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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落
落日彻底西沉,高架桥上绵延的红色车尾灯像是数条盘旋交错的长龙。
眼看车流停滞不动,靳秋雨拉起手刹挂到空挡。
从车窗看去,外面的天色将暗未暗,落日余晖映红了一整片雾蓝的天。
她拿出手机对着拍下两张照片,再看效果。
在实验室和工作间泡久了,这样的场景都显出几分新鲜感。
靳秋雨看起来并不急,但她不急另有人着急。
来电铃声再次响起时因为正拍照,几乎是立刻接通,通话的绿条直接跳到顶端。
靳秋雨随口应说:“别催了,堵车。”
电话那头的人停了停,只因这不常见的轻松语气,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说:“师父,是我。”
不是好友,靳秋雨秒收起轻松姿态,问道:“小林,怎么了?”
“师父,静力试验的数据刚刚全部传回了,总体吻合度99.4%,但在助推器和二级箭体连接处监测到一个微小持续的非预期形变信号,大约偏离理论值千分之五。”
“实验停了吗?”
“已安全暂停,但大家伙争起来了,李工说这在容差范围内,程工却担心这会放大耦合振动效应。”
这俩一个结构组一个控制系统的,吵起来谁也不让谁。
她的研究领域,99分等于0分,不管问题多小,不弄清楚的话极端工况下都可能酿出大祸。
靳秋雨看了眼前方开始慢慢流动的车辆,说:“你整理好原始数据,等我回去。”
小林明显松了口气,“好的师父!”
靳秋雨缓慢跟上前车,又给好友章落拨去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传来动感嘈杂的音乐,同时还有个高扬的声音——“秋雨秋雨,你到了是吗?”
靳秋雨一边打方向变道汇向下高架的闸口,一边解释说:“没,试验出问题了,我现在得立刻回院里一趟,你们自己聚吧,不用等我了。”
“什么?你又放我鸽子!”
“对不住,我请客,回头账单发我。”
早早热闹起来的拉吧内,卡座几人看向接电话的短发女人,只见对方没几句就放下手机。
迎上众人视线,章落耸了耸肩道:“不来了。”
“啊?可不是早就约好了吗。”
章落把手机往桌几一丢,靠进沙发,旁边一个娇俏的小美女立刻靠进她怀里,她顺势搂住,半是烦躁半是打趣的应付朋友们:“约好有什么用,鸽王本王,人家那工作有多重要,我们能比啊。”
“那怎么办?”
“该喝,喝,该玩,玩。”章落这么应着,视线看向卡座角落,那里坐着个气质温柔娴静与拉吧氛围格格不入的年轻女人。
对方没有参与讨论,只是原本充满希冀的眼神黯然下来。
章落不是滋味,松开怀中的新女友,走去在她旁边坐下,说:“不好意思啊,她去年升了后其实没那么忙了,不用再到处出差,这次也是真临时有事。”
女人勉强一笑,“又不是你的错,不用跟我道歉。”
章落看着她,心里很不得劲,说:“改天我再约她出来,她平时有点空基本都跑健身房,我亲自去逮她,到时候再叫你。”
“好啊。”女人纤手抬起将发丝别至耳后,耳廓上一颗明显红痣给气质娴静的她添了许多风情,她冲章落笑说:“谢谢你,阿落。”
晚上十点半,靳秋雨开完协调会,终止两个部门互相扯皮也解决了问题。
她走出会议室,心想今晚就睡宿舍吧。
迎面助理拿着她的手机,告知有个电话需要回。
靳秋雨接过手机一看,眉眼瞬间沉了沉。
“靳总师。”
靳秋雨侧眸,颔首回应招呼,然后叫助理下班,自己则一边往外走一边回拨了那通电话。
夜幕沉沉。
电话几乎一场拨通就被接了,靳秋雨问:“妈。这么晚有事吗?”
电话那端的靳母有点拘谨和局促,听起来遮遮掩掩,像是躲着谁一样压着音量:“雨儿,这么晚还在加班啊,现在忙完了?”
“忙完了。”靳秋雨再次问:“有事吗?”
靳母踟蹰片刻,才支吾着开口说:“也、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爸过几天生日,五十五周岁,正好是周六,妈就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能回个家……”
靳秋雨说:“我看情况。”
又是“看情况”,靳母知道女儿这个回答代表着什么,过去几年都是这样应结果就是每回都见不到人,她语气放缓带上几分恳求:“雨儿,那件事都过去多少年了,你总不能真和你爸闹一辈子吧。原先咱们不是都还好好的吗。”
靳秋雨不说话。
靳母没听到任何动静时心中咯噔一声,看一眼手机,幸好通话没被挂,于是赶紧懊悔改口:“瞧妈,年纪大了都开始胡言乱语了。如果,如果你实在太忙抽不出空回来,那给你爸打个电话也行的,雨儿,好吗?”
靳秋雨:“知道了。”
挂掉电话靳秋雨彻底没了睡意,拿上车钥匙出了一院。
她给章落发微信,得知一群人还在拉吧玩,就说自己这会儿过去。
行车途中安静,靳秋雨打开电台,电台开始播放她年初刚升总师时接受的记者采访。
记者的提问很多很专业,围绕着航空火箭领域由浅至深缓缓展开。
她有问必答,回答得也很专业从容。
车子平稳驶上高架桥。
不堵车的时候又是另一番景象,周围偶尔才会超过一辆。
不知觉中采访已至尾声。
记者忽然换了个方向提问,问道:“靳总师,您全身心投入这份事业扛起这份责任时,是否意味着个人生活需要做出让步?比如今年三十二岁了却依然未婚。”
靳秋雨立刻回答:“没有。”
“平时看到同龄人步入婚姻、分享家庭生活,您会感到羡慕吗?”
“不会。”
记者笑着自圆其说道:“也是。您有热爱的事业,有一群与您奋斗前行的同道,人生的丰沛从来不该只用婚姻一个维度来衡量。那靳总师,很好奇您这一路坦途顺风顺水的人生中,是否经历过什么遗憾?当然,不是指工作上的。”
电台忽然陷入短暂的沉默。
高架桥上几条车道通畅无车,只有路灯一盏一盏。
靳秋雨有些恍惚,油门不知不觉中踩重起来,然后,毫不意外地听到自己在沉默之后清晰的回答——“没有。”
“我没有遗憾。”她像是强调一样重申。
车道前方有辆黑奥迪。
直到二车的距离迅速拉近,靳秋雨才意识到对方不在行驶中,而是停在路道中央,惊醒后立刻猛踩刹车!
刹车片触底的声音极其刺耳!
“吱——!”
最终靳秋雨在距离黑奥迪车屁股半米处急急刹住。
她惊出一身冷汗,彻底清醒了,没立刻重启。
再好脾气的人都会爆发,何况她不是,她深吸一口气降下车窗,立刻闻到股刹车片过热的焦糊味,又觉得不够,看了眼车后视镜没来车,生气地打开车门下了驾驶座。
就是这个时候,奥迪后座忽然打开,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孩迅速从靳秋雨面前跑过。
速度很快很快!
决然!毅然!孤注一掷!
靳秋雨心惊肉跳,哪里还顾得上生气。
整个世界都像是被按下慢放键,一切都被放慢拉长,放慢的OL装女强人从驾驶座踉跄追下来,放慢的女人慌张又色厉内荏地喊“你要干嘛你给我站住”。
靳秋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扑过去抓住了女孩的手。
她抓住,但又滑开了。
然后耳边是急速的令人不适的风声,心脏像被提到了很高的高处。
她看到妇人趴在高架桥上的栏杆来看,面无血色瘫坐下去。
原来……这就是坠落的感觉。
——“靳总师,很好奇您这一路坦途顺风顺水的人生中,是否经历过什么遗憾?”
“……没有。”
“我没有遗憾。”
“啪!”靳秋雨至今还记得那扇得人耳鸣失聪的耳光,她站不稳,扶了一把教师办公室靠墙的室内盆栽,仿佛做梦一样充满不真实感,脸上火辣辣刺痛却又那么真实,几个老师慌忙上前拉架说靳先生靳爸爸不至于不至于。
对方没再打他,甚至没再说一句话。
可是她低着头听着那粗重沉默的呼吸,只觉得浑身每一寸都被那失望又厌憎的目光鞭笞得皮开肉绽。
那一刻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
直到一道身影转头跑开。
再之后是走廊外此起彼伏的恐慌尖叫声和纷乱嘈杂的脚步声。
“啊啊啊啊……有人跳楼啦!!”
“不好了,有人自杀了!”
“老师,老师,有人从天台上跳下来啦!”
“是许爱!是二班的许爱跳楼自杀了!”
靳秋雨不知道坠落是什么时候停止的,但她知道此时自己情况一定不好看。
救护车的警笛忽远忽近。
在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前,她想:有的。
有遗憾的……
她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她自觉自己已经往前走,大步流星,从未停止。
可蓦然回首,她竟然还停留在那个令人如置冰窖的炎夏,一直没有走出来。
瘦瘦的,小小的,短短的头发,圆圆的眼睛。
许爱。
她永远记得她叫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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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内涉猎的航空火箭知识都来源于网络嗷

预收:《盛夏欢愉》
*日常感情流,先文案,再重逢(求收藏!)
十九岁那年盛夏,身体不好的楚茗被家里人送到避暑山庄休养。
本以为整个假期会枯燥无聊,不想遇到个采草药的小姑娘。
小姑娘健康开朗,一双眼睛明亮如星,笑起来像个甜甜的苹果。
是山下的农家女,每隔一日都会往山庄送鱼肉蔬果。
有天,到了时间小姑娘也没来。
楚茗忍不住主动下山,却半路发病晕倒。
乔夏苗瘦小的身板蕴藏无尽力量,愣是把这位城里来的漂亮姐姐全须全尾的背回自己家。
楚茗看她抬手擦汗,笑露着白牙问——“姐姐你要不要喝水?我们这儿井水很甜的~”
“……好啊。”
那年盛夏。
楚茗拭过那滚烫肌肤上的热汗,尝过柔软殷红的唇,握住过那细细的后颈,听清亮的声音变得害羞。她看着瘦削结实的腰难以自制的轻颤,愉悦又肆意地品尝所有禁忌。
直到开学临近,她被家人接走。
楚茗坐车下山,路上看见乔夏苗坐在运菜的拖拉机上。
满车的鸡鸭鱼肉蔬果。
只她戴着小草帽,小心地捧着一张荷叶,叶里是满满一捧红色浆果。
楚茗没喊她。
她们的车在路上短暂交汇,然后逐渐远离。
就像两条经过交点后的直线。
楚茗以为生命中唯一一次放纵已经画上句号,没想到命运在五年后,又赐给了她一场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