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将远

　　9月下旬，天气转秋，北海大学的校园里梧桐开始落叶，焦黄的叶子一片一片铺满操场边的大道。
　　道路的尽头，是一撞红砖筑起的3层小楼，因年份久远，建筑显得陈旧古朴。小楼门口两侧的牌子上，低调地写着两栏行楷：“北海大学近代高能物理研究所——先进射线实验基地”。这里，是林丁读书的地方，硕博连读5年，今年是第5年，这段时间，她常泡在实验楼，为毕业论文整理最后一组数据。
　　从实验楼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上7：40了，晚上的风有点凉，林丁将身上的棕色风衣裹紧了些，赶着去二食堂，那里营业到晚上8：00，现在去，还能让师傅煮碗面。
　　她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查看今天下午接收到的信息，这是她的习惯。在实验楼中，她的手机从来都锁抽屉里的，实验的环境也不方便携带多余的东西。
　　3个未接电话，都是林浩打来的。林浩，是林丁弟弟，比她小6岁，在她老家省内一所大学读大二。如果林浩在学校，那么现在，她与林浩相隔着2000多公里，她想不到林浩有什么事情会打电话，平日里，姐弟二人联系不多，有事情也就微信上说一下，3个未接电话，想必是有要紧的事情，想了想，林丁还是拨了回去。
　　“嘟……嘟……”响了几声后，林浩接了，没等林丁开口，林浩的声音就在电话那头响起。
　　“喂！姐，你今天干啥呢？给你打了3个电话都没接……”
　　“今天在实验室，手机没带身上。有事么？”
　　“哦，大事也没有，就是想问你，国庆的时候回家么？”
　　“最近忙着实验，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不回去了，这一来一去，车费都够一个月饭钱了。”
　　“哎……！姐，你没事别老跟妈僵着，要是缺钱了跟她要一些，妈有钱！”
　　“呵呵……你觉得可能么？她不问我要钱就谢天谢地了……问我要我也没有！”
　　“老家修高速公路，乡下的房子拆了，补了二三十万，这钱现在都放妈手里头。真要缺钱了也别跟她客气，小钱你问她要了，她应该会给，别委屈自己啊。”
　　两人拉扯了几句，林浩终于讲到了正题。
　　“队上让国庆前把老房子清空，节后要开始施工，房子得推掉……我上周回去整理东西，你高中以前的旧书试卷那些，都让妈废品卖掉了……有一个包铁皮的小箱子，不知道里面装什么，妈搞了半天也没搞开，那个箱子你还要么？”
　　“什么箱子？没有印象了……”
　　“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箱子，上了3把锁，里面应该是你要紧的东西。我待会把箱子照片发你，你看看，如果还要留着，最好趁着国庆回去拿了，怕时间久了给你搞丢……”
　　挂了电话半分钟，林浩微信发来一张照片：地板上，一只冰铁皮包覆的小木箱混在旧书堆里，满是尘灰。
　　看到照片中的小箱子，林丁尘封的记忆像开了砸的水，一泻千百里。
　　林丁从地上捡起一片梧桐树的叶子，拿起来对着路灯看——“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我还是觉得如此悲伤！”她低声轻语，仿佛在诉说别人的事，给微凉的秋风听。

　　“是该回去一趟了……”

　　36小时的火车再转汽车，林丁到她老家地界的时候，已经是10月2日了。下车点距离小镇还有几里地，林浩骑摩托车来接的她。
　　“姐，你回来的真实时候，再晚一会儿，我要到乡下去，你得自己找车回来了……”
　　“你要去乡下，干什么？”
　　“罗婶儿家儿子娶媳妇儿，大家张罗着去帮忙……我也去……”
　　“罗婶儿家儿子，不是一直病歪歪的么？还能娶到老婆……”
　　林浩神秘地笑了两声，“嘿！这事情啊……哎，你后边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我刚开始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想到罗婶儿一家那拧巴样儿，又觉得他们家做出什么事情都能接受。
　　晚上和明天早上吃席，一起去。”
　　林丁对学术以外的事情不大感兴趣，对于林浩说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她没有追问，一路上，大多是林浩絮絮叨叨地述说着这几年家里的变化，十来分钟后，他们到“家”了。因为乡下房子要拆，家里的东西大多都已经搬到镇上来了。
　　林丁还是第一次来，这是一幢临街的门面房，一楼南面正对大街，可以开个铺子，向深处，是通往楼上的楼梯间，再往深处是厨房，厕所。房子共三层，一楼空着，放了一张圆桌，楼上住人。
　　买这栋房子的时候，林丁没有参与……当时，作为市高考状元，八一中学建校几十年以来第一个考上清华的学生，县教委，县政府，县城中有名的企业，给林丁发了一笔巨款——10万元奖励金。那笔钱后来被林丁她妈攥手里了，第二年拿着这笔奖学金买了房，据说当时只花了7万元，现在这房子，已经值五十几万了。
　　那一年，林丁开学，家里只给了第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6000，再后边跟林丁讲，家里买房子把钱花没了，让她自己想办法。从那之后，林丁又开始了为生计忧心的日子，除了学习，不是在兼职，就是在兼职的路上。做家教，发传单，给小先生①做助理……总之，大学期间，忙得是天昏地暗，虽然如此，也还是靠着贫困助学金才勉强度日。
　　二楼给林丁准备了一间卧室，沿街靠窗的房间，一张床，一个写字台，床是老式的架子床，应是林丁以前在家里睡的那张，从乡下搬了过来，新买了床垫和被褥，床垫和床不是很搭，显得有些高。林浩帮着林丁把东西拿上楼，告诉她，爸妈都在罗婶儿家帮忙，让她先休息，自己弄点吃的或者去街上饭馆里吃，晚上回来接她去乡下吃席，然后给了林丁家里的钥匙，自己则骑着摩托车走了。
　　林丁没有睡，将行李箱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好后，她决定出门走走。
　　曾经，她很羡慕住在这条街上的同学，如今，她也住在了这条街上，可此刻，心里却异常空旷，有一种说不出的荒凉感。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