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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
“姐姐,我是肖露。”
说完,少女脸上漾起一个恬淡的笑,如三月的风。
贺子君举着电话,看着眼前的少女,喉咙被一团棉花塞住,脑子空白困顿,努力做出和蔼的表情。
“你是子君姐姐?”
少女声音清亮,似春天的第一茬笋,脆生生。
嗯嗯的应答声卡在鼻腔里,贺子君点头,忙着伸手去接少女手中的行李箱。
肖露自然地松开手,一边道谢一边跟上贺子君的步伐,没有一丝拘谨,仿佛相处多年。
***
贺子君知道自己有一个正在上初三的妹妹,但听闻这个几乎没有见过面的妹妹要和自己一起生活时,还是惊愕地缓不过神。
再婚的母亲突遭车祸去世。
在春节长假的第一天,大年三十除夕夜,十几辆车连环相撞。
父亲母亲离婚后,父亲斩断和母亲相关的所有联系,本就内向寡言的他,变得更加压抑沉闷。
那场失败的婚姻里,他唯一坚持留下的只有孩子,十多年含辛茹苦,在贺子君大学毕业考上家乡公职后,终于松口气。
大年初二的家族聚会,姑姑带来的消息搅扰了父女俩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
父亲坚决反对贺子君去接手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你不欠她什么,没义务给她养孩子。”
父亲放在膝盖上的手紧握成拳,眉头紧绷。
“小姨让我先见见孩子。”
贺子君声音很轻,她不是圣母,对这个几乎没怎么见过的妹妹有任何的同情,是小姨不断地电话骚扰,让她不得不有个了断,决定当面说清楚。
“我会处理好,您别担心。”
小姨梁惠用了最现实也最简单的理由作为开场白,妹妹的中学在贺子君住的小区隔壁。
“君君,露露还有几个月就中考,高中就三年,高中毕业你就不用再管她,本来不该麻烦你,可你家不是离学校近吗?”
离得近是重磅理由?!
贺子君刚准备反驳,抬眼看到小姨两鬓的白发,还有满是毛球的旧大衣,忍了下来,小姨丈夫死的早,一个人拖着公公婆婆和一对双胞胎男孩生活。
她得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措辞婉转一些。
“露露是个女孩,你两个表弟刚进青春期,我那个老房子,一共就那么两间……”
小姨以为贺子君被说动,决定乘胜追击。
她的困难是实实在在的困难,并非推诿,想到这里,梁惠又道,“君君,你妈那些房本还有银行卡我都交给你。”
正吸着橙汁的贺子君皱眉,放下纸杯。
“我不要她的东西。”
梁惠叹口气,心想真是冤孽,自己怎么那么倒霉,总要摊上这些事,先是丈夫,现在又是姐姐。
丈夫死了,留下父母孩子,姐姐死了,留下父母孩子,想到这里,她泪如泉涌。
“君君,你当帮我,小姨实在承受不了了,我要管四个老人和两个孩子,还要上班。”
小姨哭得悲天恸地,引得快餐店的人频频注目。
贺子君递上纸巾,话题不得不切换成安慰。
梁惠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为自己的悲惨命运,为大过年处理丧事来回奔波的辛苦。悲伤促使她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哪怕下跪,都要把肖露推到贺子君那里。
最后没有下跪,贺子君同意照顾肖露,还和梁惠承诺,会定期和肖露去看望外祖外祖母。
这不是贺子君的烂好人心软,是父亲贺军淮的决定。
前妻梁萍任性一辈子,当年的背叛让他恨之入骨,前岳父岳母为人不错,认真说起来,前岳父还是他们的媒人。
贺军淮恨梁萍,但不恨她家人。
这是女儿给他打电话叙说情况后的一瞬之想。
终究,这辈子,他就是要给她善后,哪怕她刺他刺那么狠,哪怕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挂掉女儿电话的贺军淮颓然地倒在沙发上。
***
肖露搬到贺子君家一个月了。
吃过早饭,肖露准备去上学,今天是周六,但初三没有节假日。
肖露扎着马尾,穿着校服运动衣,书包上乱七八糟挂着很多小饰物,走路的时候,甩来甩去。
贺子君看了一眼,想起昨晚答应她的事情。
“会员我会给你充,但写完作业才能看。”
“当然。”
肖露眼睛圆圆的,笑起来天真乖巧,像只布偶猫。
就是这样可爱无害的样子消弭了她们之间的陌生,一个月的相处,贺子君对肖露生出了责任感和姐姐的自觉。
“还有这个,”肖露把一张卡通即时贴拍在贺子君手背上,“哥哥的电话。”
贺子君有点懵,“不是说从来不接?”
“再试试,拜托姐姐。”
肖露抱着贺子君的手臂,头枕着她的肩,脸蛋在衣服上蹭来蹭去,肖露比贺子君高,做这个动作必须躬身,少女的娇憨把贺子君蛊惑得无法拒绝。
贺子君盯着肩头的脑袋,无可奈何。
她才十五岁,剧变之后,来到陌生的姐姐身边,努力适应新生活。
大多数时候,肖露都是笑着的,如果不是听到过半夜的抽泣,贺子君几乎忘记,这是一个突然失去双亲的孩子。
“知道了,我会打的,快去吧,要迟到了。”
得了应允,少女欢快地道别,书包上的挂件哗啦啦响,贺子君在门关上那刻,拿起手机,照着即时贴上的数字,开始拨号。
电话响了很多声,直到忙音,再拨,还是一样,贺子君拨了三次,都无人接听。
不接,可怎么办?
贺子君对肖尚的唯一认知是,母亲出轨对象的儿子。
她对他仅有的印象,高、胖、有点黑。
母亲离婚前,不止一次带着她去和那个男人见面,那个男人也带着孩子,成年的贺子君很难想象,当时的母亲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带着女儿去偷情。
恣意妄为,没有一点顾忌。
想到这里,贺子君放下手机,把餐桌上的碗盘收拾进厨房,用脚指头想也明白,肖尚怎么会接,外遇对象的孩子,多膈应。
水池里全是泡沫,贺子君认真地清洗着,多年与父亲相依为命,洗碗做饭家务不在话下,搬出来一个人住,她依然习惯自己做饭。
多一个肖露,就是多做点菜。
生活上,倒也没什么麻烦,真正麻烦的是肖露的教育,还有那两个人突然死亡后的一堆后续事情,比如遗产分配,老人赡养,涉及两边亲人。
最后一只碗放进消毒柜,贺子君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肖尚又不知道那个号码是谁,怎么不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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