槛内烟尘·花恋尘(2日更新)

作者:尘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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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支残败


      这是一支非常美丽的玉簪,白如羊脂的玉石据说是产自西域的上品,现在被雕成了两朵栩栩如生的玉兰花,一朵半开着,另一朵则优雅的舒展着花瓣。这样的轻薄剔透,真怀疑那两朵花是刚从枝上摘下来连在簪子上的。
      细细的看,却看到这两支花的旁边还有一只枯萎的花蕾,低低的向下垂着,被那两朵的娇媚遮掩住,几乎看不到。这样的枯枝残花,看起来破败而憔悴,似乎不属于这根玉簪,却平添一份异样的动人

      他第一次看到这支簪子,是在舅舅送给母亲的礼物里,火红的锦盒里,雪白的簪子显得高贵而且孤独。那时他才六岁,却一眼在重重的眼花缭乱的锦绣珠宝中看中这支簪子,他伸手抓住旁边的一角绫罗:“母亲,那支簪子好漂亮。”
      他的母亲就是富甲一方的冷家的二小姐,他那时觉得母亲是世上最美丽的女人,前几日来做客的织锦坊的李叔叔第一次见到母亲,惊的说不出话。那时他很骄傲,因为他知道母亲的明艳,那样略带幽怨的微笑,是任何人都会心动的。
      父亲曾经私下里和母亲说:“名门闺秀我见过很多,却没有一个能有你这样让人失魂的风情。今生今世,有你足矣。”
      他的母亲闺名就叫兰儿,别人都叫她兰夫人,其实是不和礼,可是父亲不怪反乐,也就叫开了。
      而他,叫做皇甫吾名,皇甫家得大公子。皇甫家得云锦是王孙公子趋之若骛,得一批就视作珍宝得。身在绸锦帝王家,那时的他总是无忧快乐。

      兰夫人用手拿起那支簪,细细的看,仿佛看不够似的,拿簪的一双青葱玉手越攥越紧。
      吾名看着有些害怕,伸手再拉拉母亲衣角,兰夫人回头,依旧是那浅浅的嫣然一笑:“吾名,你看这支簪上有几朵玉兰?”
      “两朵……不,是三朵。那最小的一个虽不起眼,却也别致,母亲戴上让孩儿看看,一定很美。”
      兰夫人抚着他的头,慢慢俯下身,手里仍紧抓着那支玉簪:“你说母亲美,怎么美,像这上面的玉兰花么?”
      “不,玉兰美是美,可母亲比它漂亮。”
      兰夫人悠悠叹口气:“残花而已”,接着回头,对着刚进门的父亲笑着说:“我是说这簪上有一支残花,怪丧气的,这支簪我不喜欢。”

      兰夫人,果然没有再带过那支簪,可皇甫家的气数却一天一天尽了。先是云锦的织法泄了出去,接着有名的织手和秀娘也都不告而别,皇甫家反复调查,终究没有结果。末路中挣扎不了几下,锦绣中的辉煌就这么隐没了。
      父亲去世的时候,皇甫家早已被锦云阁取而代之,那是来自北国的商家,经营起江南的锦绣,尤盛皇甫家。不止有云锦,还有雪绫,烟纱,雾绸。皇甫的名字已经没什么人提起。家境沦落到小户,父亲气急,终于一病不起,撒手西去。

      于是冷家派来车马,来接这一对母子回去。吾名看到冷家的管家站在气派的车马前,恭恭敬敬的向他行礼:“吾名少爷,小的特地接兰小姐和少爷回去,老爷说,皇甫家败落,可咱们还是一家人,怎么能让你们受委屈。还希望少爷劝劝兰小姐。”
      吾名冲进门,看到兰夫人穿着华贵的深红绸裙,云发高盘,插着那支簪,脸上带着笑,却不像准备走得意思。她拉过吾名,抚着他的头,疼爱的说:“回来了。今天碰到人欺负你了么。”
      自从家境败落,从没见过母亲这样真心的笑,吾名猜测是因为舅舅来接的缘故,兴冲冲的说:“母亲,咱们随舅舅过去,就可以想办法找出害父亲的人,没人敢欺负咱们了。”
      兰夫人还是笑,说出来的话却让吾名愣住了:“傻孩子,只想着可以报仇。你哪知道人心险恶。其实害你爹爹的,就是我呀。”

      吾名看着兰夫人竟然笑着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不知说什么,半晌才揣揣的开口:“母亲不要这样说,别听会姨母的话,母亲这样美丽,怎么会是扫把星。父亲也说,是有人故意害咱们。”
      兰夫人一把推开吾名,冷冷的站起来。那个温婉,典雅的兰夫人一下子消失在吾名的眼前,站在前面的那个女人脸上全是恨恨的仇视,冰冷,可怕。可她还是美丽的,鬓发间的兰花绽放着凄丽,雪白修长的颈,层层的华衣,窈窕的腰肢,甚至那失去笑意的眼睛。
      “害死你父亲的就是我!你以为锦云阁是谁在经营,你舅舅不就是北方人么。冷家人善于经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心疼你是个孩子,所以你才这样幼稚,哪里像是个会报仇得人。”
      兰夫人一把拔下簪子,紧紧抓在手里:“今天我教你一课,你要记住一辈子。”
      “我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我跟本就是一个青楼里的残花败柳。当年一曲玉兰飞花名动京城的舞伶。冷凌云,你所谓的舅舅,他趁我还是清白之身的时候买下我,然后调教几年,再像礼物一样送出去。”

      泪,滴下来,滑过脸颊,一如当年要在百花楼出卖自己年轻的身体时。
      那彻骨的痛,在心里,仿佛一刀一刀割下去,可是脸上还要挂着媚惑的笑,不停的舞。玉兰飞花,真是笑话!一个青楼的风尘女子,怎么敢自称玉兰。可是谁在乎,他们看中的只是她的身体,没人在乎她自称什么。
      现在她还可以卖舞,总有一天,她会不得不出卖自己的身体,直接的出卖。然后就老在这夜夜笙歌中,死在糜烂中。

      那个年轻的商人,长得很普通,却出奇的干净,好像不是本地人。看舞的时候从不喝彩,只是慢慢喝酒,总带着无尽心事似的。
      可是开出天价赎她的人却是他,欣喜中听到妈妈说他还没成亲,心跳漏了一拍,庆幸自己还是清白的身子,可以碰到这样的一个人。
      可是他却不碰他,只是好好的供养着她,教她琴棋和大家闺秀的礼仪。她以为他总是要等她都学会了,配的上他,才能和他成亲。暗中,她哭过,乐过,做了很多梦。
      等她全部学会了,他又来到她独居的小院,温柔的抚着她的头。她以为她的梦要实现了,可是他说:“从今天起,你是我的妹妹,你叫作兰儿。你一直独居北方,我刚接你过来。”
      她困惑,可是他是她的恩人,于是她点点头,他又说:“兰儿,哥哥给你订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个豪富的人家,你可以有个好归宿。不过不能忘了你凌云哥哥。”

      于是她成了兰夫人,也是梦一般的,却不是她做过的梦了。她的丈夫掀开盖头时对她说:“兰儿,你真美,我一定好好疼爱你。”她只是习惯性的微笑,展现她学来的东西。可是兰儿,是谁?
      真可笑,她常常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记得住她的丈夫什么模样,什么名字,只知道姓皇甫。那时凌云要她记住的--------“兰儿,皇甫家的云锦很有名,你要多多留心,毕竟已经是皇甫家的主母了。”可是她的夫君却对他那么好,那么信任她,视她为珍宝。
      后来有了皇甫吾名,她开始觉得幸福。无论如何,总比一点红唇万人尝的生活好的多。

      可是,他又出现,送来那支玉兰簪。上面是清雅的玉兰,可是下面是一朵残花。那明明就是她,他要她报恩的时间到了。
      想过拒绝,因为她曾为他那样肝肠寸断过。可是凭什么,她有个不堪回首的过去,戏演到今天,她才惊觉原来是不能回头的。何况,他是她爱过的人。即使背叛他,皇甫家有怎么会有她的容身之地,她的夫君所爱的是名门美丽的深闺女子兰儿,不是她。
      吾名,怕是也会羞耻于她这样的母亲。

      她亲自把皇甫家的一切交出去,然后再安慰满面愁容的丈夫。她觉得自己真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可是演技很好,她的夫君多么精明,却不曾怀疑过她,还流着泪感激她没有再这个时候离开皇甫家。

      “你的爹爹是个傻瓜,你也是。口口声声叫着报仇,你们哪有那个本事。连我一个小小的骗子都看不出,拿什么和他斗”兰夫人只是疯了一般的叫嚷,跟本不在乎泪水湿了锦裙。

      突然,兰夫人甩开深红绚丽的衣裙,露出里面一身素白的云锦,她跪下来,用手拉住吓傻了的吾名,温柔的在他耳边细语:“孩子,没人知道你不是冷家的表公子,你乖乖去冷家,帮你父亲报仇吧。不管那个人对你多好都不要信他,不要犯我得错误,你是吾名,皇甫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然后,兰夫人又笑了,这是她一生最美的一个笑容,那支玉簪插在她的喉头,溅开一片红光,她得手松开了簪子,兰夫人轻松的笑着倒下。

      冷家的管家等到了无名少爷,他满脸是血,手里拿着一支簪子,镇静的说:“带我去见舅舅,他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母亲疯了,她去见父亲了。”
      冷凌云没有过问什么玉簪,他沉痛的抱着吾名:“我没有儿子,从今天起,你就是冷家的少主人,我的亲生儿子。”
      吾名从他臂膀的空隙中看到他一个灿若牡丹的女人,抱着一个很小的瓷娃娃一样的漂亮小姑娘,应该是他的舅妈和表妹吧。于是吾名哭了,他想起自己美丽的母亲。当舅舅抚慰的抚着他的头,他在泪眼婆娑中,看到母亲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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