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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镯
今年公司业务不好,投资人六个多亿的钱进来,打出两三朵小水花,便销声匿迹。不仅新项目没按预期占领庞大的市场份额,连之前盈利的几个项目,都开始呈现亏损趋势。
随着高层领导在开会时日益暴躁的表现,裁员的消息已经在内部传出七八个版本。
陆漫是市场部的一个小组长。
去年她的业绩拿到部门第三,被提拔上来,底下还分管着两个新员工。作为毕业才三年多的职场新人,这个成绩已经相当不错。
本来春风得意,没想到才做半年,屁股下面的位置就已经摇摇欲坠。
年中总结,她们组的业绩,是上半年市场部里垫底的。
大家私下议论,都说她去年就是运气好,碰上几个大单,今年精力一分散,连去年业绩的零头都拿不到。
下午,陆漫正在开会,手机突然收到HR发的微信,让她一会来办公室。
她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妙的预感,不幸的是,她的预感一向很准。
果然,HR很干脆地告诉她:“你被辞退了!明天来办离职,补偿金会尽快打到工资卡上。”
江漫不甘心。
上半年没有大单,全是因为主管的暗箱操作,几个有希望的合作项目都被另一个组的姚莉莉明目张胆地截胡。
口蜜腹剑的小人,在办公室一口一个江妹妹叫的亲热,背地里和主管狼狈为奸,真是让人恶心!
为了最近的一个项目,她熬夜做了三天PPT,帮客户分析了整个市场情势和竞品优劣,眼看这个月就能签单,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纸辞退通知单。
丢了工作,江漫心情郁结。
她在公司楼下大哭一场,肿着眼睛回到家时,已经过了八点。
家里亮着灯,厨房的抽油烟机发出低沉的轰鸣,空气里飘散着辣椒炒制后的香气。
路海难得按时下班,买了许多菜,正围着围裙,在厨房忙着切菜做饭。
听到她进门,陆海扬声道:“漫漫,今天又加班了?菜马上好,你坐着等会。”
江漫心里一暖,鼻头微酸。
还好事业失意,情场得意,她和陆海六年恋爱长跑,快要修成正果。订婚宴的日期定在下个月初八,再过一个多月举行婚礼。
酒店刚选好,婚纱照还没时间拍。她心想:要是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趁这个空档备婚也好。
想到这儿,江漫轻松了些。
这几年一直在忙碌奔波,难得空闲下来,休息休息也不错。
她换好拖鞋,点上香氛,给年糕添些猫粮。
年糕是她和陆海一起养的猫儿子,银渐层,今年一岁半,脸胖乎乎的,颜值高,性格棒,胃口好,唯一的缺点就是掉毛比较多。
年糕吃了两口,跑过来绕着她的小腿蹭来蹭去,一边黏人,一边嗲嗲地叫。
江漫蹲下来,挠了挠它的下巴:“咦,这是谁家的小猫,这么好看呀?”
“喵……”年糕很配合的躺倒在地,眼睛半眯着,惬意地舒展四肢,露出肚皮,任由江漫上下其手。
平时它可没这么黏人,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今天她的心情不好,有意安慰她。
“去洗个手,该吃饭了,”陆海端着菜出来,摆放到餐桌上,“尝尝看,大虾是我新学会的做法。”
今晚的菜格外丰盛,而且都是她爱吃的。
清蒸鲈鱼,椒盐大虾,辣子鸡…江漫强打起精神,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发了个朋友圈,没写字,就打了个爱心,很明显地在秀恩爱。
不一会,朋友圈就收到七八个点赞。
趁江漫洗手的时候,陆海坐到餐桌边,连着剥出七八个虾,堆放在米饭上。
江漫爱吃虾,却不爱动手。
他们在一起六年,江漫吃的所有虾、螃蟹,都是陆海给她剥的。
认识他们的人说:江漫,陆海太宠你了,也不怕把你惯坏。江漫每次都是笑着道:“我是他女朋友,不宠我宠谁,谁叫我眼光好呢。”
今天的饭菜,味道确实不错。
可是江漫心情不好,吃得便有些心不在焉。
她夹起虾肉塞进嘴里,正想和陆海抱怨被裁员的事情,没想到,路海抿了抿唇,先开了口:“漫漫,有件事情,我虽然知道不妥,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问一下你,你听了别生气。”
江漫咽下要说的话,从饭碗里抬起头:“什么事呀?”
陆海扯了扯嘴角,面容有些僵硬:“之前我们两家不是说好,彩礼给三万嘛。”
“嗯。”江漫点点头。
陆海摸摸鼻子:“我妈让我问问你,不管谁家里的亲戚朋友问起,就说彩礼给了十万,可以吗?”
江漫愣了几秒,在陆海躲闪的目光里,将这话咀嚼了两遍,才明白陆海他娘是什么意思。
这是想打肿脸充胖子呀!
面子里子,都是陆家得了,她们江家就活该当大冤头?
江漫怒气上头,拍案而起:“陆海,这事我不同意。”
“漫漫……”陆海的表情有些难看。江漫家里条件好,钱的事情,她一向不计较,本以为这个事十拿九稳,没想到会被一口被回绝。
若是换做平时,江漫心情好,加上陆海忙前忙后,做饭洗碗,她心一软,可能就同意了。
可是今天,她心里本就窝着火,再一细想,越觉得这事不像话。
“陆海,三万彩礼也不是我家要的,是你说自己不是入赘,非要给个数。彩礼多少我们家都无所谓,但是你这样骗人不好吧。”
陆海闻言,脸色骤变:“漫漫,要不是我妈刚做手术,花光了存款,彩礼肯定不会这么少。以后攒了钱,我肯定给你补上。”
他的手指紧紧掐住掌心,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现在村里什么风言风语都有,说我入赘,以后孩子都不姓陆。我妈的身体刚好转,现在每天哭,我真担心她出什么问题。”
“可是你给彩礼了呀,”江漫不解,“是多少就说多少,管别人想法做什么。”
陆海叹口气:“漫漫,你不在农村长大,不知道人言可畏,就当我求你。”
他垂着眼眸,眼神里交织着深邃复杂的情绪。江漫一直不喜他这般神情,仿佛在无言的说:你是被父母宠溺着长大的,没吃过苦,想法真是又天真又幼稚,可是,我和你不一样。
江漫顿时觉得委屈。
工作中她不想和姚莉莉一般见识,凡事退让一步,本以为可以海阔天空,没想到却被逼到绝路。
恋爱结婚,难道又要她一退再退吗?
她倔脾气上来,饭也不吃了,放下筷子哽咽着道:“我不管,这事我不同意,我爸妈更不可能同意,你那边要怎么和亲戚说我不管,我这边要结婚,就实话实说,要不我们就分手!”
分手这两个字一出,屋子里瞬间变得安静,连空气都凝重几分。
“漫漫,别说这种话,你冷静一下我们再聊,”陆海推开椅子,说一句“我去抽根烟”,便转身去了阳台。
冲动之下提出分手,更像一种要挟。话一出口,江漫就开始后悔,可是自尊心作祟,又拉不下脸求陆海原谅。
江漫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又气又恼。
气陆海大男子主义,又恼自己不该随意发脾气。
相恋六年,他们很少吵架,陆海的性格偏内敛,明明是同龄,却像年长她几岁,总是包容她的各种小脾气。
偏偏这件事,于情于理,她都不想答应陆海。
父母好不容易才同意她和陆海结婚,这时候节外生枝,他们肯定不高兴。
唉,以前吵架,要不了三分钟,陆海就会跑过来道歉,想方设法逗她笑。她扑哧一笑,两个人的矛盾便烟消云散。
可是今天吵完架,陆海却静悄悄的,把自己隔绝在阳台,好像这样就能摆脱世俗的烦恼。
江漫咬咬嘴唇,狠下心:“罢了,你让我冷静,那我就搬出去冷静冷静。”
说完,气鼓鼓地回到卧室,开始收拾行李。
回家住是不用考虑的,这个点回去,爸妈肯定要拖着她来个三堂会审,把她从头到脚,从眼光到脾气数落一遍。
思来想去,只有去外婆的房子住几天。
外婆过世后,留给她一套玉带巷的小房子,房本写了她的名字,钥匙也给了她。毕业工作后,江漫在那里住了三年,被褥物品都有,倒不用带很多东西。
毕竟,吵架归吵架,但她没想因为这点小事,真和陆海分手。
在江漫心里,自己只是回去小住两天。
她板起脸,踩着凳子,把行李箱从衣柜上面取下来,接着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小声嘟囔。
“让你小肚鸡肠,让你不哄我,看我走了你怎么办!”
江漫打开衣柜,把上面挂着的几件裙子扯下来,一股脑扔到行李箱里。然后是桌上的,化妆包,耳机,平板,吹风机……箱子里顿时变得满满当当。
想了想,又打开首饰匣。
平时低调可以,但是明天去公司办离职,一定要拿出姐不差钱的气势,艳压四方。
她取出一套Mikimoto的珍珠首饰,放到丝绒首饰袋里,又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古朴的首饰盒。
这个首饰盒是黄花梨木的,盖子上镶着一块织花锦缎,绣着花鸟的图案,外婆给她时,说这叫缂丝。她虽不懂,但是知道,这个盒子和里面的镯子,都是价值不菲的物件。
打开暗扣,掀起盒盖,黄色的锦布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条温润晶莹的翡翠手镯,如一汪清澈中透着碧绿的湖水,美得令人窒息。
屋里只开着台灯,昏黄暗淡的灯光下,这条手镯的剔透,让她想到了那句诗: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这是外婆留给她的玉镯。
江漫珍重地摸了摸,将它从盒子里取出来,慢慢地从指尖一点点推进左手的手腕。
她的手骨很软,不用抹肥皂水,镯子也能戴的进去。
手镯的尺寸正正好,仿佛是给她量身订做的,她轻轻晃了晃手,玉镯摇曳在她纤细的手腕间,皮肤被这抹碧绿映衬着,越显得白皙。
忽然,她好像看到,自己左手的中指上,出现了一条红色的细线。
江漫眨眨眼,再定睛一看,红线又没了。
“可能是眼花,前几天一直加班,眼睛盯着电脑,太疲劳了。”江漫盖上盒子,没再多想。
毕竟,手指上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一道红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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