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是炊事兵来着

　　埃弗特上校觉得自己大概在边境星发现了个好苗子。

　　D26星算不上繁华，大部分都是处于严密控制下的能源发掘区。矿工和普通居民基本谈不上自由活动，更无所谓繁华一说。

　　除了军用星舰时常出现在港口，没有集团会来这里做生意。就算是老鼠般见缝插针在各个星区游走的星际商人，提到D26星也会没精打采地立刻忽略。

　　埃弗特手下的舰队就停留在这里，进行为期一周的能源补足和例行检修。

　　在完成了一场漫长的边境巡逻之后，埃弗特甚至可以用“热闹”形容在港口的感受。毕竟长久地和空旷深幽的宇宙相对数月，即便是这位出身不凡的联邦高级军官，此时看见远处挑着简陋担子的小贩，也会感到由衷的亲切。

　　突然冒出的年轻军官顶着一头棕红乱发，三两步跑向小贩。小贩连忙弯腰，掀开盖在箩筐上的棉被，卑微中带着几丝热切，推荐着各种冰镇饮料。箩筐里全是花花绿绿的瓶子，在阳光下冒出上升的白色水汽。

　　年轻军官挑挑拣拣，似是嘟囔了句什么，小贩吓得连连道歉。年轻军官赶紧制止了他，很快挑了两瓶饮料跑向埃弗特，人群纷纷为他让路。

　　“长官，我只是问他怎么没有里波牌的咖啡，别的可什么都没干。”

　　红发青年递过去一瓶饮料。

　　埃弗特接过包装很有冒牌风味的“甲波”咖啡，液体的凉爽驱散了热意。

　　“我当然看见了。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四处转悠转悠，没任务的时间可是很难得的，盖伊。”

　　小贩的饮料摊子布置在广场入口，离这里少说一百米。更何况到处都有走动的人，普通人一定不会将这句“我看见了”放在心上。鉴于自己的上司可是闻名联邦的狙击机甲手，和普通人简直相差几个次元，盖伊自然不会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能逃过他的眼睛。

　　“D26有什么可转悠的，想买的什么都买不到，还全是盗版货。”

　　盖伊颇为嫌弃地看着自己的汽水，拧开尝一口，味道竟然出乎意料的好。酸酸甜甜，就是汽不太足。

　　埃弗特笑了笑，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

　　余光里一个活泼的身影在人群中窜来窜去，身板很小却异常灵活，几次险些被不小心踹一脚，转眼就溜到别处去了。

　　盖伊敏锐地察觉到上司的目光，开口道：“这小鬼还怪机灵。”

　　这位红发军官站起身，向远方招招手，“哎，那小孩，过来。”

　　*

　　濯征此刻正热火朝天推销打火机。今天是她莫名其妙穿越到这个世界，搞清自身状况后，努力融入社会的开张头一天。

　　主要是再不努力挣点就真没饭吃了。这个世界和濯征习惯的不同，但可以肯定的事，基本生活习惯没多大变化。

　　濯征确信自己算穿越人士中倒霉的那一个，无父无母，积蓄也少得可怜。虽然喜提变年轻，年纪直降到十六岁，但与此同时，远低于同龄人的身高也让濯征感到深深的惆怅。

　　残酷的生存现实让来自二十一世纪、生存能力几乎为零的濯征打起精神，为一日三餐努力奋斗。或许营养跟上来了，身高也能一起跟上来呢！

　　“老板，打火机有需要的吗？三星币一个，五星币两个。”

　　濯征兴冲冲跑来，一个滑铲到顾客跟前。

　　两人坐在长凳上，周身轻松，以至于有些无所事事。但即便如此，二人身姿笔挺，眉宇间流露出的天然警惕，没有片刻放松。

　　这种与D26星人萎靡到有点猥琐的普遍形象截然相反的气场，让濯征很陌生。倒是两人手里的饮料瓶，濯征看了多少有点心虚。

　　上回听见那小孩咋说来着？过几天港口要有军队的人来，好像是这么回事。

　　“逮住一个就狠宰一笔，接下来半年都不用愁了。”

　　印象浮现，住在她棚屋隔壁的小胖子如是说。当时神情颇为怀念，继而狠狠握拳似乎下定决心。

　　埃弗特有点意外，还以为这个浑身上下灰不溜秋但精神颇佳的是个小男孩。

　　濯征伸出手，掌心的打火机呲啦冒出一朵火花。

　　“是不是很丝滑？您看这火一点不带灭的。”

　　推销打火机这事对濯征来说其实有点怪，但在D26星其实是个很合理的行为。

　　这里的轻工业可以说几乎没有，至多维持普通人最基本的生存，重要的只有各类能源工厂。至于打火机之类“没什么要紧”的东西，都是靠过往补充能源的军舰顺带着运来一些，价格奇高。

　　D26星能源遍地，然而大部分普通人仍然用炉子燃烧木材，做饭取暖。所以打火机这种硬通货，到哪里都是有市场的。

　　不过很快濯征发现她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很有限。

　　“打火机？”

　　红发军官没忍住笑出声，“你推销的态度未免太认真，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

　　他随手捞出一支打火机扔着玩，“这不是超市找零用的吗，我家里攒的比你盒子里都多。”

　　濯征晃了晃神，超市？

　　是那种可以买到所有种类的商品，分门别类用货架放着的，门口还有人帮忙结账的那种吗？

　　用打火机抵零钱，和她们那儿用泡泡糖抵不太一样啊，难怪垃圾场里最多的就是打火机壳子。

　　还以为这是一个只能靠到处打野生活的落后世界呢，比如说垃圾场，垃圾堆，垃圾桶，之类的。

　　“我们这里没有超市。”

　　濯征平静地说，“我们这里只有自己组装的东西，或者不算太坏的垃圾。”

　　濯征不太会扮演原住民的心态，也不知道该表现成什么样。当她拿不准的时候，就尽量维持面无表情，状态平静。

　　而在盖伊眼里，他刚刚伤害了一个生活极度贫困，却积极努力赚钱的可怜小女孩！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人不知道超市是什么，把打火机当宝贝卖，甚至还可能会不定期捡垃圾！

　　他侄女看着和这个小女孩差不多大，这会儿估计坐在联盟私立星际中学，快快乐乐上学（侄女：日常想逃学中）呢！

　　“哇这个打火机是你自己做的吗？用的什么燃料啊？”

　　盖伊捏着嗓子用和小孩说话的语气夸她，“好厉害啊！”

　　感觉还不够，双手竖起大拇指。

　　濯征鸡皮疙瘩起来了，这个红头发的兵讲话好奇怪，是在练习以后想当声优吗？

　　左右看看附近没人，濯征凑近小声回答道： “煤油”。

　　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小贩，濯征低声迅速且吐字清晰，“我们这边采用的是常压蒸馏分离的煤油哦，原产地直销，童叟无欺！”

　　说完，在货箱里一字排开打火机，“老板，买一个呗！”

　　濯征状态转变得太丝滑，前一秒忧郁少女后一秒油腻小贩，看起来根本没有收到任何影响。盖伊：搞错了，好像也没怎么受伤。

　　“煤油？”

　　一直没说话的那人这时候像是来了点兴趣，“你们这儿能买到煤油吗？”

　　埃弗特音量正常，然而濯征赶紧要捂住他的嘴，又狠狠刹住，在真的捂上前收回，“低声些！这么敢说我不要命啦！”

　　濯征动作太快，盖伊站在边上目瞪口呆，伸手想拦住濯征，动作一半好像也不需要拦了，尴尬地停留在半空，嘴里念叨，“这么敢捂你真是不要命了……”

　　“买是没处买，”

　　濯征压低音量，“那我不能自己做吗？常压蒸馏那一套，多搞搞就会了。您也知道我们D26别的什么没有就是原油多，您放一百个心，我这个打火机绝对没问题，和您在那什么超市买的一样好使……”

　　埃弗特丝毫没介意之前的小插曲，反而对这个贫瘠边境星的打火机小贩生出几分探究，“除了打火机，你还有什么东西用来卖的，都拿出来看看，说不定还真有我需要的。”

　　这抠门哥，姐唾沫星子都起泡了。濯征心下腹诽，本着已经讲了这么久的沉没成本，尽心尽力从货箱底下拉开一个暗箱。

　　哗啦一下，五花八门的小玩意滚到一边。

　　啤酒瓶盖融化后打造的“瑞士军刀”，包含剪指甲、刮胡子、开瓶盖、剪刀等等一系列的功能。

　　盖伊拿起挂了一长串七零八碎的剪刀，咔嚓咔嚓空剪几下，正准备开始背词，咔的一下，剪刀折了（濯征没找到合适的金属）。

　　濯征介绍的嘴张在半空，沉默片刻，“那再看看这个。”

　　精心制作的指尖陀螺，濯征捏住两端，展示它是怎样旋转。陀螺转了两圈，停下来转不动了。摊手上一看，陀螺按瘪了。

　　“确实没什么需要的呢。”埃弗特温和道，这些东西太过随机且乱七八糟，勉强可以称得上奇思妙想，却实在没什么技术含量，甚至谈不上使用时的质量保证。

　　看起来这个小贩只是脑筋灵活，没什么特别的天赋。煤油估计也是从哪个人手里买的，至于常压蒸馏，大约是生活在能源区的耳濡目染。

　　埃弗特挺欣赏聪明人，但也不是毫无标准的大善人，他有自己的事情忙。

　　埃弗特看了眼手表，站起身。

　　濯征急了，什么叫不需要，藐视二十一世纪的智慧结晶和她本人的手工吗？纯手工这年头很贵的！

　　“诶老板，你先别走啊！”

　　濯征咬咬牙，“我还有……带你们去看个大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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