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集

　　沈顾礼一大早就收拾好了行李，再次检查了自己的身份证，户口本，银行卡，驾照，护照，确认都带齐后他最后看了看这个家，窗外透进的光细细勾勒他的轮廓，侧脸线条如同墨线，干净，利落清晰，细碎的光闯进冷淡的眉眼，照亮了他几分说到不明的情绪。
　　这是他和裴祈的家，他想，马上将是过去式了。
　　沈顾礼并没有花太多时间感触，他最后留了张纸条放在玄关处，在上面写下再见的字眼，笔锋锐利如刃，力透纸背，末笔唯留果决。他将钥匙压在纸面上，提着行李大步跨出家门，用往常的力度合上门。
　　沈顾礼静静看着屋内景象逐渐被门所隐藏。
　　“咔嗒---”声音像细小的石子落进平静的湖水，泛出一圈圈的涟漪宣告着他和裴祈十年的结束，很快又趋于平静。
　　早晨风光正无限好，春天的阳光轻轻趴在沈顾礼优越的五官上，暖意渗进皮肤里，微风携带草木的清润，肆意钻进他的衣领，带着无限春意，提醒着沈顾礼，现在是那么的鲜活。
　　他叫了一辆车，车子驶去他的新住处，他透过车窗看着穿校服的孩子攥着零钱跑去早餐店，踮起脚要一个茶叶蛋，也看到少年人踩着单车和同伴有说有笑地穿过人群，劲瘦的身影，飞扬的头发，不燥的阳光，彰显着少年人独有的朝气。沈顾礼看着窗外的市井生活，不由得想起他和裴祈的过往。
　　他和裴祈初中相识，高三那年暑假在一起，度过了大学的四年，之后又在一起了六年。
　　今年是他们认识的第十六年。
　　今年本该是他们相爱的第十年。
　　但就是在今天，在今年的春天，是他们的结束。
　　记忆播放着往年的片段，稚嫩的脸庞逐渐浮现。
　　初一新生报道那一天，沈顾礼穿着整齐的校服，端正姿态，正准备踏进校门开始他的青春时，他猛的被一撞，踉跄一下，“啪嗒”摔进校门里。
　　“噢--对不起对不起”撞到他的人慌慌张张急急忙忙扶他起来。少年人再怎么冷淡自持终究有少年心性，沈顾礼被这么一撞正准备开骂，少年裴祈就闯进他的眼帘。
　　“对不起同学，”少年挠了挠头，脸上爬满了红晕，“刚刚跑太急了，等放学后我请你吃根冰棍吧，”说到这少年不好意思笑了笑，看着沈顾礼的眼“对了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裴祈，你是哪个班的，放学后我去找你。”
　　“沈顾礼，初一一班”沈顾礼拍了拍身上的灰，冷冷地望向裴祈。
　　“啊--好巧，我也是一班的”裴祈瞪大了眼，脸上的不好意思瞬间就被惊喜替代，他注视着沈顾礼的同时，沈顾礼也在打量着裴祈，少年人拥有挺拔的背脊，较好的容颜带了些许稚嫩，阳光打在裴祈的脸上，修饰出少年人独有的朝气。
　　“那我们可以做朋友吗”少年裴祈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又觉得不好意思拳了拳手，试探的问，
　　“如果你放学后请我吃的冰棍好吃，我就原谅你，如果你之后不惹我的话，我们就可以是朋友”少年沈顾礼正了正身，偏了偏头，不自然地回答道。
　　自此，他们的故事就这么草率拉开帷幕，没有正式的诸如“你好”式开头，有的只是少年人匆忙慌张，小心翼翼和青春的傲娇与别扭。
　　“先生，先生--，目的地到了”司机叫喊声拉回了沈顾礼的思绪，沈顾礼看到小区大门，对司机点了点头“谢谢，辛苦了”，说完便下车将行李拿了下来，朝着新住处走去。
　　沈顾礼的东西不多，房子是之前就装修好的，该有的家具厨具齐全，只是缺少一些生活用品。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新家，就出门前往超市。
　　小区环境好，周围不远处坐落了大型购物广场，热闹但不喧嚣。沈顾礼逛着，突然就看到两个穿着校服少年站在冰柜前，其中一个人拿着一根牛奶味的雪糕兴奋地对另一个人说“这个最好吃了，我请你吃这个吧”拿着雪糕的少年眼里止不住光，满是期待，
　　“这可是最贵的雪糕，我们可是说好了的，吃完后就要原谅我。”沈顾礼听到那个少年这样说，恍惚间熟悉的声音在时间的长河中逆流而上，相似的话语再次响在耳边---
　　“这可是最贵又最好吃的雪糕，我觉得你值得最好的，我就请你吃这个吧，吃完后你可就要原谅我”少年裴祈带着不可抑制的雀跃与期盼，眼巴巴的看向他。
　　沈顾礼看到另一个少年清了清嗓，故作矜持，身影逐渐与十几年前自己重合，
　　“行吧”
　　他听到自己这样说。
　　他听到另一个少年也这样说。
　　随后少年们很快就离开了，他们离开的背影处处透露出此刻独属于他们的欣喜与快乐。
　　沈顾礼愣了愣神，缓了几秒，最终还是拿了同款雪糕，前台付完账后，他坐在旁边供人休息的凳子上，将东西放在地上。他撕开手里雪糕的包装，看着十几年前不曾变的模样，尝了尝，一如当年。
　　十几年了，这款雪糕没有被市场淘汰消失，时间对其做出改变的只是包装，味道依旧，他不由得笑了笑，感慨旧人竟不如此。
　　雪糕还是那个雪糕，人不是那个人。
　　沈顾礼离开时带出的东西不多，回忆算一件。他吃完后就回家了，他还有事要做，没有时间回顾过去。
　　即使是春天，正午高悬的太阳依旧会产生热量，太阳光铺满小道，路上行人稀疏，微风轻轻拂过，未惊动鸟雀，却晃动路边大树，树叶婆娑，斑驳光影躺在裴祈脸上。
　　裴祈长相自是不差的，英俊的脸庞被光晕染着，身影修长，躯体高大但不粗壮，背脊依旧挺拔，眉眼冷峻。他站在他和沈顾礼原先的家门口，像无言的石头。
　　在一个平静的春天，他站在家门口，里面却不会再有人陪他等到下一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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