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退出人类游戏

　　春日开始变得燥热了，已经是需要凉水降温的时候。也许是工作日的原因，上午的地铁站几乎看不到人。或者说，是根本没有人。
　　宋冷诗到达目的地后，看着格外空荡的地铁站，他不禁皱了皱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宋冷诗总觉得地铁站有腐尸的味道。
　　想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反正与自己无关。
　　他耸耸肩，没再关注这些细节。
　　地铁正常运行着，仿佛刚才的一些只是错觉。宋冷诗架好相机，准备拍摄几组地铁运行的照片后就收工。他弯腰，专注起自己的工作。
　　其实也算不上工作，只不过想是一时兴起的乐趣罢了。
　　空无一人的车厢，若有若无的幻象，以及相机中的倒计时。宋冷诗感到奇怪，他直起身，拿起支架上的相机开始调整。可他发现，那数字像是相机本身自带的一样，根本消除不了。
　　他开始有些烦躁，不断地调试设备。
　　“别管那东西了，赶紧走。”
　　清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从语气里读不出什么。宋冷诗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没理，依旧自顾自忙着手中的东西。
　　一旁靠在墙上的男人叹气，上前拿走宋冷诗手中的相机，拉着他往外走。但仅仅是向出口的方向前进了一步，拉着的手便挣脱开。
　　“别碰我！”宋冷诗朝他喊道。
　　那男人深呼吸，似是在调整自己的情绪。他将相机换成了右手拿着，左手向一旁的玻璃指道：“你能在那里面看见自己吗？”
　　宋冷诗顺着他的手看去，突然发现本该有着自己倒影的玻璃却并无任何反射。他有些震惊，但很快调整好了情绪。
　　发问的人看他无言，便再次开口：“如果你还不想死在这儿，就跟我走。”他伸手想拉住宋冷诗，不料却被躲开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宋冷诗总是这样倔强。男人正欲开口，地铁站便响起了广播：
　　【建筑物「地铁站」将于10min后销毁】
　　男人叹了口气，抬眸望向那人：“这样就能相信我了？”宋冷诗不能否认，只得与他一起逃出去。
　　十分钟的时间不长不短，刚好撑到了他们弯弯绕绕地从地铁站逃出来。宋冷诗已经许久没有像这样剧烈运动过了，他瘫坐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问身旁修理相机的人：“喂，你不累？”
　　“累？”也许是为了方便交谈，男人也顺势坐在宋冷诗旁边。“不，这种事情我见多了。哦对，需要水吗？”说着，他拿出了一瓶水递给已经累成狗的宋冷诗。
　　宋冷诗瞥了他一眼，又问：“你水从哪儿来的？”“地铁站顺的，没毒。”男人像是为了给他展示自己的话是否属实，准备开瓶盖先喝一口。
　　“诶算了。”宋冷诗拿过那水，拧开瓶盖喝了几口。“我信你。”
　　他们就这样靠在石块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宋冷诗有些无聊，拿起自己的相机，发现它好像被那人修好了，屏幕上也不再出现血红的倒计时。
　　他想对那人道谢，却记起自己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宋冷诗转过头，发现那人正在空中点击着什么，或许仔细看，还能看见一块像素面板。
　　那男人像是发现了他正在看着自己，便收起面板，站起身。
　　“你...”“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题，也该轮到我了吧？”
　　刚想问出口的话被打断，宋冷诗本应会是烦躁，或是与其争论。但他没有，他发现那人的语气从开始的柔和变得有些敌意，即使是反问句也被他讲成了陈述句。
　　宋冷诗起身，他直视对面人的眼睛。他丝毫不畏惧男人眼中凌冽的目光，只是抱胸盯着他。
　　“你是玩家吗？”
　　宋冷诗摇了摇头，他并不明白自己只是出门工作为何就到了这里。
　　“说话。”男人的眼神更冷了，似乎下一秒就能杀了宋冷诗。
　　宋冷诗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又看向他：
　　“我不知道。”
　　对面的人似乎没料到他会给出这样的答案，眼里只是微愣。
　　“你拥有「系统」吗？”
　　“没有。”宋冷诗停顿了几秒，又补充。
　　“至少目前没有。”
　　男人低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几秒的时间，他又将眼神看向我，开口：“你的编号是什么？”
　　编号？
　　宋冷诗不解，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编号。
　　对面的人看他疑惑的样子，眯了眯眼，看向他的手腕。
　　“左手手腕内侧。”
　　宋冷诗按照他的提示抬起左手，看着自己的手腕逐渐浮现「A-0101」的黑色编号。他皱眉，将手腕处的崭新号码展现给面前的男人。
　　忽然，宋冷诗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块屏幕，上面显示：
　　【玩家A-0917姜晚秋想与您绑定队友关系】
　　“你可以不着急回复，但与我结友才是最优选。”
　　脑中的电子音过后，又响起对面人的声音。他像是算好了时间一样，看向宋冷诗。
　　姜晚秋轻笑，再次开口：“距离下一次的逃亡游戏还剩五分钟，我劝你不要浪费时间。”
　　宋冷诗回神，他当然明白姜晚秋在提醒他什么，于是开始发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但我知道游戏主办方在一轮游戏结束后又会重新在现实拉一批新货。”
　　“要怎样才能回去？”
　　“大概是通关所有游戏，我并不清楚。”
　　“游戏的通关条件是什么？”
　　“这些问题你大可以等休息时间去阅读游戏手册。”
　　“你到底是谁？”
　　“我是玩家A-0917姜晚秋，不要问这种浪费时间的问题。”
　　“你...”刚漏出一个音，宋冷诗的话再次被打断，他有些恼火。
　　“好了宝贝儿，五分钟时间到了。”姜晚秋接近他，双手搭在他的双肩，强迫着使宋冷诗转身。
　　那些腐尸不断的接近二人的所在处，空气中的恶臭味让宋冷诗感到反胃，但他又不得不面对。
　　“看看这些散发着恶臭的脏东西，我想你不会就这么轻易让自己混入其中吧？”姜晚秋带着玩笑的语气对宋冷诗讲道。
　　宋冷诗被固定着不能行动，他看着逐渐靠近的人肉烂泥胃里一阵翻涌。他其实知道姜晚秋想要什么，只要宋冷诗与他成为队友，姜晚秋就会带他逃离这个令人恶心的地方。
　　腐尸越靠越近，姜晚秋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盯着眼前被自己按住的人。只要系统提示自己队友成功绑定，那他就能立刻带着宋冷诗去到下一个安全区。
　　在为首的尸体即将触碰到宋冷诗时，姜晚秋清晰的听见耳旁传来的电子音：
　　【玩家A-0917与玩家A-0101成功绑定为队友关系】
　　宋冷诗已经被腐臭味熏得睁不开眼，只能听见姜晚秋的笑声与枪响。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目前是获救了。
　　当他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出现在小巷深处，身旁的姜晚秋正看着自己的光幕。
　　每名玩家都拥有专属系统与光幕，即使是再亲密的关系也看不见他人光幕内容。
　　系统则分为个人系统与公屏系统。
　　个人系统可以随时提醒个人安排，储存道具，甚至是联络他人等等。
　　公屏系统则是实时播报玩家死亡人数，游戏任务，以及绑定关系，查看排名。
　　宋冷诗有些疲惫，他的作息常不规律，但也经不起这般折腾。为了压制睡意，他打开了公屏系统，试图从中找到点什么线索。
　　公屏系统还有论坛，方便玩家交流。宋冷诗有些好奇，他在思考真的会有人愿意把保命技巧递给大众，保留更多的对手吗？
　　好奇心趋势他点进了论坛，发现首页的帖子竟然是自己与姜晚秋绑定队友关系的帖子。
　　宋冷诗还挺庆幸公屏系统只显示编号。
　　随便翻了翻，发现帖子里大部分都是震惊与疑问。宋冷诗抬眼看了看对面的姜晚秋，又不觉奇怪了。
　　这种人能交到队友才算奇怪。
　　他不禁吐槽，退出了论坛。虽然是不困了，但疲惫感依旧是拥有的。宋冷诗靠在墙壁上，想要小憩一会儿，可眼睛还没完全闭上，就感觉自己的脚被人踢着。
　　“别睡，一会儿要找个地方度过一晚，你不会真想在这儿住吧？”姜晚秋嫌弃地看了看四周，抬手在鼻子旁扇了扇，状似在赶着灰尘。
　　本来困着就烦，被姜晚秋这么一吵宋冷诗更烦了。他抬脚向对面踹过去，不料被对方抓了个正好。
　　姜晚秋抓着宋冷诗的脚踝，往一旁移了移。“你打不过我的。”宋冷诗突然感到脚踝一阵凉意，看向姜晚秋。
　　他只穿了一件衬衫，而外套则在自己身上。宋冷诗收回自己的脚，将外套扔给对方。
　　“还给你。”
　　仅过了几秒，他清晰的听见一声轻笑，再转为大笑。宋冷诗不解，他看向发笑的人，问：“有什么好笑的？”那人没答，只是在压抑着自己的笑意。宋冷诗认为他莫名其妙，不再与他交谈。
　　大概过了几分钟的时间，姜晚秋开口：“你收到初始代币了吗？”“什么代币？”宋冷诗转头看向姜晚秋，他好像回想起，自从歇下来确实没有看过自己的私人系统。
　　他打开光幕，点进私人系统后，发现有着好几条通知：
　　【玩家A-0101成功进入游戏，获得初始代币×3000】
　　【玩家A-0101直面腐尸，获得代币×50】
　　【玩家A-0101成功绑定队友关系，获得代币×1000】
　　【玩家A-0101成功逃脱追击，获得代币×50】
　　宋冷诗看着自己的总资金，点点头。
　　提问的人也以点头回应，边点头边穿着外套，像是在思索什么。
　　“游戏里不能购买道具，你就先用我的吧。”姜晚秋说着，从高处跳到地面。他拍拍手上的灰，抬头示意宋冷诗该走了。
　　可能是宋冷诗跳下来时不慎打翻了水桶，附近的腐尸们直冲冲往巷子入口涌来。姜晚秋叹了口气，对他笑着：“你可真是不能让人放心。”
　　言尽，他塞给身后的人一把火柴，自己却拿着滑板跑了出去，只留宋冷诗一人站在巷子深处。他看着手中的火柴，心中生出令人兴奋的念头。
　　或许可以一把火烧了这些恶心的东西。
　　虽说道具不足，但自己可以制造。他看向巷子中堆起的纸箱与木制品，笑容在脸上表现的愈来明显。
　　姜晚秋独自在外引着腐尸。他没有拿出高阶武器，只是用着不知道从哪儿顺来的手枪。那东西虽然不能使得这些低级怪物魂飞魄散，但也足够为宋冷诗的脱身留有足够时间。
　　可宋冷诗并不愿意屈服，他甚至愿意牺牲自己心爱的相机。
　　为了活命，宋冷诗什么都能做。
　　即使是失去身边的任何人。
　　他觉得那些人都不重要，只不过是一生中的匆匆过客，他总是认为这些人多与少都无所谓。
　　同龄人说他是怪物，长辈教育他要建立正确的思想。
　　宋冷诗生来倔强，他讨厌别人定义自己。
　　在外诱敌的姜晚秋已经开始疲惫，他不断地看向路口，总是没有宋冷诗的身影。没有高阶武器的帮助，他也快坚持不住了。
　　在不断的调整过后，宋冷诗终于完工了。他不确定这样是否真的能够烧死那些怪物，但至少能脱身。
　　他用麻绳与鹅卵石制成延时装置，等鹅卵石滑走，铁桶就会砸向单反相机，造成巨大声响，腐尸自然也会先去往声音响亮的地方。相机摔落后掉在纸箱上，再点燃绳索，就可以引爆电池。
　　一次深呼吸过后，宋冷诗松了手中的麻绳。他疯狂向姜晚秋奔去，朝着他喊：“姜晚秋！我们去哪儿？”被喊到名字的人一惊，发现已经有部分腐尸去往对面人的方向了。
　　“你TM赶紧说啊！”
　　他像是刚回神，冲着那人喊：“直走！去前面的存档点等我！”
　　言尽，姜晚秋突然听见巨响。那似乎像是什么铁质的东西从高处落下。
　　等到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宋冷诗拉着向前跑。
　　跑了不知道多久，宋冷诗停了下来，朝姜晚秋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已经跑不动了。
　　“你做了一个装置，试图将它们烧毁？”
　　宋冷诗已经累得说不出啊，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我说，你可以啊。”姜晚秋拍了拍他的肩，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它们单靠这种普通的武器可解决不了。”
　　对面的人抬头，费力地说道：“我..我知道。”
　　姜晚秋看着他不断擦拭脸上的汗珠，不禁笑了一声。他扶着身旁的人，边向前走，边告诉他：“夜晚是最可怕的，千万不可以独自一人离开安全区。”
　　“不要相信任何一个人，有时连自己都不可以相信。”
　　“每场游戏过后会有一段休息时间，在那段时间里，你可以任意与人交流。”
　　“不要太过依赖系统，它也会欺骗你。”
　　“必要时，可以与系统交易。”
　　“眼睛是最脆弱的地方。”
　　“不要随意告诉别人你的真实姓名，最好使用化名。”
　　“你永远猜不到其他人在想什么，请理性判断。”
　　“存档点是每场游戏中最可以依靠的东西。”
　　“当你发觉自己不舒服或被攻击到时，请前往存档点。”
　　姜晚秋讲完后，便不再开口了。只是告诉宋冷诗自己很困，要睡了。
　　窗外是纯黑色的，没有星星，没有月亮，甚至没有光亮。这是孕育怪物最好的时间，也是不确定因素最高的时间。宋冷诗只是看着就觉得不安，更别说夜时外出。
　　他昏沉的睡去，当第二日降临时，又将发生什么。
　　夜晚的天空至暗，无人能从它的怀抱下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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