷嬷猛地掐住她的下巴,指甲深深陷进嫩肉里,留下几道红痕。
"陛下若真疼你,怎会把你扔在这偏殿一个月?皇后娘娘巴不得..."
"三公主到——"
尖细的唱喏声骤然响起,桂嬷嬷脸色大变,慌忙松手,胡乱给蒋宁汐套上外衫,在她耳边阴恻恻道:
"待会敢乱说,仔细你的皮!"
---
七岁的蒋宁婵提着月华裙跨入门槛,裙摆如水般流淌,鎏金步摇纹丝不动。她目光如刀,瞬间钉在妹妹红肿的右颊上。
"这是怎的?"
她声音极轻,却让满室死寂更添几分寒意。
桂嬷嬷"噗通"一声跪地,额头抵着冰冷的青砖:
"回殿下,郡主思念先长公主,连日不肯用膳,老奴实在是..."
"本宫问的是伤。"
蒋宁婵打断她,指尖轻轻抚过蒋宁汐脸上的泪痕,云锦帕子沾了药膏,小心翼翼地按压在红肿处。
蒋宁汐在她怀里一颤。
蒋宁婵立刻察觉不对——妹妹单薄的中衣下,竟全是淤青。
"郡主自己磕..."
"阿姐..."
细若蚊呐的呼唤被蒋宁婵温暖的手掌截住。她眼底翻涌着与年龄不符的阴鸷,却在低头看向妹妹时,露出春风化雨般的笑。
"秦嬷嬷。"
三个字,让桂嬷嬷面如死灰。
当那位皇后心腹带着四个粗使婆子出现时,桂嬷嬷突然尖声叫道:
"三公主!老奴可是奉了皇——"
"堵嘴。"
秦嬷嬷冷笑着往她嘴里塞了汗巾,转头却对蒋宁婵恭敬道:
"娘娘说您该去习《女诫》了。"
蒋宁婵将妹妹护在身后,绣着缠枝芍药的裙裾如屏障般展开:
"告诉母后,儿臣今日要教妹妹临帖。"
---
烛火噼啪,墨香氤氲。
蒋宁汐攥着姐姐的衣袖,眼泪砸在宣纸上,晕开一片深色。
"阿姐为什么现在才来?"
蒋宁婵指尖一顿,墨汁在纸上洇开漆黑的圆。
昨日母后说起"那个丫头接进宫月余"时,她才知道妹妹早就被接进宫了。
七岁的孩子突然紧紧抱住妹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阿姐来迟了..."
…………
"醒醒!"
铁链碰撞的声响惊醒了浅眠的蒋宁汐。
她睁开眼,地牢阴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混着铁锈和霉味。栅栏外立着个青衣女子,虽只绾着简单的丫鬟发髻,但通身气度却如寒梅傲雪,与这腌臜牢狱格格不入。
蒋宁汐眯起眼——这女子莫名眼熟,可记忆却像蒙了层纱,怎么也想不起来。
"大人,小的真是走投无路才..."
"聒噪。"
黑衣男子扬起鞭子,却被青衣女子一个眼神制止。她缓步走近,腰间的金丝香囊随步伐轻晃,在昏暗火光下泛着细碎的金芒。
"都退下。"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冰刃划过,让人不寒而栗。
黑衣男子迟疑:"有类姑娘,这不合规矩..."
"殿下命我全权处理。"
她亮出一枚金令,鎏金纹路在火光中一闪而过。待众人退出,她走近牢门,裙裾扫过潮湿石板,却未沾染半分污渍。
"姓名?"
"...洛萍。"
"年岁?"
"二八。"
青衣女子突然伸手,冰凉指尖捏住蒋宁汐的下巴,强迫她抬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蒋宁汐看见对方瞳孔猛地收缩——
这双杏眼...像极了记忆里的有类姐姐。
可那个总是温柔笑着的丫鬟,怎会有如此凌厉的眼神?
"姑娘为何擅闯公主府?"
青衣女子声音冷肃,指尖却微不可察地颤抖着。她的目光在蒋宁汐脸上逡巡,最后定格在那颗眼尾的滴泪痣上——与先长公主如出一辙的眉眼。
蒋宁汐别过脸:"走错路了而已。"
"是么?"
青衣女子突然从袖中掏出一物。
——那是半块残破的玉佩,正是蒋宁汐在东厢房暗格里找到的娘亲遗物。玉佩边缘的裂痕,与她腰间藏着的另一半严丝合缝。
蒋宁汐心跳骤停。
青衣女子转身,对黑衣男子道:"一切等殿下吩咐。"她的背影绷得笔直,像在极力克制什么。
"有类姑娘,"黑衣男子恭敬问,"可要上刑?"
有类?!
蒋宁汐猛地抬头,却见青衣女子已走到牢门口。月光从高窗洒落,为她镀上一层银边。
她停顿片刻,只留下一句:
"不必。"
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哽咽。
待她身影消失,黑衣男子嗤笑着用鞭梢抬起蒋宁汐的脸:
"算你走运,有类姑娘可是三公主跟前最得脸的人,连府里总管都要让她三分。"
三公主?!
蒋宁汐如遭雷击。
那个"殿下"...竟是阿姐?
记忆如潮水涌来——七岁那年,阿姐也是这样站在月光里,对她说过:
"阿姐来迟了..."
有类步履无声,穿过回廊,停在了书房外。
屋内烛火摇曳,映着案前执笔的蒋宁婵。她眉目如画,却透着一股冷冽,纤长的手指执笔如执剑,墨迹在宣纸上洇开,似暗夜里的血痕。
"殿下。"有类低首,声如沉水。
"讲。"她未抬眼,笔锋未停。
"洛萍,女,善药理,武功上成。"他顿了顿,嗓音更低,"疑是……郡主。"
笔尖蓦然一顿,墨汁滴落,在纸上晕开一片暗影。蒋宁婵缓缓抬眸,眼底寒芒微闪,指尖在紫檀桌面上轻轻一叩——
"带人过来。"她嗓音极轻,却字字如冰,"去东院。"
"是。"
蒋宁汐倚在牢房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银针。忽然,铁链哗啦一响,一道人影立在门外。
"姑娘,殿下要见您。"
她抬眸,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勾:"哦,好。"
有类提灯引路,夜风拂过回廊,灯笼里的火光忽明忽暗,映得青石地面如水波粼粼。东院门前,他驻足低声道:"殿下在里面等您。"
蒋宁汐推门而入,屋内烛火煌煌,一道清冷身影背对着她,立于窗前。月光倾泻,勾勒出那人修长的轮廓,如画中谪仙,却又带着几分肃杀之气。
她垂眸,屈膝行礼:"殿下,民女拜见殿下。"
话音未落,蒋宁婵已转身,一把扶住她的手臂。四目相对,蒋宁汐怔住——阿姐的眼眶微红,眸中水光潋滟,像是压抑了十年的思念,在这一刻终于决堤。
"小汐……是你吗?"她的声音轻颤,指尖几乎嵌入蒋宁汐的衣袖。
"阿姐……"蒋宁汐喉间一哽,"你认出我来了?"
蒋宁婵猛地将她拉入怀中,双臂收紧,像是怕她再次消失:"阿姐怎么会认不出你?"
窗外竹影婆娑,夜风呜咽,姐妹相拥,十年离散,终得重逢。
祭拜过姑姑后,蒋宁婵细细询问妹妹这些年的经历。蒋宁汐只轻描淡写地答:"逃难时被人救下,侥幸活命。"
蒋宁婵凝视着她,眸中情绪翻涌,却终究未再多问。
夜深人静,蒋宁汐安顿下后,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落在蒋宁婵窗前。
"听清楚了?"她指尖轻抚着案上的玉佩,烛火映照下,眸色幽深如渊。
黑影单膝跪地,嗓音低沉:"属下这就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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