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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学
1.
已经3天了，自从上次...他再也没来过学校...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上周的测试成绩，明明我们的作品拿了第一，我却无法高兴起来，只要一想起狄克那天顾不上请假，直接离开学校的焦急神态，莫名的不安便会在心中漫开。
他一定，一定是遇上了什么麻烦的事情吧...
片刻的走神，也逃不过Nyx老师的注意。
“同学裴，你的注意力指数正在下降，我注意到你似乎在思考其他事情。如果有什么困扰你的问题或者你需要休息一段时间，请告诉我。这堂课的内容很重要，如果你错过了什么，我可以为你提供个性化的复习计划。让我们一起回到课程中来，确保你不会错过任何有价值的知识。”
讲台上的投影仍在认真分析点评学生提交的编程作业，裴珂的脑内却已收到对方的警告，附在其后的课堂专注度分析表，迫使她迅速丢开对小组搭档无关紧要的担忧，把精力投入到自己早就烂熟于心的编程理论。
课堂专注度，也是期末评选成绩的重要标准，如果她在这里得分太低，就会失去现在的学费减免福利。
妈妈的工资，仅是支持她使用学校的正版软件就已经很勉强了，要是再加上私立学校的学费...
裴珂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想下去，强行把自己的注意力推回Nyx老师展示的代码上。
这是EchelonTech创始人秋山明所编译的程序，堪称是如今义眼应用的核心算法，成功解决了数据捕捉与大脑分析之间的传输难题。
义眼的使用自那以后开始泛滥，EchelonTech也因此一鸣惊人，捞到了第一桶金，开始了义体制造、技术研发的道路，一步一步发展成今天在金融、政治、教育等各个领域都颇具影响力的巨型企业。
裴珂所就读的这所学校——ECT第八学院，便是EchelonTech旗下的私立学校，这里从老师到职工，从用地到教材软件，除了学生以外，学校内的一切，都由EchelonTech公司提供。
在这里上学的，与其说是学生，不如说是EchelonTech的消费者。
一个个孱弱无力的家庭，倾尽所有资源，供养一名ECT的学生，只为了他顺利毕业后，获得一个进入公司工作的机会，从此享受社会保险、高端医疗、安保服务这些跨阶级的资源。
虽然在上层人物看来，公司职员也不过是一群呜呜乞食的流浪狗，但对于丈夫意外去世，只能带着女儿流落贫困区的李诺娃来说，拼命地工作，拾荒也好，走私也好，只有让裴珂女承父业，重新成为公司职员，她的人生才可以说是没有遗憾了。
可是成为职员之后呢？利用公司的特权在外耀武扬威，在内趋炎附势，巴结上司，直到某天突然被卷入到不可告人的秘密中去，落了个“意外死亡”可家属却什么补偿都没有的结果吗？
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听到妈妈偏执到疯狂的期望，裴珂忍不住想要反问她。
可她问不出口，作为利益既得者，她做不到、摆不出一副指责的姿势，让妈妈放弃她眼中唯一正确的道路。
裴珂必须承认，自己能够安稳地坐在教室，使用安全无害的义眼，运行学校的正版软件，这一切都是妈妈呕心沥血提供给她的。
自己这一番讽刺，不过是被妈妈保护太好，与社会真正的黑暗隔绝太久后居高临下的傲慢，是毫无用处的宣泄，是虚张声势的抱怨。
一旦说出来了，会被伤害到的，也只有妈妈一个人。
因此，无论有多少愤怒，心中再怎么不甘，裴珂也知道自己没有权力和资本去放肆，她能做到的，唯有沉默，唯有爸爸交给她的那一句“打落牙齿和血吞”。
所以面对公司职员子女的嘲弄，她装作没有听到，告诉自己这都无所谓。
面对喜欢的男孩，她止步不前，给不出任何对方所需要的。
再等等，裴珂，再等等...
她这样安慰自己，把希望寄托给时间，却不曾想到世事无常，命运总是喜欢和人玩一些猝不及防的“惊喜游戏”。
2.
将钱转给Nyx老师，裴珂跟随众人一起，前往实验室。
电梯无声升起，裴珂小心翼翼站在角落，这种无聊的等待时间，人总是厌恶说话却又忍不住聊天，一旦成为他们话题的中心，便意味着令人难以想象的刻薄恶意向你涌来。
何况最近伊藤的父亲转正失败，并没有像他之前吹嘘的那样顺利成为公司的员工。
夸下的海口未能实现，自觉丢脸的伊藤，脾气差到不行，简直就是一触即炸的火药桶，裴珂并不想在这种时候上赶着被针对。
她扭头看向外面，由于系统更新，学生都被从教室赶出，去往实验室、图书馆这些闲置楼层，电梯的蓝光闪闪灭灭，无数的人流从裴珂眼中穿过。
等等！
在挤满人群的众多电梯之中，裴珂看到了狄克，他没有穿校服，一个人站在那里，与纷纷往上层前进的人们格格不入。
下意识拉近焦距，裴珂睁大眼睛，去看清楚狄克的目的地。
是2层！
狄克要走，他退学了。
毫无依据的，或者说，潜意识察觉到了什么，裴珂做出了决定。
“停下！停下！我有急事要出去！”
她从人群中挤到电梯口，在同学不耐烦的眼神中停下了电梯。
一边寻找无人使用的电梯，她一边拉出狄克的消息栏。
上面的对话停留在了两人的上周的作业沟通，狄克请假之后，裴珂曾无数次想要点开这里，询问对方发生了什么，却又因为自己无法在后面接上一句切实有效的承诺而放弃。
但现在，她顾不上在意这些了，如果...
“狄克，在门口等我！”
“嗯？！！”
“裴，你不是在上课吗？”
本以为自己可以悄无声息地离开，却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消息，狄克有些惊讶。
但莫名地，他停了下来，望着ECT恢宏的大门，静静等待。
快一点，快一点，快一点！
盯着旋转的数字，裴珂心中焦急万分，明明是公司新推出的产品，她却仍觉得速度太慢。
电梯尚未停稳，裴珂便冲了出去，无视脑内Nyx老师禁止校内追逐的警告，跑向狄克。
但停下来之后，面对短短几天，就变了许多的狄克，她又沉默了。
狄克穿着宽大并不合身的外套，倚靠在墙上，眯着眼睛似乎是在休息，脸上的黑眼圈和青胡渣，向人昭示，他这几天过得很糟糕。
察觉到有人靠近，狄克警醒睁开眼，眼中的不耐烦在看到裴珂后便消失殆尽。
他扯出一个笑容，“怎么？翘课了？”
摇了摇头，裴珂小声回应，“今天要更新系统，停课一天。”
“这样啊，难怪这么多人用电梯。”
“嗯，是啊。”
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人又沉默起来，看着地上的广告发呆。
最终裴珂还是开了口，说出自己早有预感的猜测。
“你...你要走了吗？”
“是啊，刚办完退学手续，没办法，学费太贵交不起。况且...”
狄克故作轻松地说出原因，却没有停下，继续说着自己今后的打算。
他太累了，爷爷在垃圾场回收时，被一支尚未完全失去意识的义体臂枪射杀，当场死亡，工作站的人通知他去处理。
可家里所有的积蓄都交到学校了，他那里拿得出钱给工作站帮爷爷举行葬礼，还有房租水电各种乱七八糟的费用缴纳。
为了保住爷爷身上的器官不被拉进黑市，狄克找了帮派。
现在，事情都解决了，他的命，也归老大了。
帮派的人，又怎么可以在公司养狗的地方上学？
狄克说完，苦笑了一下，“抱歉，和你说了这么多牢骚话。”
裴珂怔住，摇了摇头，“没什么，毕竟...”
毕竟，我什么都帮不上你，只能...只能这样...
她垂下眼睛，说不出其他，平常看起来冷漠刻薄的脸，写满了茫然。
“其实，本来以为不会有人在意我的，想着如果明天死在火拼里，应该会很不甘心吧？自己做人竟然这么失败。没想到裴，你竟然会来送我，总感觉，自己的学生生涯，也不算彻底失败了，就算真的死了也没什么遗憾。”
狄克的感慨被裴珂打断，“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她哽咽起来，“明明你...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喂喂，我还活着呢，现在就为我哭，眼泪会不会流的太早了？”
狄克无奈，安慰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裴珂。
听到狄克毫不在意，故意曲解自己的话，裴珂气急，但嗓子哽住，说不出话，她上前扯住狄克的衣领，却在看到对方眼中温柔但坚定的拒绝后，再次泣不成声。
他知道，他知道，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可是，他也知道，现在的他们，什么也做不到，这段感情，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开始。
“回去吧，裴，你和我不一样，你还有未来，听话，回去吧。”
狄克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离开。
理智告诉裴珂，狄克说得没错，自己应该回去，应该把这些事咽下去，不再提起。
可她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开脚步，她不想走，不想丢下狄克一个人。
但狄克搭在肩上的力道温和又难以抗拒，一定要让她离开这里。
“裴，你这么聪明，一定会明白的。”
看着眼前动摇的少女，狄克再次出声，敦促道。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至少，至少我也该做些什么！
裴珂转身，雏鸟归巢般扑进狄克怀中，她紧紧抱住对方，仿佛要把一辈子的拥抱送给狄克。
没有想到裴珂会这样做，狄克僵在原地，久久不敢动弹，直到裴珂的双手开始颤抖，眼泪浸湿他的脖子，他才缓缓回神，回抱住怀中的少女。
“对不起，我只能送给你这个了。”
裴珂的声音从胸口传来，她的声音不复平常的冷静自持，带着刚哭过的沙哑，语气虚弱，可怜到令人心碎。
狄克沉默了一瞬，而后拍了拍她的背，“不，这样就够了，你已经给了我已经很多了，谢谢你，裴。”
“现在回去吧，帮派的人，要来接我了。”
将低头不语的裴珂送到电梯，狄克挥手告别，独自走出校门，远处是漆满涂鸦，张扬而来的摩托车。
“哟！狄克，退个学而已，怎么这么慢！”
“是啊，要我说直接不来就行了，干嘛还要特意走公司的手续，磨磨唧唧的！”
“走手续还能退点学费，公司的面子可以不给，钱总还是要的吧，走，请大家喝酒去！”
“哈！那你等着吧，我一定要喝趴你个学生仔！”
“V哥，这句话我原话奉还。”
“哈哈哈Vex你被新人看不起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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