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并蒂

　　那年冬节里，一辆马车驶进了有着百年底蕴的卫府，卫昭玉就是以这样的方式进了卫府的大门，这也是她知道自己身世的一个月后，她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会和那些围在高高院墙里的家族扯上关系，直到拉扯自己长大的婆婆去世前将自己的身世告诉自己，将自己交付给一个看起来正经又严肃的嬷嬷手中，她才开始正视自己像画本里主人公似的人生。

　　婆婆从小让昭玉叫她李婆婆就好，她一直不懂，她认为婆婆是她在世上的唯一亲人，为何却是如此生疏的称呼，到婆婆临终她才知道了真相，一个真实却又荒诞的事实，她是卫府嫡系孙女，她的父亲是卫府三少爷卫昶，母亲李瑗也是陇西李氏之女，他们的女儿原本应是在千般娇宠下长大，可当年怀昭玉的时候一位疯和尚从家门前过，疯疯癫癫喊到：“一胎二女，一女在，卫家兴，二女在，卫家没。”这般不吉利的话，当时就被卫家老爷子，昭玉的爷爷，卫靖赶了出去。可到底被某些人上了心，所以当卫家大少爷卫旭在江南指挥修建堤坝时不慎落水，尸骨无存，接连卫家又遭遇了一些官场上的不利，这时府中也就有了风言风语，当她母亲看到自己的婆母临盆前出现在自己的身边，而丈夫已在一月前被指派回江南老家收租，此时的她就已明白，这个家族要为了自身的利益牺牲自己的女儿了。她不肯，可她的丈夫不在身边，她的家族亦远在他乡，她没办法，可必须要有办法，她用李氏家族威胁婆母叫来的丫鬟，并许以利益，让她得以假死逃生。现在李婆婆死了，自己无依无靠，而自己的父亲也再不是需要仰家族鼻息生存的卫家三少爷，他成了秦的战神，所以母亲决定要把她接回卫家。这真是个荡气回肠的故事，如果主人公不是昭玉自己的话，她也要感叹一声。

　　她从小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姊妹，在路途中的一月，她想了很多，说没有期待是假的，说没有埋怨也是假的，可想到那个自称是自己哥哥的男子见到她时的小心翼翼，以及涨红着脸叫自己妹妹时，心理的排斥也算是一点点消了。

　　她也预设了很多种见到家人的方式，可当下了马车见到了自己的姐姐，昭雪时还是感到了一种奇妙的东西，届时姐姐站在门口那，看着自己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她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阿玉，果真是你，咱们长得一样呢！不愧是姐妹。”语气熟稔，仿佛之前的十三年彼此陪伴长大，并顺手把自己的手炉塞给了她，很多郁结在心中的东西就这样消融了，这时候昭玉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是渴望亲情的。紧接着顶着和自己一样面庞的人又说：“母亲被祖母叫了过去一起在内阁子等你，弟弟太小被母亲抱过去了，等下咱们就能都见到了。”“对了，路上大哥有没有和你说一下咱家基本情况？”昭玉在这样亲切的人问话前不自觉说：“说了一些。”“那就好，我再给你说一遍熟悉熟悉，反正过去还得一会子呢，咱们家父亲排行第三，上面有个姑姑，已经嫁到杨家去了，也是难得见到，再上面有个大伯，已经去世多年了，剩下的就是旁支叔伯兄弟了，不过今天他们都没过来之后上学时一一和你介绍。今天咱们先见见自己家人。”昭玉抿了抿嘴，“读书？”“是的，咱们家自己开设了学堂，不过女子学堂学的东西和男子是有不同的，咱们虽说也学些四书五经，可咱们还要学琴棋书画舞蹈。”“我都没学过。”昭玉轻声说道。她跟着婆婆在一起时生存有时候都是问题，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学习，期间倒是听过几年书，可也是很小的事了，等他们搬了家，母亲给的银钱没了，她们只能先选择活着，所以昭玉可以说是草包了，昭雪似是看出了她的难堪，忙说到，“没事的，咱们先请先生紧急补习，等你和大家学的差不多了再一起也是可以的。不用担心，回到家里了，一切都会好的。”

　　“好了，到地方了。”姐姐转过头来，“阿玉，等下随我行礼就成。”昭玉点点头。丫鬟通报声已经传来，她跟着姐姐进去，屋里一阵暖意袭来，昭雪微微屈身“给祖母问安。”微微转身“给母亲问安”，昭玉便也学着昭雪低着头给祖母问安，一道年迈的声音传来：“这便是昭玉了，抬起头让祖母瞧瞧。”昭玉抬起头，偷偷分了几分眼神观察自己的这位祖母，虽然已年过六旬，但因保养得当，面上光滑的很，看上去也年轻许多。这位老人家眼神在自己身上转了转，又移到旁边瞧了瞧昭雪，最后出了声：“是个好孩子，祖母第一次见你，这里有一副镯子，是祖母的陪嫁，你看看喜不喜欢？”说着递了个眼神给身边的婆子，婆子便托着一副碧绿色的镯子过来了，昭玉下意识看了昭雪一眼，见她微笑点头，便收下镯子，谢过了祖母。老太太紧接着说：“来见见你母亲吧，等你好久了。”昭玉转过头来，看到了一直存在所有人嘴中的母亲，她的面庞是小巧的圆，嘴唇小巧而红润，眼睛大大的，只是此时眼中蓄满了泪水，更显楚楚动人，这真不像已经生育过四个孩子的妇人，更不像自己曾经见过的和自己一般大的女孩子的母亲，她不由的在心底发出感叹，可真好看啊！可这位自己所谓的母亲竟踉跄一下抱住了自己，嘴里叫着：“玉儿，娘的玉儿，娘对不起你，你受苦了。”昭玉的心突然就像被小火煨着了一般，暖暖的，婆婆嘴中为了自己千般打算的母亲忽然就有了实体，这时传来了自己那位祖母的声音：“好了，别吓着昭玉了，回来了就好了。”昭玉敏锐的发现自己的这位祖母，可能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希望自己回来。母亲没理会祖母，仍然抱着她好一会才放开，然后转向祖母说：“母亲，不然我先带着玉儿回去了，夫君也想快点见到玉儿呢。”玉儿偷偷瞧了一眼座上的老人家，发现祖母脸色不是很好，但她仍然允了，母亲便拉着昭玉出了祖母的屋子，这时她又定定的看着昭玉，却也不说话，又往前行走，过了一会，又似乎想起什么来了，脱了自己身上的披风给昭玉仔仔细细披上了，便又拉着她走，到了一座院落前，母亲深吸了一口气，总算说了出来后的第一句话：“玉儿，等下见到爹爹要问好，咱们一家总算要团圆了。”姐姐也走上前来拉着她的手。仿佛感应到了什么，门从里面打开了，里面是两位位明显和他人不一样的青年男子，一位年纪稍大，脸上续有胡须，一位刚刚弱冠的年纪，唇红齿白，单单从外貌上看，当的起一声如玉君子，这是去接她的兄长。年长的应该就是自己的父亲了，昭玉看着这位大秦的战神，此时眼中有几分无措，昭玉的心忽然也就放下了，为了缓解气氛她主动开口道：“给父亲、兄长问安。”昭玉还没反应过来，那个男人就托住了她说：“好孩子，回来了一切有父亲。”身后传来了母亲的啜泣声，姐姐在劝慰她：“妹妹已经回来了，母亲应该高兴才是。”说完转头面带无奈的对昭玉说：“妹妹，你看看，大家都高兴傻了，连门都不进了。”说完，大家相视一笑也都进了屋。昭雪吩咐人去备点吃食，再把准备好的院落收拾收拾。父亲和兄长坐在一旁，含蓄的打量她。母亲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嘴里介绍着大家，还让人把三岁的小弟弟抱了过来给她看，问昭玉：“长得和你可像？”昭玉满足她：“自然是十分的像。”母亲笑了，忽然又失落起来：“玉儿，这些年怎么过来的，瞧瞧这小脸瘦的，我不是让李婆婆带你回母亲老家吗，怎的最后没了音讯，我还以为······”昭玉摸摸母亲的手说：“母亲，我还好，婆婆待我也是极好的，虽然不富有，可李婆婆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我。李婆婆和我说，原本是要按着母亲的吩咐回陇西的，可路上遇到了土匪，加上靠近边境，动荡不安，婆婆只能带着我找了一处较为安稳的地方落了脚，母亲。你看，我也好好的回来了，不必伤心。”一家人又一起吃了饭，母亲一副抓紧时间看看她，明天就没了的样子，要不是怕昭玉不习惯，她甚至想拉着昭玉一起睡，最后决定让昭雪陪着昭玉，这才让母亲放了人。

　　直到躺倒在床上，昭玉都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一样，又想着，如果是梦的话，那就一直一直做下去，她又想起了李婆婆病重的那段日子，为了不让婆婆担心她表现得很稳重，告诉婆婆不用担心，一切有她，可她也不过才十三岁而已，不过是个孩子，那时她就一直在想，如果自己有爹娘在身边就好了，他们会给婆婆治病，他们不会抛下她，她也不会成为孤儿。“真好，”她想，“有父亲母亲真好，有哥哥姐姐真好，连那个刚刚会咿呀学语的弟弟也很好，婆婆，你看到了吗，我会很幸福很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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