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飞升后

　　在神界有一位神君，他飞升时人间恰好是初夏的黄昏时刻，落日的余晖洒在云纱之上，彩霞笼罩了大半天宫。

　　那时正是仙人们九百年一聚的宴饮会，有点凡间过年时团聚的意思。当天尊同众仙人到玄石处开宴时，玄石下端微不可见的一闪，一列列名字的末端突然多了几个字，众仙家这才知道有修者飞升。

　　宁初的飞升极为低调，做仙也极为低调。他不任仙职，不建仙府，也不受香火，而在人间一个叫甘宁的地方与一群山怪住在一起。

　　奇怪的是他法力涨得极快，不到三百年已至仙帝之境，羡煞众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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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正值小暑，暑气盛，宜静心。

　　相较于山脚下随便一块石头都能烤鸡蛋的温度，甘宁山小妖怪们的住处堪称避暑胜地。胜地的深处，藏着一块被绿苔侵占的小石碑，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一个“界”字。若是此时有修道之人路过，一眼便能看出这是张能够隐蔽某片区域的结界。

　　结界内的区域并不大，只一普通农家小院的大小，勉勉强强挤下一片小石潭和一副石桌椅。

　　宁初此时正同山主大人坐在那唯二的石椅上下棋，这位山怪之主当惯了甩手掌柜，二人这几日闲来无事常常结伴同游，名约“巡山”。所幸甘宁一带近年来从未发生过什么纷争，摸鱼二人组便常在此处偷闲。

　　作为一山之主，山怪之首，这个黄皮老头的岁数比他那张曝晒干裂的老橘子皮看起来大得多。趁对面的小老头饮酒之际，宁初若无其事般弹走棋盘边缘上黑色的“炮”，将红色的“兵”放在了楚河的右上方。

　　小动作刚结束，橘子皮老头立马竖起豆豆状的灰白色眉毛，眯着眼睛把酒壶往桌上狠狠一放，桌上的棋子害怕得嗡嗡抖了起来。

　　“死讨债的，老头子眼睛还好着，放回去！”

　　宁初倒也不怕他，一手撑着腿，一手在桌上托着下巴笑着道：“不放，长辈合该让让小辈。”

　　言罢，橘子皮老头鼻子一皱一吸，拍着桌子大喊：“天杀的小辈，窝里横，就知道欺负老妖！”

　　一旁，潭面水纹微荡，山间无风，林间却忽然传来了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像极了姑娘们欢快的嬉笑声。

　　直到桌面最后一个棋子被拍得掉在地上，橘子皮这才罢休。他站起身双手叉腰，至于老头为什么喜欢这个动作，当然是因为这个姿势勉强能弥补他精致的身高带来的缺陷，“我家夫人叫我吃饭了，你自己乐去吧。”

　　说完，橘子皮转身就走。

　　虽然二人很久以前就知道沐夫人离世这个事实，但这位山主大人依旧会在树叶声响起时匆匆赶去甘宁山下，一等就是好几个时辰，风雨无阻。

　　宁初看着橘子皮老头留下的一地残局，笑了笑，耐着性子把棋子一一捡回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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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甘宁山的南面有座像行宫一样的大院子，名叫归辞院。院子里有一位天地间最温柔的南夫人，她的那双巧手艺展天下无人能敌。

　　宁初最喜欢吃的便是南夫人做的白玉糍粑兔，这种做成小兔子形状的糍粑不仅外观灵动可爱，吃起来也软糯香甜。

　　回院内后，坐下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南夫人便将一碟白玉糍粑兔放到了宁初面前。

　　她轻轻拍了拍一双伸向小兔子的猫爪，柔声道：“小初这份糍粑做得紧实，欢欢定是不喜欢的，厨房里还做了许多别的，待会自己去拿好不好？”

　　一只眼的小野猫不舍地收回前爪，可怜巴巴点了点头，一副莫名委屈但还是很乖巧的样子蹲在那里。宁初看的好笑，大方的从碟子里扳了半只糍粑兔放在地上，对拿着托盘正准备离开的南夫人道：“阿南，午饭后我要出门一趟，晚饭便不用做我的了。”

　　南夫人似是有点惊讶，随后又换成一脸了然的表情，轻声问道：“小初是交到新朋友了吗？银钱带的不够就去库房支点，这几日天气虽热但也别贪凉，晚上定要记得吃一顿热菜。”

　　宁初笑着点头应下，道：“这次出去要下次月夕才回来了。”

　　“啊……这，”南夫人抱着托盘拧紧眉头，为难道，“上次新来的面料我原打算再给你制几身新衣的，这下时间可来不及了，行李都收拾好了吗？路上再带些糕点，厨房还有许多鲜果走时也要记得带上。”

　　桌子旁的野猫用爪背蹭着嘴边的点心屑，道：“都多大人了，这点小事还能处理不好。对了，山主大人好像在叫您，他老人家的酒糟是不是可以取了？”

　　南夫人这才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急道：“我忘了，哎，小初你慢慢吃，厨房的小柜子里还有一些糯米糕，定要记得带上，我先走了。”

　　说完，南夫人匆忙转身离开。

　　待“哒哒”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宁初低头对小野猫问道：“欢欢，你知道一般去别人府上要准备些什么吗？若是正式拜访，是不是还要递帖子。”

　　欢欢眯着眼睛，硬是挤出了一副狐狸像，八卦道：“哦~交朋友了呀，哪种朋友？是那种能住一间房子，躺在一张床上的朋友吗？”

　　宁初伸出一根手指，轻按着小猫的眉间，轻笑道：“不是好朋友，也不是坏朋友，想找他谈一笔生意，不好唐突了人家。”

　　欢欢闻言扫了扫尾巴，直道没劲。显然，那半块白玉糍粑兔的交情不足以让它回答出难度系数这么高的问题。

　　所幸，宁初也没真的期望从一只小野猫身上得到什么有用的建议。

　　只是为表诚意，他在库房取银钱时特意找了一个雕纹贵气典雅的箱子，里面放满了金珠银器和花纹复杂的玉戒，每一个玉戒都是上品的储物仙器。

　　这样，不管对方是凡人还是修者，这箱东西都不会送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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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久之前，南夫人曾与宁初说过，若是邻里走访，午休时间是万万不可上门打搅的。于是，待在热浪渐散后，宁初才悠悠赶到盛府门口。

　　只呈上礼物不到三个呼吸的时间，一位着深色锦衣的老管家便立马迎了出来，客客气气的将宁初引进前厅。

　　盛府从门口到前厅有很长的一段路，来拜访的客人可以在这条路上看到不同地域的奇花异草。它们不像归祠苑讲究和谐的园景布置，反倒是哪显眼就放哪，力求牢牢抓住来者的视线，以彰显府邸主人财力之雄厚。

　　盛府前厅的门阙上刻有银石所制的阵法，微风吹进来也感觉不到三伏天的炎热。老管家好茶好水的给宁初摆上，又询问他喜好什么前后调的熏香，可谓待客之道甚佳。只是，迟迟不见府邸主人的身影。

　　半响，远处隐隐传来了少年气息微弱的哀求声，空气中也隐隐传来许些血腥味和污浊之气。

　　一位大肚子的富贵老爷理了理身上的衣袍从屋外走了进来，他面上态度恭谨，神色里却丝毫没有带一点让贵客久等的歉意，“无意让贵客久等，实是府中的小奴不懂规矩，欠了些教导。”

　　宁初倒也不介意，世间百态，这一态他自然也是见过许多，勾了勾嘴角问道：“不知盛老爷对这桩生意怎么看？”

　　这位大肚子的府邸主人走到上位坐下后，肚子周边的衣服瞬间绷紧，似是再吸一口气，那身华服就要直接炸开了，“贵客若是感兴趣，一同玩玩倒也另有一番雅趣，可若是想买，这……”

　　宁初微微敛眸，自然也懂盛老爷话里的意思，随即从袖间取出今日送出的第二个礼物——一个白玉盒子，他将盒子递给盛老爷道：“在下秦有期，韶华惊鸿一瞥，心生欢喜，还请盛老爷割爱。”

　　盛老爷接过盒子缓缓打开一条缝，看了眼里面的东西，明明开盒子的手都兴奋得在抖，却还是端的一副万般不舍的愁苦表情，道：“秦公子啊，这宝贝我也实在是不舍，你看我将它从小养到大，可花了不少心思。不仅是我，城里的贵人哪个看了不夸，您这不是割我的肉，刮我的心么……”

　　话音刚落，盛老爷手里的盒子幽幽飘出一道低吟：

　　“不要贪多哦~”

　　声音虽小，但给盛老爷带来的恐慌却是空前绝后的大，“什么东西！”

　　盛老爷嗓子里憋着的惊恐直直把这句话的音调拔高了数倍。

　　“不要贪多哦~”

　　盒子里的声音半是告诫半是嬉笑。

　　盛老爷大惊失色，慌乱的从椅子上摔下来，欲甩开手里的盒子。然而这盒子像是原本就长在了手上一般，怎么甩都甩不掉，甚至在盛老爷的手臂里扎了根，又从里面长出了一只怪物般的爪子。

　　原本恐怖吓人的画面，此时却又因盛老爷的手腕太粗，而变得滑稽可笑起。

　　只见那爪子抓了好几次盛老爷的手腕，都只抓到块肥肉，见实在抓不住了，这才退而求其次，捏住盛老爷的一根食指。

　　借着那根食指的力，盒子里又长出来一个被水泡烂的怪物脑袋，嘴巴一张一合，阴森森的问道，“贪多吗？”

　　可怜的盛老爷脸色比外面擦了廉价胭脂的坐台娘还难看，他抬起另一只没被怪物制住的手，胡乱挤推着面前这个恐怖的头颅，向外大叫道：“来人！快来人！”

　　然而，外面除了几声聒噪的知了叫，再没有任何一个活物回应他的呼喊。

　　紧接着，盒子里出来的那个怪物拿出一颗颗拳头大或金或银或玉的珠子，狠狠砸向这个狼狈的府邸主人。

　　咚——

　　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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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刻钟过后，宁初起身离开，刚行至屋外，就见那老管家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他似乎未曾看到里面的一片狼藉，一脸谄媚的笑问道：“贵客可与我家老爷谈得愉快？那宝贝真真是个稀罕货，多给点您也不亏！”

　　宁初微微点头，对这句话颇为赞同，随手抛给了他一个小玩意儿。

　　老管家见了嘿嘿两声，识相地移开自己半挡在道上的身躯，利索的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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