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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周贝妤?”
他居然认得我,或者说,他居然记得我。
“好久不见,司徒南。”
他有些别扭,估计很不习惯我假装很熟地和他打招呼。
“真抱歉,让你看见我。”
“你……死了吗。”
我迟疑地点头,心里肿胀难受。
“为什么?”
“阿爸没还钱,被人砍的时候,我冲上去挡了那一刀,可能因为我有些矮,砍到我头上了。”
我看他皱起眉头,假装无所谓地解释。
“他们说你做了那么多坏事,也算是报应。”
“你也觉得我是报应?”
他没有说话,我知道,沉默就等同于给了答案。
他的朋友都告诉他,我该死。
在他心里,我早已经贴上不能撕掉的标签。
所以即便我死了,也得不到他的心疼。
“周贝妤,我和你并不熟,为什么你的日记本会有我的名字?”
因为我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喜欢了你九年啊。
我并没有说话,跟着他进了门,自来熟地坐在沙发上。
“我好像没让你进我家吧。”
他有些不满,但无奈赶不走一个鬼魂。
日记本被他随意扔在角落,停在刚刚翻到的第一页。
上面整整齐齐写着一句话。
你看见窗外的春暖花开了吗,司徒南。
前半句出自初二语文课本上的一首诗歌。
老师说人间四月天,是代表最盛大永恒的爱。
所以我想把这盛大永恒的爱全部给司徒南。
刚毕业的司徒南,也永远是人群里最耀眼的存在。
女同事爱慕他,上司看好他,男同事也很佩服他的能力,心甘情愿被他的光芒掩盖。
他有一个女朋友,初中相识,高中表白成功,大学确定关系。
她输入密码进来找司徒南的时候,我还躺在沙发上睡觉。
司徒南没在家,她很自然地在我身边坐下。
我认识她,苏杨杨。
初中时,她和司徒南一个尖子班。
每一次放学后的操场上,她都拿着课本在看司徒南打篮球。
而我,则拿着语文课本偷偷站在树影下,远远看着他们。
苏杨杨可以站在阳光下,满目爱意地望着他,可我不行。
我自卑,黯淡。
就像现在即便变成鬼魂,还是只敢躲在角落里看着苏杨杨。
她注意到扔在干净地板上无比突兀的日记本,起身去捡。
不行,如果她发现了我的秘密,这该怎么办。
我扑上去抢,可是什么都碰不到。
“小苏!”
司徒南推开门,惊喜地呼唤她。
苏杨杨停住半空的手,立即回身对着他笑。
我只能局促地抱着双腿蹲在日记旁看他们相拥。
我早就习惯自己守着这茁壮发芽的爱意,孤独落寞地和纸壁依偎。
大概是我的眼神太哀楚,司徒南抱着苏杨杨的手不自然地回缩,拉着她出了门。
看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我想起九年前的盛夏。
司徒南和我们班的男生很熟,联谊赛也经常选我们班。
全班都在体育课看他们大汗淋漓地比赛。
我们班的体委是女生,几次用身体护住球,顺利传到对面。
就是在那时,我的目光全部被他绅士的礼让吸引。
他很高,穿着黑白相间的运动鞋,步伐矫健灵活。
他是追得最紧的一个,知道我们体委是个烈性子,担心拦球会伤到她,放弃了拦截。
那一天他输掉了比赛,赢了我九年的心心念念。
“周贝妤,我有女朋友了,她想搬进来,你什么时候走。”
他晚上他刚回就要赶我走。
“对不起,我不想打扰你的,可是我走不了。”
都说人死后会因生前有最重要的人而产生执念,无法投胎。
为什么会寄宿在日记本里活着,我也不知道,也许那是二十二年生命里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东西吧。
其实,是我连死了都不敢去打扰司徒南。
上天也许可怜我,所以才几经辗转,让这本日记通过环卫阿姨之手,遗落在司徒南的门口吧。
“为什么?我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吗?”
他显然有些烦躁,厌烦我的出现。
“司徒南,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你能不能看完这本日记,你看完,我就会消失了。”
你看完,就完成了我每一年生日的心愿,也许我就会消失了。
“说话算话。”
他半信半疑,不太情愿地捡起日记本。
他很快发现,初二的第一场比赛,我全程的注意都在他身上。
“周贝妤,你是不是喜欢我?”
被戳中心事,我慌乱了几秒钟,不知道怎么回答。
万一他会因此更厌恶我,和他的哥们一样觉得我恶心,连我这一点心愿都不成全,怎么办?
“我……”
我支支吾吾不出声,他看着看着居然笑出了声。
“周贝妤,你也太傻了,这么矮还坐后排,谁看得见你啊。”
他抬起头看着我,笑得那么恣意盎然,俊逸爽朗,让人移不开眼睛。
我忍不住伸出手去碰他的眉,一片温热自指尖蔓延。
他吓了一跳,立马握住我的手。
我也惊讶地发现,我居然能粗碰他,明明早上还穿透了日记本。
“你为什么那么冷?”
因为我是死人啊,当然冷。
话还没说出口,他就立刻甩开了我的手。
可能是因为害怕,司徒南之后一直呼吸剧烈,平静不下来。
他快速地翻着页码,发现我写的每一页都有他的名字。
去办公室找老师能看见他捧着作业,去上厕所能看见他装水,他和我们班的男生一起打饭,一起放学打球……一页页一天天重复,直到他停下翻页码的手。
“周贝妤,为什么你的日记本里都是我。”
我站起身,发现脚能感觉地板的硬度。
外面下起雨,淅淅沥沥的春雨夹微风,吹起我身上的碎花裙。
“司徒南,我好像能走出你的屋子了。”
原来只要他对我笑,我就和那些有人香火供奉的鬼魂一样,能来去自如。
外面雨开始慢慢变大,司徒南担心地站起身。
“等一下,下雨了,先别走。”
因为他知道了我的秘密,所以心软了吗。
透过他澄澈的眼眸,似乎能看见之前的不耐烦下多出了一丝担忧。
“好,我等你看完。”
我冲他真诚地笑了笑,从窗口上爬下来。
可是他好像看不下去了,拿了几个鸡蛋去厨房做饭。
“周贝妤,明明可以好好读书,为什么要辍学出去干那种事。”
一锅热腾腾的面被端出来,他拿出小碗分了一半面条。
我阿爸没钱给我读大学,上完高中就出去打工了。
世界很小,恰好派传单派到了初中同学的大学里。
他和司徒南是好哥们,也在初中追过我。
可我不想把这些不堪的过去讲出来,沉默着不回答。
“饿吗,吃吧。”
他把碗递给我,上面还打了一个好看的流心荷包蛋。
电话铃声响起,显示的名字让我咬下面条时刺破嘴皮。
“阿南,你知道吗,之前恶心我的那个婆娘进icu了。”
司徒南皱着眉问他:
“谁?”
“就那个周贝妤啊,变成植物人了,让她绿我。”
四周一切画音轰然崩塌,我攥着衣角,压抑胸口剧烈的起伏。
“听说她是被人砍的,估计毁容了,可能又是哪一批情债吧,幸好当初小爷没答应……”
电话那头的人滔滔不绝的话音让我崩溃,直到手里筷子嗙噹掉落。
“喂,哥们,有在听吗,阿南?”
司徒南眼神复杂地看着我,目光里有质疑,不解,失望。
唯独方才的担忧消失无踪。
电话那头的人是司徒南从小学一直到现在的哥们,也是我初高中的同班同学,林泽。
他常常坐在我前面,转头喊我“小兔牙”。
他会在课间故意霸占我的座位,惹得同学们频频起哄。
我是一个希望躲在角落不引起注意的人,在起哄里只会红着眼逃跑。
从那以后,我脸红跑开的绯闻被传开。
可是我讨厌他没有边界的追求,每次都沉默地拒绝。
在别人眼里,我们的拉扯成为了打情骂俏,没有人发现我眼角的泪。
连考上省里最好的高中,都被说成是为了追上他。
他在高中也堵了我三年,直到高考后我消失无影。
传单派到他手上时,他眼里就只剩下爱而不得的恨意和不甘。
“林泽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之后玩消失。”
司徒南挂了电话,看着我将头埋得低低的身子。
“我没有答应他,也不喜欢他,是他自己认为我是他女朋友。”
拼命考上最好的高中也是为了见到你,司徒南。
我无声落泪,泪水化在汤汁里,像藏在地里不见天日的爱意。
似乎想起日记本里重复的名字,他不自然地撇过眼,不再看我。
“周贝妤,你到底喜欢谁,一颗心能给那么多人吗。”
面对他的质问,我没有回答,直到听见房间关门声。
那本日记孤零零地躺在茶几上,翻了三分之一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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