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墓地保洁

　　夜晚的墓园格外寂静，偶有微风吹过带起一阵沙沙声。

　　【叮——你有新邮件。】

　　手机乍一响，竹韵吓得一哆嗦，怔了怔神她掸掉手上的灰从兜里掏出手机。

　　屏幕发出的微光映在脸上，只一眼，她便皱起了眉头。

　　“啧，怎么又来，没完了了。”

　　竹韵滑动手机，熟练地删了这封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发来的垃圾邮件，刚删完，冷不丁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啊——”

　　竹韵一声惨叫划破天际，激得飞鸟纷纷扑簌簌地从枝头逃窜。

　　“嘘。”那人驼着背，伸出食指做噤声的手势，声音犹如干枯的树枝划过光滑的地面般刺耳难听，“小点声，当心把那些东西吵醒咯。”

　　竹韵一抬头看见一张满是皱纹，苍老又丑陋的脸，是守墓人，人称陆老头。

　　她舒了口气，拍着胸口努力平复受惊的心灵：“陆老头，人吓人吓死人的道理不懂吗？我魂都都快被你吓没了。”

　　陆老头表情阴沉：“小丫头，子夜不待坟头，阴气太重，快些离开吧。“

　　明明心里怕得要死，表面却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妄图用大话给自己壮胆。

　　竹韵单手叉腰：“没事，老话还说宁在坟头过夜，不从空宅老屋过呢，我，新时代新青年，唯物主义战士，无神论的拥护者，要不是你吓唬我，这块墓碑我都擦完了。”

　　陆老头看了眼墓碑，墓主人叫单本承，他收回目光，背着手转身，佝偻着边离开边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小丫头，莫要自以为是。”

　　竹韵是一名墓地保洁员，三流大学毕业以后找工作四处碰壁。

　　不好意思再伸手向家里要钱，失去了生活来源，在快要饿死之际，偶然路过这座龙隐山公墓时看见保洁员招聘信息，左思右想，在吃饱肚子和畏缩不前之间，竹韵选择了前者。

　　不料岗位只招一个人，前来求职的男男女女足有二十几个，挑来选去，最终经理留下了包括竹韵在内的四人试用，试用为期三个月，期满优秀者录用。

　　保洁员的基本工作是墓园卫生，但墓地不在其列，前来扫墓的家属如有清理墓地的需要额外付费，费用属于保洁员个人，不用上交园区。

　　可当竹韵看见灰头土脸挂着蜘蛛网，被落叶掩埋的孤坟时，瞬间同情心泛滥，于是白天打扫墓园，下班以后清理孤坟。

　　人美心善手脚勤快，经理对此很是满意，直接封她为金牌保洁，却引起了其余三人的不满，一个破墓地保洁员，也值得这么卷？

　　看着陆老头走远，竹韵搓了把抹布重新开始擦拭。

　　“貌美心善的小美人，不如给我做小媳妇吧。”

　　身后传来一道尖细的男声。

　　“陆老头，别装神弄鬼的，我擦完最后一个就走，保证不耽误你关门睡觉。”

　　男人嘤嘤嘤地哭泣起来：“我就知道，你们没人喜欢我，都不愿意和我玩，骗子，坏人，你们都是坏人。”

　　哭声越发大。

　　当真欺负她胆小？竹韵气鼓鼓地扭头，想教训教训恶作剧的陆老头，却看见一个呈现半透明的人影飘在半空中。

　　懵了仅仅一秒，她便下意识地想大叫，可叫声被卡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眼前这个诡异的现象超出了她的认知，强行搭建的唯物主义信仰刹那间分崩离析。

　　“你，你，你是谁？”竹韵跌坐在地，脸色煞白，指着鬼影战战兢兢。

　　鬼影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期期艾艾：“成日只能和一群死鬼在一起，八十多年了，你是第一个来看望我的活人，小美人，你人真好。“

　　竹韵暂时不能把他所说的“死鬼”与自己所理解的“死鬼”联系起来，颤栗着问出了关键问题：“你是人是鬼？”

　　鬼影低头看了看身影：“小美人，我都这副模样了，你居然还在怀疑我已然升华的物理属性？“

　　竹韵：呵呵，如果被物理老师知道你这么理解升华，大概会拿把菜刀追着你满校园的跑。

　　鬼影忽地翻动眼珠，七窍流血：“嘘，小美人，千万要保守秘密，不要告诉别人你见过我，不然我会缠着你让你永世不能安宁，不仅缠着你，还缠着你的家人，让他们生不如死。”

　　竹韵被吓得再次失声，一人一鬼四目相对，半晌无言。

　　竹韵欲哭无泪，慌乱着想爬走，同手同脚地爬了两步，鬼影突然幽幽地问：“小美人，我给你发了那么多OFFER的邮件，为什么一个都不回？”

　　这鬼还挺紧跟时代。

　　鬼影语气越发冰冷：“别想否认，我刚才都瞧见你删邮件了。”

　　竹韵浑身一个激灵。

　　变脸犹如翻书的鬼影带着一丝委屈：“我的鬼宅家政公司，普通技工完成五单任务才能集一点功德，高级技工也得完成三单任务集一点功德，集满十点功德便能实现一个愿望，你看你，学历低，能力差，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我给你开出完成一单任务集一点功德的高薪，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

　　竹韵神情恍惚地走出墓园大门，陆老头在后面喊了她好几声都没听见。

　　虽然她胆子小，但好歹学习唯物主义思想长大，对一切有关鬼的话题害怕之却余嗤之以鼻，所以坚决不承认是迫于生计，而是无所畏惧地做了墓地保洁员。

　　不过现在，她满脑子都是：我真的见鬼了，这个鬼还PUA我。

　　竹韵掏出手机，从邮件垃圾箱里翻出不久前刚删掉的邮件，仔细读了之后才发现居然是一封正式的OFFER通知。

　　除了基本的薪酬，职位，其他福利包含但不限于，转正后即可享受带薪假，死后享有鬼节慰问和忌日礼物，每年一次体检，甚至帮她缴纳地府五险一金。

　　......虽然成绩吊车尾，竹韵依旧觉得这么多年的书都白念了。

　　回到家已经是深夜，打开灯，客厅中央背对着她站着个穿着一身红衣的长发女人。

　　刚经历了灵异事件的竹韵几乎魂飞魄散。

　　一个晚上被吓三、四回，饶是胆子再大的人此刻也跪了。

　　一声惨叫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被封扼杀在摇篮中。

　　竹韵看清了捂着她嘴的人，挣扎着。

　　“你不叫我就放手。”

　　竹韵忙不迭地点头。

　　竹韵眼中含泪，一副我见犹怜的楚楚模样：“你怎么穿成这样在家也不开灯？”

　　被误认作女鬼的，是竹韵的大学同学兼室友花月，毕业后一起租房，同住一个屋檐下，两人见面的机会却寥寥无几。

　　竹韵早出晚归，花月晚出早归，每每总是错开。

　　花月面无表情地抽出一张纸巾擦拭手掌心，随后窝成一团，一个漂亮的抛物线，纸团精准无误地投进了垃圾桶。

　　没得到答案竹韵并不在意，花月是个冷美人，一惯少言寡语，上学时便是如此，竹韵早就习以为常。

　　竹韵三魂七魄归位，收敛心神准备回卧室，手刚搭上门把手听见花月不带感情的声音：“你招惹了什么东西？身上阴气这么重？”

　　竹韵脱口而出的“我见鬼了”几个大字在她回忆起鬼的威胁时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她干笑了两声：“我找了份墓园的保洁工作。“

　　花月又撇了她一眼：“本身阳气就不重，想活得久，趁早辞了那份工作。”

　　......

　　夜深，月光透过窗帘缝映在竹韵脸上。

　　她翻来覆去折腾了很久好容易才睡着，此刻眉头紧蹙，时不时发出哼哼声，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很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眼前是一扇对开玻璃门，门边的墙上挂着一块简陋的铭牌——单氏鬼宅家政公司。

　　竹韵看着铭牌疑惑地挠挠头，是做梦？

　　走还是进去看看？她正犹豫不决，拐弯处走过来两个人，不，是两个鬼影，手里拿着保洁用品，有说有笑，看也没看竹韵一眼，飘忽着径直穿过玻璃门进去了。

　　竹韵愣了半晌，默默地收回已经迈出去的一只脚，打算表演一出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不等她转身，门里飘出一个眼熟的鬼影，二话不说拉起她就往里走。

　　“你，你能碰到我？”

　　鬼影不悦：“什么你啊我的，真没礼貌，在公司要叫我单老板，当然工作以外的时间可以喊本承哥。”

　　哥你个大头鬼。

　　竹韵缩着脖子：“那个，单老板，我不......”

　　单本承压根不理会她，冲里面招招手：“那个谁，过来替新员工办入职手续。”

　　“不，我不......”竹韵摇着手刚要拒绝，只见一个女鬼“嗖”一下窜了过来。

　　女鬼头发散乱，眼珠上翻，白眼球里布满了青筋，鲜红的血液顺着眼角流淌，她冲竹韵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竹韵是吧？单老板说了好多天，可把你盼来了，我可听说了，义务清理孤坟，为地府的孤魂野鬼送温暖，人美心善的小姑娘，欢迎加入咱们单氏鬼宅家政公司。”

　　布满青筋的眼白、汩汩往外流的血泪，诡异的笑容，这哪里是欢迎入职，分明是欢迎来到阿鼻地狱。

　　竹韵：“......”腿一软，差点给女鬼磕一个。

　　可无论竹韵怎么抗拒，女鬼始终恍若未闻，秉承公司规章制度上有关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眼前事的原则，一路自说自话，对竹韵的任何异议都不予理会。

　　反对无效，云里雾里，竹韵被强买强卖地按着手指签订了劳动合同。

　　竹韵按下手印的一瞬脑海中出现“叮”一声响：【协议生效，宿主绑定‘大众好评系统’成功，温馨提示：完成任务并得到好评即可获得功德点数哦，集满十点功德便能换取心望一个，加油，祝您好运。】

　　女鬼优雅地向她伸出右手：“我叫灵姿，以后请多多关照。”

　　办完入职手续，竹韵跟着灵姿在公司里转了一圈，直到坐进了分配的工位，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居然真的成了一间鬼公司的员工，而且是唯一一名活人员工。

　　灵姿摊开手：“虽然说咱们是间家政公司，可实际上目前只有鬼宅保洁业务，招你进来就是为了拓展业务范围，单老板说了什么育婴、保姆、护理、按摩、厨师，方方面面都得开展起来，你受累。”

　　竹韵：“......”高薪承受高压力，果然钱，不是，功德不是好赚的。

　　“啊，对了，咱们平时不坐班，接了任务会发邮件通知你，再会。”

　　......

　　次日一早，竹韵卡着点在门卫按指纹打卡，她右手手指放在打卡机上，左手掩着嘴打哈欠。

　　陆老头伸出手指把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往下按，眯着眼看了她半晌：“没睡好？叫你别那么拼命了，今儿下了班早点回去，记得晚上睡觉在床头放一把剪刀。”

　　竹韵疑惑：”为什么在床头放把剪刀？“

　　陆老头语重心长：“干咱们这行的成日泡在墓地里，阴气重，时间长了难免压不住，小丫头呀，听老头子一句劝，总不会害了你。”

　　换做昨天之前竹韵势必回怼两句不要迷信，要相信科学之类的话，可现在......

　　【叮——你有新邮件。】

　　竹韵划开手机：【新任务，请于今晚十二点至阴司路58号，工作内容，做饭。】

　　竹韵被邮件内容震了一下，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一抬头正对上陆老头探究的目光。

　　陆老头又把话重复了一遍，强调道：“记住啊，今儿晚上睡觉一定在床头放一把剪刀。”

　　原先还不能判断昨晚上究竟是梦还是真，可看见邮件的一刹那，什么侥幸心理都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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