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金玉其外的人

　　我有这么讨厌周焕儒吗？
　　或者说，我有这么关注周焕儒吗？
　　看起来这些年我长进不少，居然能接受自己的腹诽从第一种跳转到第二种，如果换做少年时期的路植，大概再想法二成型之前就果断扼杀在摇篮中了。毕竟，我怎么能够在乎周焕儒呢？
　　他那么自大、轻狂、浮夸、骄纵……不把别人的心意当回事。
　　我在心里模仿着过去的自己的口吻，一定要鄙夷，还得是为了彰显良好教养、流露出一丝克制的鄙夷。
　　喜欢他的女孩都是笨蛋。
　　我可不是。
　　但为什么这个存钱罐里会装满了小纸条，每打开一个就能看到周焕儒的名字？这几乎是他的罪行录了，每一页的开头都是义正词严的控诉，结尾是愤愤不平的指责。
　　我伸手搅和了一下面前的纸条堆，当初这么恨吗，每个字都横是横竖是竖的，拐弯都带着对他的怨气。我按照文末的时间先后把纸条排序，一张张仔细读下来后，才产生了最初的想法一二。
　　【今天分到一个讨厌鬼当同桌。】
　　【窗户缝里的苍蝇都知道他买新鞋了，能不能别像个转笔刀一样扭动他的踝关节了？】
　　【原来是当体育委员了，我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儿了。】
　　【谁眼瞎喜欢他……不要这样折磨自己！】
　　【别人认真写的情书他就这样念出来了？为了夺眼球什么无耻的事情都做！连尊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还是人吗！】
　　【天天吵架，我都累了，什么时候换座位？】
　　【去死去死去死！傻X周焕儒！】
　　【我上辈子真是造孽了。他以为他是唱跳歌手吗？站在凳子上鬼吼鬼叫的，脑袋进水。】
　　……
　　最后一条是2019年6月1日写的。
　　【我们不会再见了吧。】

　　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肯定不会再见。
　　根据两年前初高中班级群的信息和一些同学的朋友圈来看，周焕儒已经因为抑郁症去世了。
　　从最后一个纸条到现在，到未来，我都能回答高考前的路植提出的这个问题。
　　不会再见。
　　肯定，绝对，永远。
　　我又不会跑去墓园找他的名字，对着那块石碑自言自语，这是笨蛋才做的事。
　　我可不是。

　　那些纸条连带着存钱罐都被我扔进了垃圾箱，我不喜欢过去那个矫情拧巴的自己，虽然奔三的我现在还是这个德性。眼不见为净吧，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好因为一些皱巴巴的小纸条就连续好几天做有关周焕儒的梦呢？
　　梦里他总是不说话，异常的安静，我很烦他聒噪的时候，更烦他不像印象中的周焕儒的时候。
　　哑巴似的。
　　无声的环境让我窒息。
　　后来他终于开口了。问我“你最近过得开心吗”。
　　这是什么问题？我在梦里破口大骂，挣扎着醒过来，唰唰扯出两张纸擦掉脸上的潮湿，连夜下楼扔垃圾。这次回家就不该翻腾这些旧东西。
　　讨厌的周焕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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