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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影子长在背光的地方
十四岁的纯阳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石子路上,发出卡拉拉的细碎响声。直到风吹凉的汗珠杀进眼睛,她才被迫停下了脚步。
远处,太阳被夜色步步紧逼,缩成了一颗橙红色的鸡蛋黄。天狗见机贪嘴,直到最后一缕红光消失天际。
四周瞬间青得发黑,望着逐渐被夜色举高的天空,纯阳觉得自己的心也变得无比宽大,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去吞噬眼前的一切。她用力地大口呼吸,想把火车上混着脚臭味的浊气一股股地吐出去。待心里干净不少,纯阳转过身,看向火车驶来的方向。
远处的景象细细碎碎,星星点点的摇曳着,那层稠密又朦胧的光亮预示着踏脚可行的距离。情绪像是趟了水,鼻子忍不住一酸。纯阳知道,那万千灯火中,有一盏灯下的母亲,正因为出走的女儿而焦急。
突然感到了一丝恐惧和害怕,但却无法判断是源于何处。也许是纯阳怕妈妈因为她的选择而悲伤,但也许是更怕妈妈因为她的选择而庆幸。
突然,脚踝感到一阵瘙痒,“啪”地一声,手先行于脑,可怜的野生蚊子浸着纯阳的血利索地刻在了她的小腿上。
这一掌打断了纯阳的愁思与不舍,她随手摘下一片靠近铁轨的植物叶子擦干净血迹和尸体。刚刚的举动像个野孩子,却因此给了纯阳信心。她望向前方,黑漆漆的树丛,零星的几间老屋,无数蝉的鸣叫与一条通往更黑地方的路。
她紧了紧背包的肩带,背对着光亮,向着那条路走去。
路的尽头,是父亲的家。
出走去找父亲是临时起意。但这个念头早就像个被摇晃已久的碳酸汽水,再小的刺激也能成为弹射的诱因。
纯阳五岁的时候,父亲瞒着法院工作的母亲,频繁带着她出入青阳市的各大赌场。
海鲜楼的地下厨房、小弄堂头的居民住所、出租车司机的街边餐馆、旧理发店的暗门后院,无论目的地是哪里,接待父亲的是谁,最终总能走到一间烟雾缭绕、密闭拥挤的房里。
纯阳自是不懂这些奇装异服的人拿着花哨的牌在玩着什么吆吆喝喝的游戏。但即便空气里的烟草味把她呛的不轻,但是看着平时一本正经的大人,像幼儿园沉浸在小组游戏的同学,那么欢愉和开心,她就莫名感到一种甜蜜。况且,这里的人大多不拘小节,有光膀子的,露肚子的,站在凳上,坐在桌上的,他们对纯阳展现着最本真的一面。既不说装腔作势的叠词,也不过分关注她的一举一动,甚至会有人偶尔送给纯阳一些好吃好玩的,并说上几句她并不是很懂但听起来有点意思的话。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纯阳,你爸爸是大赌,那你就是小赌!”
虽然听不懂这个叔叔嘴里的大肚小肚,但她猜想一定是个笑话那个笑眯了眼的叔叔,把纯阳抱到了腿上。纯阳用眼神寻找父亲,发现他与自己仅一桌之隔。父亲此时正一条腿踩在椅子上,手紧摁麻将桌,眼睛死死盯着对家的牌,暴起的青筋随着紧张的表情而颤动,游戏激烈到他根本顾不上弹走烟卷上已经摇摇欲坠的烟灰,更不用说女儿了。
突然,额上一阵刺痛断了纯阳的视线。她下意识地反抗抬头,眼前却猛地出现一片密密麻麻地灰黑色胡茬,上面还结着大小不一的黄色油块儿粒儿。纯阳厌恶地别过脸去。
待男人调换方位,想再次用胡子扎纯阳脸时,“啪!”依旧是手先行于脑,小而脆的巴掌扇在了男人的脸上。
男人被打得愣了一下。纯阳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住了,她猛吸一口气,恰好吸进了男人手里香烟散出的灰,瞬间呛得咳出了眼泪。纯阳的咳嗽声却突然让男人反应过来什么了,他先是哈哈大笑,然后猛唑一口手里的烟屁股,紧接着迅速地塞进了纯阳的口里。
“丫头,这烟啊和臭豆腐一样,闻起来冲吃起来香。你尝尝,尝尝就闻不到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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