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等生物

　　我叫闻一，我是个人。

　　其实我原先不叫闻一的。
　　我本来是个孤儿。很小很小的时候家里遭了贼——那年头太乱了，这很正常——我家穷的要死，那群贼毛都没捞到，还被我爸妈发现了，一气之下把我爸妈捅死了。
　　哦，我嘛，我那天在乡下的奶奶家。爸妈说，等他们务工回来过年。可到底没等到他们。也永远等不到了。
　　这些是奶奶哭着告诉我的，我就记得这些。因为我那时候实在是太小了，小得连个大名都没取。我奶奶很老，她一个大字不识的老太婆，能养得动我，也就靠爸妈寄来的钱。不过爸妈留下了数额不菲的保险。
　　那又怎么样呢？这些钱才不会落到我们手里，都被大伯骗走了。
　　毕竟奶奶眼睛耳朵不好，也没什么文化，嗯，还有，她怎么会怀疑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来骗命换来的钱呢?我呢，就更指望不上了。大伯拿了钱就去赌，我们穷得饭都吃不起，奶奶一气之下竟然气死了。
　　这是我到福利院之前为数不多的记忆。
　　福利院嘛，更没什么好说的了。虽说吃不饱穿不暖，但到底饿不死，我挺满足的了。院长妈妈人很好，钱被上面贪了很多，她用自己上班的工资补助我们，还到处求捐款。
　　院里的其他小孩有些很讨厌，有些很好。但无所谓，我都不和他们说话。
　　所有人都说我很孤僻，确实，我讨厌说话。因为我觉得实在没什么好说的，那群小孩——尽管我也是——讨论的可太幼稚了，我不如看看书。
　　书也很少，看完之后就再没有了。我又无聊起来。
　　没人和我做朋友。谁喜欢热脸贴冷屁股呢？
　　所以在很久很久之后，我依然很感谢闻司於。所有人都抛弃我的时候，只有他说要我，只要我。
　　哪怕他目的不纯。
　　福利院里的人走了一批又一批。我一直留着。
　　十五岁那年，开来了一辆豪车。我不认识车标，但是那么多个保镖，一看就很有钱。
　　车上下来一个男人，穿着得体的西装，披着大衣，脚上是亮锃锃的皮鞋。
　　他在我眼里是一张张红色的毛爷爷。
　　这种人也要来领养小孩吗？他看着那么年轻。
　　院长妈妈把所有人都叫出来，我再不乐意也只好尽量缩在角落。
　　我死死盯着那个男人。
　　他很高，应该有一米九多吧？看着那么贵气，举止也那么高雅。
　　那一瞬间我知道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成为他。
　　这太令人向往了。
　　可我只是个孤儿。一个无所依仗的，孤僻的，阴暗的，平庸的孤儿。我什么都没有，就这烂命一条。连上个好中学也是奢求。我们都是在附近公办的学校上课，免费。而我今年十五，很尴尬的年纪。哪怕我努力学习，考上了重高，但我没钱。
　　要是我有钱就好了，学习也不过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有了钱，我可以学习，可以吃好穿暖……爸妈也不会死。
　　真俗啊，张口闭口的就是钱。我看了那么多书，写着修身养性，心里却把这些当个屁，要不是为了分数，我才不会这么写。
　　这劳什子的品德，我们贫贱人哪里负担得起?我知道我有点仇视社会。可我没办法不这样。
　　哦，扯远了。那个男人把我们扫视了一圈。其他人都扯着张笑脸。
　　假死了。
　　他看到了我，我面无表情略低着头，抠着手指。这没意思的挑选环节赶紧结束吧。
　　院长妈妈不停的推销声被我模糊成了背景音，那些个套话早听腻了，我也会。
　　“你叫什么名字？”
　　我愣了一下。这是在叫我?
　　我抬起头，那人背着光蹲下身，我说不出什么感觉，但脑子很奇怪的空白了一瞬间。
　　“我……”我有个小名，也只有个小名。福利院为了登户口，没姓的都跟院长姓。我理论上叫陈一。
　　“我叫小一。数字的一”我不知为什么，把我的小名说了出来，或许私心里还是不承认这个姓吧。
　　“你愿意跟我走吗？”他朝我笑了笑。
　　我想问他为什么，却发现他的笑意不达眼底。于是我没有问他，我想他可能并不想我说废话。
　　“愿意！”
　　随即我便意识到这是个天大的好机会。原先我觉得这男人一定看不上我，所以根本不当回事，可现在……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跟他走了的话——我看向门口的车，守着的保镖，和面前的他——总之我一定要和他走。
　　“好，以后你叫闻一，听闻的闻。”
　　我自此离开了福利院。
　　再也没回来。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