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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盖头
“阿昭,阿昭,你在家吗? ”
王婶挎着篮子敲响了居于村尾的一座陋宅,神情看着有些许慌张。阿昭听见门响,赶忙放下手里的衣服,顺手在裙上来回擦拭了两下,三两步走向大门问道,“怎么了王婶,我在后院洗衣服呢。什么事这么急啊”
王婶见她急急忙忙开门,一缕头发还垂在耳边,白净的脸上冒着细密的汗珠,裙摆还滴着水,心下明白这是自己的急性子害的别人也跟着遭殃,“哎呀,都怪婶子太急,你看你头发都乱了 ”她伸手把那缕头发撩上去,掏出手帕给她擦脸,一边擦一边感慨,这阿昭姑娘还真是好看啊,她活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跟仙女一样的人。
阿昭接过王婶手里的帕子胡乱往脸上擦了擦,王婶见她接过帕子,便从篮里拿出一方盖头给阿昭看,嘴里说着:“是这样的,村头周家要嫁女儿,婚期都订好了在下个月,结果这个盖头却是怎么也绣不好 ,这周家小姑娘没辙跑来问我,我想着阿昭你手艺好,还给那些贵人家里送过绣品,这才来找你帮这个小忙。”
周家姑娘,阿昭知道,她半年前走投无路,因一场暴雨被卷入洪流中是一位谢先生救了她。面对刚醒来尚且懵懂的她,谢先生问她可有去处,阿昭只摇摇头沉默不语,谢先生见阿昭一言不发,也不在多问,给阿昭指了条路,让她往南走,不要回头,去一个叫轻水村的地方。
阿昭拿着谢先生给她的信物,一路往南,半月后终于到了轻水村,而周家,正是这个村最有名望的人家,因着这个信物,阿昭才得以在周家的帮助下安稳住在这里。
阿昭接过王婶手里的盖头接着日光细细打量,是寻常的鸳鸯图案,绣的倒是栩栩如生,但仍觉得呆板无趣,正要细看,忽然感觉这盖头的布料摸着与寻常布料不同,摸着不像他们这些寻常人家该用的东西,心里不免有些诧异,开口问道:“ 这盖头的布料,我倒是从未见过,想来是什么稀罕货吧。”
周家在当地虽算的上是一方乡绅,但远远用不上或者说没有获得她手里盖头布料的途径,阿昭抬起头看着王婶,杏眼里全是疑惑却暗藏一丝期盼,她心里隐约有个猜测,渴望得到答案。
王婶没想到阿昭会冒出这么一句话,一时间有些愣住了,“可不是嘛,哎呦还是你们年轻人见多识广眼睛好使,像我们这些半截入土的,哪里还认得这些。”见阿昭满眼期待的看着自己,心里不免有些得意。她自持村里老人,最爱对人说教,耳朵又灵,哪家的鸡掉根毛她都能知道,但村里有些人总觉得她嘴碎,不爱听她说话,除了阿昭。
阿昭不仅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姑娘,也是她遇见过第一个能陪她唠嗑唠一天的人。
王婶指着盖头对阿昭说:“我也是刚听说这事,周家人跟我说,这盖头的布料是他们从一个小贩手上买的,那个小贩说这个布料可是皇家御用的,宫里的娘娘都在用这个料子裁衣服呢。”
阿昭细细摸着料子不说话,垂下的眼眸看不出情绪,半晌才开口,声音有些低哑:“王婶,现在哪还有皇帝和娘娘啊。”
“瞧我这记性,你说的对啊,现在这世道,哪还有什么皇帝,都是一群拥兵自重的土皇帝。”
阿昭不知为何笑了:“王婶,您还知道拥兵自重啊”
王婶不乐意了:“瞧你说的,我虽然不像你们这些读过书的,但是我好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那些教书的在里面说的多了我路过的次数多了,可不就是会几句了吗。”
阿昭听了刚要开口,喉咙却传来一阵痒意,止不住的咳,只得一边咳一边将王婶请进来:“哎呀王婶别站着说了,进来喝杯茶吧,您刚说自己记性不好,我看呐我的记性也不好,拉着你站着说了半天话也不记得喊你在家里坐坐喝杯茶。今日日头怪毒的,别热着了。”
王婶跟着她进屋,在门口时就感觉阿昭身形较几天前消瘦了不少,又见她的咳的厉害,仿若整个人都要咳过去了,担忧问道:“阿昭你这是病了吗,可是晚上睡觉着了凉?要不随婶子去镇上抓点药去。”
阿昭摇头说不要紧,招呼王婶坐下从用了许久看着已经很陈旧的茶壶里倒了杯水递给王婶。王婶恰好说的有些口干,接过水杯一饮而尽,接着说到:“这周家小姐说这盖头她从婚期定下的时候就开始绣了,结果这大半年过去了,没成想嫁衣都绣好了却唯独这盖头怎么看都不满意,这可不,找到我了……”
王婶讪讪地笑了一声,“虽然吧,我年轻时也算是这村子上的一双巧手,但毕竟年纪大了,眼睛大不如看不清样子了,手也是拿起针就抖。本想拒绝的,但这毕竟是这姑娘家顶天的大事,我这思前想后,这最合适的,还得是阿昭你啊。”
阿昭初入轻水村时,虽有周家做保但难免有人依然心有怀疑。她现下住的地方在村子的最外围,往后不远就是山,之前的屋主是个猎人。猎户有填打猎时被猛虎所伤,没过几天便过世,生前夜不曾娶妻,这座屋子也就荒废了,旁人都嫌晦气,平时都绕着走,直到阿昭这个外来人住进这间屋子。
阿昭刚来那几天总有人借各种各样的由头来屋子周围打量她的言行,打听她的来历。阿昭开始有些惶惶不安,每天深居简出,谨言慎行。
王婶就在这时出现了。当时她偶感风寒,在偶尔的出门中听到的两三句话中得知山上有不少草药,很多人上山采药背到三里开外的县里去卖钱来换些吃穿。
阿昭背着篓子打算上山碰碰运气,看有没有治疗风寒的草药,结果在山上脚下一滑,滚落山坡几乎动不了,被同样上山采药的王婶发现,王婶把她带回家悉心照料,阿昭天生是一副别人见了就心生好感的脸,又听说阿昭是孤女,不免更加心疼。
王婶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好人,阿昭几次提出要回自己的住处都被王婶拦了下来,表示让她伤养好了在离开。阿昭心里十分感激,帮王婶绣了不少花样。
王婶为她的手艺倾倒,日后逢人便夸,还拿出阿昭送的帕子给旁人看,还说阿昭盯着好话,渐渐的,村里的人都开始慢慢对阿昭从原来的”怪人”变成了“巧娘”。
阿昭从王婶手里拿过盖头说:“王婶你就放心吧,不就是一个盖头吗,保管给周家小姐一个天底下最——好的盖头。”
“哎呀瞧你这语气,”王婶点了一下阿昭的额头:“记着啊,婚期在半个月之后,你可要注意点,还有,不要只记得修盖头不记得吃饭,王婶啊可是回来看你的。”
阿昭连连点头,直呼自己记下了。将王婶送出屋,待王婶已经彻底看不见后,阿昭背靠木门缓缓下滑,慢慢摩挲手里的盖头。
因王婶的到来,屋里才有了一点人气,王婶离开后,阿昭觉得原先的一点点人气也慢慢散了。
如今是盛夏时分,午后的村庄异常安静,反衬蝉鸣的嘈杂。阿昭拿着盖头坐到她常坐的木椅上慢慢摩挲着布料。
这个盖头的布料她认识,但又不太认识。眼前的红盖头在她眼里渐渐模糊成了一团火,鼻尖隐隐闻布料燃烧的味道。耳边传来木料崩裂发出的声音。
“昭儿,跑!”
有个人向她大声喊着,表情狰狞,阿昭感到害怕,转身就跑。
“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阿昭发了疯的向前跑,把一切甩在脑后,她不断告诉自己:
不要回头!
“活下去昭儿,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我会……活下去
“娘……”
阿昭抱起双膝,蜷缩着将自己的脸埋起来,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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