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感思维

　　洛城的天气正暖。操场躺着一只晒太阳的小猫，懒洋洋的，粉粉的舌尖舔舐橘色的毛毛。慕伊没忍住，凑过去摸摸它的毛。

　　“喵呜”小猫往她手心蹭了蹭。很痒。

　　托所里舅舅的福，她能够顺利转学到洪都一中。洛城排名靠前的中学。妈妈郑秀琴正在办公室和学校老师打照面。又是周日，学校没人，索性跑出来在操场转悠。

　　提前通知过，手续很快就办好。回家的路上学校的梧桐树被风吹的吱呀呀的响，郑秀琴握着慕伊的手紧了一些。

　　那年慕伊十岁，爸爸工作意外落海，妈妈一直把自己武装成一个战士，一个人照顾慕伊，一个人管理公司，一个人扛起一切。几乎不会和慕伊有过多的沟通。这次的突发情况，的确颠覆了一个母亲对于青春期少年的认知。

　　她看向反常的妈妈，确切的感受到妈妈颤抖的手。

　　“伊伊。”她握着慕伊的手松开些。

　　“以后，我们不要太冲动了……”郑秀琴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她不想女儿过早了解人性的恶。

　　慕伊本来想一口答应，但是这样反而会更让郝秀琴担心。

　　“我会注意的，妈妈。”
　　“我保证！”她松开妈妈的手比了个敬礼的手势，然后紧紧握住。

　　即使自小生活在单亲家庭，慕伊并不比其他小孩得到的爱少。慕华海死后，郑秀琴用最快的时间调整自己，撑起他们的小家。背后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等着慕氏船业的大新闻，无不以失望告终。

　　郑秀琴原本以为日子会这样一直平静。直到慕伊一个月前在前一个学校发生的事。

　　初夏的傍晚也很暖，月光洒向地面，城市华灯初上，混着学校花草香的微风柔软的吹在散步的同学身上，很惬意。

　　慕伊和林悦薇正在为提前知道的小道消息苦恼。夏天的晚上就应该是闺蜜二人携手走在操场散步，偶尔累了去小卖部豪掷一笔，而不是宁愿占用二十分钟课上时间的为学生健康考虑的夜跑。

　　慕伊真恨自己提前知道这个消息，手里的巧克力脆皮雪糕都不香了。看着操场这么多还不知情的小可怜们，更烦了。

　　林悦薇从小肠胃就弱，喝牛奶都能进医院挂水一礼拜，更别提吃了慕伊推荐的榴莲冰。慕伊本来是好心推荐，早知道还得站在外面等半小时加上仔细回味厕所混着消毒剂和排泄物的味道，就该把最后的一根榴莲冰自己买走，然后一直冲着林悦薇哈气！想想就很爽。

　　林悦薇这回倒是很不一样，进去后很快就跑出来。

　　“这么快！走吧。”慕伊没想很多，全当榴莲冰具有很完美的排便功效。准备挽着林悦薇离开。

　　“什么啊。里面！里面有人在打架。”

　　林悦薇这回更是害怕了，脸色明显白的发亮。
　　“宝宝，你一会可以不涂面霜了，你被吓一下小脸特别白。”

　　“真怂。人都走没了想起来校园霸凌了。”

　　“那我们怎么办啊。我看到里面的女生衣服都没了……”林悦薇声音很小。

　　其实慕伊也很害怕，但是她不能比林悦薇更害怕。

　　“你去喊老师来好吗，我进里面假装上厕所，然后偷拍。”

　　“你又带手机……”林悦薇这会儿又和她不正经了。

　　“哎呀别说这个，不许告诉老钻石！”慕伊小声的警告。不过早晚得知道……

　　老钻石是她和林悦薇给班主任王越峰起的名字，除此之外还有疯子、登山运动员……

　　慕伊在厕所外把手机打开，调节好录音模式走进卫生间。

　　志文中学也是洛城数一数二的学校，厕所装修很好，不过再好的厕所都抵不过夏天。

　　一进去一股很浓重的气味扑向慕伊。
　　“真臭啊。”她在心底嘀咕。

　　厕所分左右两边。各有二十个独立卫生间，装有两个空调。声音是从左厕传来的。

　　慕伊走进右侧最靠里卫生间，蹲下录音。她不敢直接走到左侧，显得很可疑，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帮助被霸凌者。

　　越向里越清晰。对方很嚣张，并没有拘谨的选择在卫生间内动手，而是在左侧过道，她能听见女生因头撞到木门的闷哼声。

　　听着就疼。
　　她在心底暗自指责林悦薇来的太慢了。

　　冲动一把。她在心底给自己助威。推开门走到左厕。

　　一共四个人，除去地上趴着的女生，剩下三个，有两个穿着完整的校服，一个还拿着最新款手机拍视频，个子最高的那个红色校服上衣在旁边的人手里拿着，里面的白色条纹短袖，露出红色的胸牌。高三的。

　　志文向来喜欢一些小细节。比如高三的胸牌是红色的，高二的是蓝色，高一就是绿色。物理上应该是光的三原色。慕伊和林悦薇就是蓝色。

　　“真没本事。”慕伊平静的说出这些话，抬眼扫了周围的人。事实上她的心脏已经快跳出来了。

　　“怎么说？”高个子的向旁边拿衣服的人示意，把衣服抱在手里，停止了对地上同学的动作，她应该就是事情的发起者。

　　“趁别人去上课来这里恶趣味。”

　　“你谁呀，多管闲事。”旁边的小妹喊着。

　　“这个闲事我管定了。老师一会就来。”

　　“呦呦呦，我好怕啊。”高个子踢了地上的女生一脚，“我错了吗。”

　　女生连连摇头，抬起头看着慕伊，脸上沾满了血迹。
　　“怎么没错，无论你做了什么，打人是不对的啊！”慕伊一副恨铁不成钢，但是还是拿出兜里的纸递给她。

　　“这个婊子抢别人男朋友。打她怎么了？怎么，你不会是女同，喜欢上她了？”

　　“我去你的！”慕伊起身的一瞬把卫生间里的垃圾桶拎起来扣在挑事女生的头上。半张没用完的手纸挂在她的马尾辫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慕伊看这滑稽的一幕笑出声，想着林悦薇没看到很可惜。

　　说曹操曹操就到。“慕伊！你干什么！”

　　老钻石的声音响在后脑勺，慕伊回头看，还有目瞪口呆的林悦薇。

　　！！！前面打人的没看到，就看到了个这？

　　一行人全被叫到政教处。

　　慕伊以前还挺怕这地方，高一的时候唯唯诺诺，后来高二胆子大了，带手机来过好几次。每一次都被老钻石救回去。

　　但是第六感告诉她这次可能不行了。

　　学生在政教处的时间不长，这件事涉及到跨年级的问题，学校老师都被叫走开了个大会。
　　回去的路上林悦薇小心翼翼的询问慕伊发生了什么。

　　慕伊一五一十的复述一遍。
　　“可是我明明没错啊！”
　　“她还说我是女同。真是有病。高三累傻了吧！”

　　“我觉得那些领导也是有问题，一直强调什么高二了以学习为重。这不就是觉得我在多管闲事吗？哎你说，那个领头的不会有什么特权吧在这个学校。”

　　林悦薇看着好像仔细的想了想，然后郑重的摇摇头，“应该不是。对，肯定不是。”

　　“什么啊？”慕伊最讨厌林悦薇这种迷离的表情。

　　“你知道骆喻舟吗？”
　　“不知道。和皮蛋瘦肉粥差不多吗？”

　　“那算了。”慕伊给她一个大白眼。
　　“朕命令你快说！不然斩了。”
　　林悦薇给她作揖嗻了一声。“刚刚我就觉得挺像的。那个高个子很像隔壁中学一个男生的女朋友。听说最近闹分手。”

　　“她确实这么说。”慕伊点点头。

　　走到班级门口，距离放学还有一节大自习。班里的人听说慕伊的事，纷纷送上大拇指。她和林悦薇是前后桌，两个同桌早就一副“小板凳已经搬好坐等吃瓜”的表情。

　　慕伊并不想多说。老钻石的监控喊话很是时候，一节自习课，慕伊都在发呆。无聊的时候揣兜翻出还没关闭录音的手机。

　　回到教室她就脱了红色上衣，穿里面的白色条纹短袖。

　　感受到皮肤突然冰凉的触感。是她的同桌王艺霏。

　　“干嘛？”慕伊这会儿刚开了一把排位。

　　“发生了什么，给我讲讲求你了嘛……”

　　“不说。”对方不想理你并给你了一个白眼。

　　王艺霏递过来一袋辣条。

　　“不说。”慕伊把辣条塞进桌洞。

　　王艺霏又递过来一块巧克力。

　　“不说。遛鬼呢。”慕伊最近在减肥，把巧克力退了回去。

　　王艺霏看着她绝情的样子，像是下定了决心。准备放手一搏，递过去一盒藤椒味炸鸡。

　　慕伊把手机塞进桌洞，看着她“既然王爱妃想知道，就问吧。朕知无不言。”

　　慕伊把事情的经过复述一遍，王艺霏听完若有所思。

　　“我新男友好像和那个什么骆喻舟认识。”

　　拜托！重点不是抢的这个男朋友是谁！是校园霸凌很恶心好嘛！！！这一个个关注点偏的。慕伊心里吐槽，嘴上倒是吃完了一盒藤椒味炸鸡。

　　全年级教师的会议一直到放学都没开完。班长组织放学。

　　路上林悦薇和慕伊一起坐公交车回家。

　　“伊伊，你说，这次是不是太严重了点，你不会牵扯进去吧？”

　　慕伊当时也以为就是校园霸凌，处分或者拘留霸凌者，公开道歉就结束了。第二天继续上学生活正常。

　　她错了。

　　“霸凌者之所以霸凌，除了他们的无视学校，领导，老师，还有就是被霸凌者的退步忍让。所以同学们，我们要对校园霸凌说，no！本周班会到此结束。”

　　“慕伊，林悦薇，政教处找！”

　　以往老钻石对于班会的成员完整度重视的不要不要的，这次居然默许她离开这种场合，下一个发言的可是她啊……

　　“去吧。”

　　这句话像是在命令一个酷刑执行。

　　政教处很多人，值班领导和休假领导都在，还有昨天的三个霸凌女生。除了……除了那个被霸凌的女孩。

　　“想必大家都知道叫你们来的原因了。”这熟悉的开场白。

　　“我们也已经通知你们的家长。这次校园斗殴事件，对我们学校的影响是很严重的。”

　　“我有问题。”

　　“同学，听老师说完话是最基本的礼貌。”

　　昨天被慕伊扣垃圾桶的女孩发言。

　　“没错。而且你是本次事件做事最恶劣的人，慕伊同学。”

　　“？？？？？？？”慕伊一头雾水。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老师。”慕伊回头看，妈妈已经站在门外。

　　“慕伊家长，请进。”

　　“老师，慕伊从来不是会打人的孩子，她从小性格很活泼，但是没有和任何人发生过什么争执。我想，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误会就是你女儿把垃圾桶倒在我女儿头上？”一个体态端庄，微胖的太太抚摸着被慕伊扣垃圾桶女生的手。

　　“不是斗殴！是校园霸凌。”慕伊对着政教老师说。

　　“她们三个欺负一个女生。我有证据。我有录音证据。还有林悦薇也能证明！”

　　“对，她们在厕所，骂人还打一个人巴掌！”
　　慕伊从兜里把手机拿出来，递给郑秀琴，“这里有她们把那个女生的头撞在门上的录音，还有辱骂，掌掴声……”

　　三个女生脸色有些变化。

　　“随便一段录音就能证明我们欺负别人吗？有本事你让那个人当面说。”

　　“我找不到她的人。她应该也是高三的。很瘦，脖子这里有一颗痣。”慕伊说着指着自己的脖颈。

　　“你说贺兰溪啊，这是她们同班同学，她都退学了。一个礼拜之前的事吧。小姑娘学习成绩还不错，本来能考个一本的。结果谈了个对象，玩完咯。”

　　“没话说了？那我们来说说你。”
　　“介于你屡次带手机扰乱学校规章制度，在女生厕所欺负同学，我们经过探讨，决定开除你，慕伊同学，在我校就读的资格。”

　　这些话像炸弹一样一瞬间在慕伊脑子里引爆。轰的一声一切崩塌。

　　“为什么？”郑秀萍按耐不住内心的气愤，调大音量，女生们录音中的辱骂声响彻整个政教处。

　　“请您冷静。大家都回去吧。”

　　一路上慕伊丢了魂似的。“我要被开除了，真可笑。”

　　林悦薇看着她的样子，不知道怎么安慰好，“失去你是这个破学校的损失，你走了我肯定也走。我要找我爸，我要让我爸给咱俩送去最好的学校！”

　　爸爸。如果慕华海还在肯定不会让她受这么大委屈。她们没有回教室，林悦薇陪她在小卖部旁边的椅子坐了好久好久。

　　晚饭铃响了。班会被安排在第七节课，都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林悦薇和慕伊来到三食堂，吃慕伊最爱的鸡腿盖饭。

　　“她们都得遭到报应。我走了你可怎么办啊。”慕伊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没事，大不了你去哪我也去哪，谁怕谁！”
　　“好！”

　　一直到放学，老钻石都没再找她谈话。开除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对于她来说，不公平又能怎么样呢。

　　回到家郑秀琴早早的坐在沙发。茶几上是入学申请书和保证书。

　　“妈妈！”慕伊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郑秀琴紧紧的把女儿抱在怀里。“你没错，女儿。错的是他们！这个学校不好那妈妈就给你找好的！你做的很棒！”

　　建立很久的心里防线在这一刻轰然崩塌，慕伊躲在妈妈的怀里抽泣。

　　“能不能把林悦薇也弄去啊？”

　　“我们两个的组合不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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