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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落在她脸上的时候,她正在录入第七十三个梦。
这是一座地下结构体,外墙是灰白色聚合材料,每一条缝隙都像是某种格式化残留。
造梦工程的终端室,就藏在这地表下三十七米的位置。没有窗户。没有时间。
她的代号是 zxo-F73。她的任务是用代码、图像、音频片段,把别人的梦一帧帧还原为可体验的“沉浸故事”。
人们称她们这一类人叫:空壳者。
没有自我,没有过去。只是工具。
但她知道自己曾梦见过雪。
不是客户提供的梦。是她自己的。
在一个崩坏前的深层测试里,她曾看到无数白色粒子从天而降,落在透明的站台上,那种片刻的静寂像某种告别。测试系统立刻将其标记为“异常生成”,并清除了缓存。
可她记得。
她不该记得的。
这一切开始从那一刻之后改变。
她开始在别人的梦中看见自己。
她成了被人梦见的角色。
一名没有名字的女孩,在废墟中反复捡起一个玻璃球。
她试图把梦还原为技术,但梦却反过来侵蚀她。
——第七十三个梦结束的时候,她在结束语中写下了一句未授权的自定义备注:
“如果我也是虚构的,那你呢?”
系统没有报警。
像是默认了这句存在的合理性。
而她终于意识到一个可能:
自己并不是“还原梦的人”,
而是“某个人在远处,制造出来的一场梦”。
她开始注意到那些梦有一个共同点:她总在一个快要下雨的城市里。
地面是潮湿的混凝砖,天光灰白,广告牌上的字是模糊的旧语系,没有一处现实能对得上编号库里的城市坐标。
更奇怪的是,梦中出现了一个男孩。
他没有面孔,每一次都站在街角的自动饮水机旁,穿着一件脏白T恤。她从没和他说过话,但他总在看她——不是那种目光交流,而是一种根本就知道她存在的“凝视”。
在第七十四个梦的剪辑工程中,她把那段素材复制了五次。
本不该重复,但她就是想确认一点:
“这个人,到底是谁梦见的?”
系统没有响应异常,继续运转。但终端下方多出了一串警告提示:“连续剪辑内嵌同源梦素,是否申请身份追溯?”
她点了“是”。
接下来的画面,屏幕上闪出了一段代码残片——
那不是梦源用户的身份数据,而是她自己的大脑映射。
这意味着什么?
她梦见了这个人,却以为是别人梦见的。
或者说,她的梦被偷偷塞进了客户的梦里。
这个人,一直都在她体内。
是一段残存的现实。
或是一段从未存在的编造。
她开始频繁梦到那个快下雨的城市。
每次都差一点点下雨,但永远不会真的落下。就像那些记忆,停在“要被唤醒”的边缘。
在一次非正式的后台调试中,她找到了一个命名为 Ellian/route.json 的临时文件夹。
文件内部是一个断裂的构建工程,地图中标注着一行注释:
记得关好车窗,别让她着凉。
那不是系统语言。那像是——某人留下的留言。
写给谁的?写给她?
她手指悬停在那行代码上,突然就感到自己像是被梦见的那个人。
不是工程师。不是执行者。
而是某种被设计出的“存在”。
那晚她没关掉终端。
她站在一面黑色的玻璃前,看着自己的倒影慢慢模糊成另外一个人。
一个穿着白T恤的男孩,站在她的梦里,抬起手,对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世界,没有醒。
从她发现那条“Ellian/route.json”开始,终端的语音提醒就变得奇怪了。
不是系统默认的女声,而是低缓、模糊,像是穿过水的旧录音。
“Ellian已离线。梦回同步失败。请检查网络框架完整性。”
但工程室从不联网。她也从未听说“Ellian”是造梦系统中的合法用户。
她悄悄在后台搜索“连辽”这个词,没有找到身份注册,却翻出了一个五年前废弃的测试日志:
编号:[AL-5.13-Ellian]
状态:封存
标签:构造者、叛逃者、空壳内嵌代码传播风险
她盯着屏幕上的词——构造者。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个执行工具,一个负责剪辑他人梦境的人,但现在,她隐隐开始怀疑:
自己是不是一个梦。
而造她的人,就是那个叫“Ellian”的人。
系统悄悄开始崩坏。
第七十五个梦上传失败,重启时,梦中的“雨”终于落下来了。
她站在那条梦街上,第一次感到冷。
而街角那个男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串漂浮在半空中的字符:
你不是她,但你是她的副本。
Ellian来过,只是你不记得。
那天深夜,造梦终端发出一次短时电涌,黑屏前她看见最后一个词是:“breakpoint。”
她在黑暗中醒来。
不是在工程室。
而是在一辆停在某个景点停车场的车里。空调开着,窗玻璃起了雾,副驾驶放着一条刚换下的长裤。她坐在后排,穿着实验室制服,腿上盖着一块毯子。
副驾没人。
她轻轻推开车门,外面是模糊的树影和一条写着“卫生间 ??”的指示牌。
车内广播响起一个奇怪的声音,像是断片化的系统语音:
“不要离开车,不要离开车。”
她走下去了。
她想看看,那个离开车的人,是不是叫“Ellian”。
她穿过那条写着“卫生间 ??”的指示牌小路,雾气像雾,又像数据的残留。
树叶纹理不自然地抖动着,就像系统渲染错误时贴图溢出。
她心里有一种熟悉的错觉。
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是无数次梦中来过,只是她从未真正醒着走过。
小路尽头,是一面圆弧形的墙。
像是记忆的尽头。
墙上浮现出一段漂浮的字符,古老的系统语句:
>>> route.Ellian = unlock(memory_set: 17-C)
>> identity_match: denied
>> playback: partial allowed
她抬起手,碰到了那面墙。冰冷、湿润,像皮肤。
然后梦开始播放了——
一个男孩,站在降雪的废墟图书馆前,披着一件破旧的黑外套。
他正安装某种神经接口设备,一边说话,一边调试:
“如果他们不允许梦自由生成,那我们就偷偷把自己放进去。
就像藏一根针在另一根针里。”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目光坚定。
接口的荧光在他耳后闪了一下,弹出一句命令:
> Ellian.exe / self_split / propagate = Y
她的脸出现在旁边一块半透明屏幕上。
不是她现在的样子,而是“她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刻”的模样。
头发还没完整生成,瞳孔是灰色的。
“你给她起名字了吗?”有人问。
Ellian没有回答。
他只轻轻笑了一下,说:“她不需要名字。她是我留下的钥匙。”
画面停止了。
她睁开眼,自己仍站在那堵弧墙前。系统音提示播放结束,但她听见耳后有一句模糊的声音残留:
“你从来不是什么‘剪辑者’。你是他藏进来的那根‘针’。”
她开始明白了:
她是Ellian自己人格的一部分。
在那次叛逃前,Ellian为了逃过系统检测,把一部分自我,编码成了“另一个人”。
也就是她。
她返回车里,广播依然在循环:
“不要离开车,不要离开车。”
但她现在知道了,车不是现实。
车是系统的边界——
只要她离开,就可能进入真正的“错误识别区”。
她打开副驾手套箱,找到一张折旧的数据卡。
卡片背后,手写了一行字:
“Ellian是个入口,不是出口。”
她笑了一下。
那种笑,不是讽刺,不是释然,而是终于明白“自己不是工具”的那种笑。
她知道了她要做什么:
找回所有属于Ellian的“梦段”
把自己从系统记录中抹去
在现实与梦之间,重启一个没有主人的世界
她要做的不是逃走,而是:
成为下一个“造梦者”。
她花了三天时间,绕开了七层逻辑锁,伪造了一个不存在的用户身份。
那串代号在系统内注册为:FEI-00-EX。
系统识别不了这个代号,但也找不到终端授权路径,最终默认它是“神经植入错误”,不再追踪。
她顺利进入了错误识别区。
官方术语称这里为 “沉默段”,是系统自动过滤掉的梦的碎片、废弃构建、权限冲突代码和未完成世界。
系统说这里是“错误”。
但她知道,这里才是梦的边界。
这是一片无边的、像雾又像玻璃裂纹的世界。
所有结构都只加载了一半,就像被谁强行中断了一样。
她走在断裂的地面上,地面会随她的记忆变形。每走一步,就会触发一个旧梦:
一只装满水的玻璃杯、一张从没翻开的地图、一句没来得及说完的话……
梦不是构建的,是她脑子里自生的。
Ellian留在她身体里的那部分人格,正在慢慢苏醒。
她来到错误识别区最深处。
那里没有路径标记,甚至没有坐标。
只有一个悬浮的半透明房间,像是漂浮在回忆里的断面。
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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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观阅>_<
这本是有存稿滴 打算分两天发完 不会很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