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

　　這是一個混亂的時代，一個早已沒有國界的時代。地球被劃分為四個片區，分別是亞歐片區、澳洲片區、南美片區和北美片區。
　　南市坐落於亞歐大陸東偏南部，是整個片區的經濟中心。這裡有著發達的經濟和相對而言較為宜居的環境。
　　近一百年來，利益至上風氣逐漸強盛，資本崛起，被架空的政府有名無實，社會水平不進反退。好在壟斷亞歐片區的資本集團——入江財團治理能力不錯，讓這個片區，尤其是南市的民眾幸福指數得以保持在一個不錯的數值。
　　但即使是在欣欣向榮的城市裡，黑暗與絕望依然存在，只是被掩蓋在了或真或假的光明之下。
　　*
　　早上八點鐘，幾片白雲點綴著湛藍的天空，清脆的鳥叫聲此起彼伏。
　　居民區中，一座普通的小宅內，朝倉拓真狼吞虎嚥地一口嚥下了沾了葡萄果醬的麵包，又咕咚咕咚地喝完了玻璃杯中的牛奶。
　　坐在對面的母親苦笑，「別吃那麼快，拓真，小心噎到。」
　　「沒瓜（關）係的老媽！」拓真瘋狂咀嚼著嘴裡的食物，口齒不清地說道。片刻後，等到他將麵包和牛奶都咽了下去，才繼續說，「今天是學校開學第一天，我想早點去。」
　　「在那之前，先跟你老爸通個電話吧？」母親說。
　　拓真拎起書包掛在肩上，三兩步跑到了玄關處穿上戶外鞋，「這種事什麼時候做都可以啦！我出門囉！」
　　母親無奈扶額，「好吧，路上小心……」
　　急急出門的拓真自然沒有聽見母親例行的祝福。他跳上了腳踏車，朝著學校的方向前進。
　　門內，陽光透過窗戶，照在電視機旁的相框上——相片裡的一家四口燦爛地笑著。
　　今天是拓真上高中的第一天。根據他的暸解，霧野高中是一所偏差值很高的普通私立高中。但拓真卻興致滿滿。
　　他的腳踏車飛速掠過十字路口，終於能模模糊糊看到學校模樣——金碧輝煌的校門口刻著閃閃發光的幾個大字，雖然看不清，但應該就是學校的名字。
　　他將腳踏車停在車棚裡，伸手接下了一片飄落的櫻花花瓣，吸了吸鼻子，鼻腔中頓然充滿了花草清新的芳香。
　　一進校門，就看到許多社團在大張旗鼓地招收新人。拓真幾乎沒有猶豫地加入了籃球部。完成社團選擇以後，下一步就是去班上報道了。
　　拓真被分到了一年C班，教室在一樓第三間。他進入教室的時候，大概是因為他來得比較早，人還不多，只有零星的幾個披著製服的男生在交頭接耳。
　　拓真環顧四周後，隨便找了個倒數第二列靠窗的位置坐下。
　　今天是報到日，同學們彼此之間都不太熟悉，不像平時的教室那麼喧鬧，一些同一個國中考進來的早就認識的同學在小聲討論著對高中生活的嚮往或對學校的不滿。
　　拓真鄰座的男生戴著耳機正在看漫畫，看起來不近人情，似乎完全沒有要與人交流的慾望。
　　後座戴著眼鏡的藍髮少年也安靜至極，在筆記本上不知道寫些什麼。當拓真回頭看他的時候，他猛地合上了筆記本，抬頭看著前者，神色帶著幾分訝異和柔弱。
　　這位同學看起來好相處一點。拓真注意到對方瀏海的一綹淺紅，與一頭藍髮形成鮮明的對比。他眼前一亮，「好酷的頭髮！是挑染嗎？」
　　「啊……嗯……」少年像是完全沒意料到自己會突然被搭話，慌忙回答道。
　　拓真想了想，半開玩笑地說，「剛才你在寫什麼？是不想讓別人看到的中二語錄嗎？」
　　「不、不是的。」少年有些為難地搖了搖頭，「這是我寫的歌，因為寫得很爛才不想被看到。」
　　見對方面露難色，拓真才意識到戲謔的言語可能有所冒犯。他乾巴巴地賠笑兩聲，轉了回去。
　　過了一會，他又側過身，「對了，你寫的歌一定不會很爛的，加油喔！」
　　「嗯……謝謝。」少年笑道。他的笑容溫柔而乾淨，似乎又藏著隱隱的憂鬱。
　　——當然，向來神經大條的拓真不會注意到這一點。他爽朗一笑，稍稍靠近了些，「我叫朝倉拓真，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躊躇片刻開口，「齋藤觀無。」
　　「Miruna？好特別的名字！」拓真兩眼放光，「漢字怎麼寫？」
　　齋藤將筆記本翻到空白的一頁，拿筆在上面寫下了自己的名字，「這樣。」
　　「原來如此！」
　　齋藤的字跡是與他本人的氣質完全相符的溫軟，筆鋒卻堅韌有力。拓真支著下巴觀察了一會，心想自己什麼時候也能把字寫得那麼好看？
　　「齋藤同學是哪所國中畢業的？」拓真隨口找了個話題。
　　齋藤合上筆記本，「新野中學。」
　　「真的假的？！那所學校……我記得應該很注重學業吧？」拓真思索著，「那齋藤同學成績應該很好才對，為什麼會來霧野高中？」
　　「ㄟ……這個嘛……」齋藤苦笑，「是因為我知道Moonlight在霧野。我想要像他們一樣各種曲風的曲子都能信手拈來，所以想要……請教他們。而且這邊離我打工的地方也比較近。」
　　Moonlight是霧野高中知名度最高的金屬搖滾樂團，也是本地知遠近聞名的校園樂團。他們因黑暗狂野的風格和充滿憤世嫉俗意味的歌詞，吸引了一大批年輕粉絲。在南市高校界，他們的存在就如同一顆璀璨的明星，為枯燥壓抑的校園生活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拓真瞭然，「這樣啊。」
　　「那朝倉同學呢？」齋藤反問道。
　　拓真愣了愣，「我……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只是以我聯考的成績，霧野高中是最好的選擇了。而且……」
　　齋藤歪頭，等著他把話說完。
　　拓真遲疑了片刻才繼續道：「有一個我很崇拜的人，他就是從這裡畢業的。」
　　「哦……」
　　「你很崇拜Moonlight吧？」饒是像拓真這樣不太關心音樂的人也知道Moonlight的存在，「那你有加入輕音部嗎？那樣可以近距離接觸Moonlight喔！」
　　霧野的輕音部是由兩年前高一的吉恩和荻野谷——也就是Moonlight的主唱和鼓手創辦的，是樂團成立之前的事了。一年前，在社團納新之後，他們才和兩個一年生一起組成了Moonlight。
　　齋藤雙手捏緊了筆記本，「我已經申請了，不過要加入輕音部的人很多，我應該也不可能脫穎而出吧。」
　　「一定沒問題的！」拓真鼓勵道。
　　和齋藤的對話結束之後，拓真立刻被另一個人吸引了目光——坐在自己斜前方的女孩。她將製服穿得規規整整，一頭紫羅蘭色的長髮在腦後側邊用髮帶束起一綹，戴著耳機，默默低頭劃手機，在喧鬧的環境中顯得尤為寧靜。
　　霧野高中曾經是男子高中，近兩年由入江財團接手，才開始招收女生。但大家對霧野的觀念還是停留在男校，所以少有女生報讀。教室裡只有兩三名女生，而拓真更是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距離最近的紫髮女孩。
　　拓真蔚藍的眼眸中映著她的身影，閃閃發光。
　　放學後，拓真獨自來到體育館一樓的籃球場，很快便和幾個一年級的新部員熟絡了起來。他在他們面前露了一手，展示了他引以為傲的三分線外灌籃，眾人都讚不絕口。
　　霧野體育社團的任務並不繁重。完成了社團活動，拓真挎上背包，從體育館裡走出，準備前往車棚拿他的車。
　　今天一天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讓他高興——在班上認識了一個會寫歌的人，超酷的！坐在斜前方的又是一個看起來很特別的女孩子。社團活動也很順利，比他想象中還要有趣……
　　他打開手機，戴上耳機，聽起了流行音樂，開始想象今天晚上母親會做什麼菜。
　　當他快要走到車棚的時候，乒鈴乓啷的動靜讓他為之一愣。摘下耳機，聲音更清楚了——前面的小巷裡，似乎有人在打架。
　　打架在高中生中也算是家常便飯了。拓真好奇地往裡面望了一眼，頓時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跳。
　　——黑髮少年雙手插兜，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兩個趴在地上的垃圾堆裡、被打得鼻青臉腫的男生。前者的一條腿還懸在半空，像是剛踢完那兩人的樣子。而剛才的動靜，應該就是兩人被踢倒在靠墻排列著的垃圾桶上，打翻了垃圾桶的聲音。
　　拓真警覺地望向對面的人——那少年穿著霧野製服襯衫，看領帶顏色好象是三年生，身高並不算高，身形瘦削卻十分挺拔，短袖衫之下細瘦的手臂上若隱若現的肌肉線條都彰顯著他不賴的力量。一頭凌亂的黑髮，額前細碎的瀏海遮住半臉，眼底一圈青黑，一臉不懷好意的表情。
　　拓真的大腦空前地飛速運轉——這不就是論壇上叱咤高校界的入江零也嗎？據說他從小就有嚴重的暴力傾向，仗著自己是財閥末子，又有著強悍的身體，整天欺男霸女，人們對他都是又畏懼又憎恨的態度。
　　拓真吞嚥了一口，握緊了拳頭。看來是入江零也又在欺負同學。雖然自己大概率不是他的對手，但也絕不能容忍他做壞事！
　　「你在幹什麼！？」拓真喊道，「你厲害又怎麼樣？欺負比你弱的同學算什麼本事？不要以為我會怕你！」
　　對方並沒有做出過多的反應，只低低地「嘖」了一聲，像是歎了口氣，聲音沙啞：「又來了……算了，反正我懶得解釋。」
　　這個舉動，在拓真眼裡，則是輕蔑的嘲諷。「喂，這是什麼意思？你看不起我嗎？！」
　　話音未落，他瞬間閃現到了零也面前，一拳打在零也臉上。而後者似乎沒有要閃躲的意思，硬生生挨了一拳，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零也後知後覺地捂住了被打的臉頰，抬起眼，眸中帶有一絲疑惑和吃驚。
　　拓真剛才那一拳使出了全力，現在體力耗盡，扶著墻氣喘吁吁。他看了看地上捂著屁股呻吟的兩個男生，又看看零也，「為什麼要打他們？難道你真的能在暴力中獲得快感嗎？」
　　「請、請等一下！」
　　還沒等零也開口，另一個聲音就插入了兩人的對話。
　　拓真回頭，卻發現身後是微微喘氣的齋藤。注意到齋藤凌亂的衣衫和滿臉的汙泥，拓真愈發疑惑地瞪大了眼睛，「齋藤同學？你怎麼……」
　　「那個……朝倉同學，你誤會了。」齋藤賠笑道，「入江學長打他們，是因為……因為看到他們在欺負我。」
　　拓真啞然，「……什、什麼？！」
　　他又看向零也，「這是真的嗎？」
　　零也微微蹙眉，像是沒料到齋藤會趕過來幫他解圍。他又隨即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只是碰巧路過，看他們兩個不順眼而已。」
　　拓真徹底怔住了。
　　什麼什麼什麼什麼什麼？！！難道……難道我打錯人了？！那……那就是我的錯了！可是……可是……我只是以為他在欺負同學……不對！都怪我沒有暸解清楚狀況就貿然出手……
　　亂七八糟的想法湧入腦中，讓拓真神遊天外了整整三秒，才被零也準備離開的動作拉回現實。拓真瞬移到零也跟前，「那……那個，對不起！我剛才不應該什麼都不知道就動手的！」
　　零也沉默片刻，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嗤笑，「身手不錯。」
　　不等拓真做出回應，他便走轉身走了，留下拓真愣在原地，大腦嗡嗡作響。
　　齋藤上前兩步跟上了零也，「謝謝你，入江學長。」
　　零也步伐微頓，但沒有回頭，繼續往前走，低聲回道：「沒什麼。」
　　拓真鬆了口氣——還好，對方看起來也沒有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的樣子。
　　看著地上那兩人狼狽地站起來，灰溜溜地逃走，拓真才回過神來，「啊……是說，齋藤同學，你怎麼會被欺負啊？那兩個傢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是特地回來幫入江學長澄清的嗎？」
　　面對拓真一連串的問題，齋藤一個一個回答：「那兩個人國中和我同校，因為某種原因，我以前很不受待見……我回來其實是為了找可能掉在這邊的筆記本，沒想到看到入江學長在……」
　　說罷，他蹲在地上找起了本子。
　　拓真恍然大悟，也俯身幫著他一起找，順便追問下去，「那，某種原因是什麼原因啊？」
　　齋藤動作一頓，欲言又止。
　　拓真疑惑，「怎麼了？」
　　齋藤回神，無奈地笑笑，「就是……一個讓大家都非常討厭我的超能力。」
　　說完之後，他停頓了很久都沒有繼續說下去。
　　這一次，就算是拓真也看得出來他不想說，便沒有再問。「……總之，如果下次再有人欺負你，我會幫你出頭的，絕不會袖手旁觀！」
　　齋藤愣了片刻，怔怔地應道：「啊……嗯……」
　　最後，兩人在垃圾堆旁邊找到了齋藤沾滿了汙漬的筆記本。齋藤將它拾起，用指尖擦去油汙，像對待寶物一樣，小心翼翼地塞進書包。
　　「社團活動怎麼樣？」拓真問道。
　　「意外地輕鬆，沒有什麼例行的練習，大家都在各玩各的。」齋藤說道。
　　拓真瞭然，「那你有練樂器嗎？」
　　齋藤點頭，「我在練電子琴。因為國中練過鋼琴，所以會比較容易上手。」
　　兩人一路聊著天，在校門口的岔路口分別。拓真揮了揮手，「Bye-bye！明天見，齋藤同學！」
　　「明天見。」齋藤回道。
　　看著拓真騎著腳踏車漸行漸遠的背影，齋藤深吸一口氣，轉身拐進通往家的小路。
　　*
　　弦月城。
　　這是霧野高中附近的一家大型商城，在四年前由當地的某個富商匿名創辦，其中囊括各地美食餐館、大型電影院和時裝店、遊戲廳及各類娛樂場館。由於優越的地段和低廉的租金，早早地就吸引了大批商戶入駐。
　　地下一層，一間名為「Phoenix」的酒吧裡，紅黃藍綠的燈光交叉著閃爍，音箱裡播放著西方古典民謠。觥籌交錯間，浪漫與情慾暗相滋長。
　　零也坐在吧檯前，鬱悶地支著下巴，輕輕抿了一口手中的Whisky。
　　少年在門口和幾個朋友告別之後，坐到了零也隔壁的座位，點了杯長島冰茶。他的長相是標準的西方面孔，也混有幾分東方的柔和，留著一頭墨綠色的及肩短髮，夾雜著幾綹紫色挑染，瀏海長到可以微微遮擋眉眼。
　　他晃了晃酒杯，「怎麼了？零也同學今天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喔。」
　　他瞇了下眼，在閃爍的燈光下仔細看才看清了零也臉上的淤青，「你跟人打架了喔？不過……以你的個性應該不會讓人打到臉吧？」
　　「別說了。」零也打斷了他的話，「以前也常常發生這樣的事，但是……我沒想到那傢伙力氣那麼大，所以沒躲開，然後就……」
　　吉恩意味深長地點點頭，「原來如此~我開始有點好奇那個人是誰了。」
　　「我心情的確不太好，倒不是因為這個。」零也轉移了話題。他醞釀了片刻，歎道：「我今天在手機上看到了，不久的將來，我們將會面臨一場前所未有的腥風血雨的劫難，涉及到整個地球——人類的命運危在旦夕。」
　　對於這種常人聽來第一反應都會覺得是在開玩笑的話語，吉恩卻全然相信。他眼前一亮，「這樣啊——怪不得，我最近總有一種要趕緊收拾好行李去陰間的衝動。」
　　零也用手肘撞他肩膀，「我是認真的啦。那種程度，感覺……就連我也逃不掉。」
　　雖然現在已經進入了星際時代，但由於科技、社會上的巨大差異，地球與星際社會極度割裂，甚至可以說是沒什麼關聯，也沒有發展出宇宙船技術。
　　人類對星際的暸解僅僅依靠在地球上定居的一些外星人的描述——外星人在地球生存不必遮遮掩掩，因為鮮少有外星人常住地球——至今為止只有一例，地球上也沒有相關的法律條文禁止外星人定居。不過他們也只能口述星際現狀，如果將地球人帶到他們的星球上去，就會違反星際法。
　　零也並不是純粹的地球人，他有1/4的斯圖特星血統。他的祖母因為在經濟發達、社會水平卻相當低下的斯圖特星感受到了巨大的生存壓力，無奈之下才離開了故鄉，來到邊緣化的地球，並透過在地球帶來了原本地球上沒有的新科技，白手起家，逐漸發展成了現在的入江財團。
　　因為斯圖特星離恆星比較近，以及受各種因素的影響，斯圖特星人有著比人類更強的力量和更優越的身體素質，但也更畏寒。
　　吉恩喝了一口長島冰茶，從容道，「不是無法規避嗎？那大家一起死就好了啊，反正救也救不了，躲也躲不掉嘛。」
　　「我本來也是這麼想的，反正不是很想活。」零也說道，「可是……再怎麼說……」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也要抵抗一下吧。」
　　吉恩輕笑出聲，晃著杯子，「這就對了，這才是我認識的零也同學。」
　　零也繼續道：「我已經通知了家裡，讓他們進入戒備狀態。」
　　「你有什麼打算？」吉恩問，「要回家保護家人嗎？」
　　零也搖頭，「他們比我強，我就算回去也幫不上什麼忙。況且……我也自身難保。」
　　「那要留在學校嗎？」
　　「不知道，該幹嘛幹嘛吧。」零也聳肩，喊來了前台，「再來一杯，謝謝。」
　　兩人從酒吧裡出來，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天空遍佈繁星，若有若無的幾片陰雲飄浮。
　　零也喝了不少酒，也略微有些醉意。他抬頭望向星空，若有所思。
　　吉恩也跟著他停了下來，「幹嘛？」
　　「吉恩，」他說，「你還記不記得，以前我跟你講過，生命的意義在於對未知的幻想——期待能遇到什麼人、發生什麼事？」
　　吉恩應聲，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零也垂眸，「可是如果失去了期待的對象，活著的意義也就隨之消失了吧？明知道沒有希望，真的還有必要苟延殘喘下去嗎？」
　　「等不到期待的東西出現，活著就相當於等死。」吉恩思索片刻，淡然道，「不過……也不必趕著投胎就是了。」
　　零也歎了口氣，對他的看法不置可否，「雖然我覺得自己有必要這麼做，但我實在找不到為不認識的人而戰的動力。」
　　「真的有必要嗎？人類的存在與滅亡都毫無意義，為什麼要戰鬥？」吉恩輕飄飄地問道。他的語氣不像是疑惑，反倒是帶了一絲戲謔。
　　「人類在浩瀚宇宙中不過滄海一粟，從誕生到滅亡也只在瞬息之間。」零也喃喃，「在這個世界上，有我同情的人，有我厭惡的人，但只要通通死掉，所有的不幸和不公都會被消滅。拯救人類並不會讓我產生『成為大英雄』的滿足感——我一點也不在意自己在他們心中的地位。可是如果我不這麼做的話，就相當於抹殺了讓人類創造意義的機會。」
　　吉恩歪頭，「這是自我PUA吧？你真的有想要守護的對象嗎？」
　　「我不得不用這種方式說服自己『為人類而戰』。」零也低頭看著自己逐漸捏緊的拳，幽黑的眼眸中泛起粼粼波光，「這是我作為『上位者』的責任。」
　　吉恩唇角微揚，「還真像是你會說出來的話……」
　　「不過我和你不同。我所期待的東西，本來也不太可能出現，其他人的死活或是他們活著的理由和意義都跟我沒關係。」吉恩攤了攤手，「說不定哪天我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死掉了。」
　　零也輕笑出聲，「那我肯定是第一個去你墳前燒香的人……不對，有機會的話，就連你的葬禮也會是由我一手包辦。」
　　「你還真貼心！」吉恩也笑了，「我從來沒想過會有人給我辦葬禮。」
　　零也給了他一肘，「笑屁啦，這麼晚了還不回家，明天會遲到喔！」
　　吉恩吃痛，笑著捂住腹部，另一隻手回了他一肘，「有什麼關係，明早第一節數學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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