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沦陷

　　十月，北安市的秋天和往年一样短暂，舒适的天气只维持了两个星期，气温就降到了十五度。
　　风一吹，树上的黄叶缓缓落下，宣告着夏天结束了。

　　俞星塘手上捧着一罐冰淇淋，蜷缩在酒店沙发上看电影。
　　房间里落地灯开着，窗外星河般的霓虹灯若明若暗。
　　她长发随意拢在肩上，身上盖着块丝绒毯子，神色慵懒。

　　北安近几日都是阴天，俞星塘提不起劲出门见朋友，在酒店待了好几天，吃饭都叫外送。

　　电影看到一半，手机响了，她起身拿电话，毯子散开，小腿裸露在外，白皙如玉。

　　是好友江冉的语音。
　　俞星塘拿起来听，电话那头夹杂着江冉发动车子的声音，“帮你约宋律师了，他说不用专门感谢，明晚他有个朋友聚会，如果愿意，可以去参加。”

　　俞星塘坐直身体，“他这么忙？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这是她第三次约宋律师了。

　　江冉把车子开出停车场，回她，“宋律师刚刚成立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是真忙。”
　　俞星塘犹豫片刻，“那我还是得当面道谢。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呀？”

　　江冉在广告策划公司上班，日常加班是常态，等红灯时，她看了眼工作安排，“明天我尽量啊，没特殊情况就跟你一起。”
　　“好的好的，爱你。”俞星塘发完这句，弯起嘴角，又发过去一个比心的照片。

　　放下手机，她把行李箱打开，衣服被一件件摊开在床上，俞星塘挑了件款式简单的裙子。

　　*

　　两年前，俞星塘去伦敦读硕士，因为一条偶然拍摄的视频爆火，个人账号迅速涨粉，顺势做起了时尚博主。
　　年初时，她的生活却被一则视频打乱了。

　　起因是俞星塘在拍好物分享时，发现自己购买过的一款健康食品有质量问题。
　　她在视频里偶尔提了句，不建议粉丝购买。
　　之后就被品牌方警告了。

　　俞星塘虽不是火辣性格，但也不是软柿子，她不仅没删视频，还要求对方晒出检验报告。
　　品牌方的水军和俞星塘粉丝在网上互骂了一个月。
　　接着对方倒打一耙，起诉她侵害了品牌的名誉权。

　　那时候俞星塘正忙着准备毕业的事，分身乏术，还听说对方的法务团队很厉害。
　　便在网上联系国内律师。

　　江冉知道这件事后，把自己公司合作的律师介绍给了她。
　　据江冉说，宋律师擅长经济纠纷，是北安市几个大型企业的法律顾问。

　　宋律师接手案子后，跟俞星塘多次电话沟通，为了照顾她时差，常常大半夜加班。
　　在网络上还被水军网暴了一波。

　　后来，俞星塘不仅赢了官司，对方也公开道歉了。
　　俞星塘回国后，第一时间想要感谢宋律师。

　　无奈他工作太忙，约了几次都没见上面。

　　*

　　衣服选好后，手机“叮咚”一声，江冉发来地址，明晚的聚会安排在城郊一个景区里的酒店。

　　第二天晚上，俞星塘乘车抵达，刚下车，就看见江冉那辆白色SUV停进了车位。

　　她刚从客户那过来，穿了件卡其色外套，风尘仆仆。

　　回国后，两人只见了一面，俞星塘踩着高跟鞋快步走过去，一把抱住江冉，“想死你啦。”
　　松开手又盯着江冉笑，“不愧是江大美女呀，淡妆都这么好看。”
　　江冉习惯她跟自己撒娇，捏她一把，“少来。”

　　两人挽着手穿过前厅，往宴会厅走。

　　整座酒店被植物包围，空气里弥漫着树木的冷冽味道。

　　包厢门开着，从门口看面积很大，分为休息区和用餐区。休息区沙发上坐着男男女女，正在闲聊，打眼望去，都是人中龙凤。

　　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男士看见俞星塘和江冉进来，大步走了过来。

　　江冉跟对方打了招呼后，给俞星塘介绍，“这位就是宋律师。”
　　俞星塘伸出手，“您好。之前的事，多亏您帮忙，一直想当面感谢您。”

　　宋律师名叫宋辉，年纪四十岁左右，西装革履，眼睛很有神。他声音醇厚，“应该的，您律师费也没少给，要谢也是我谢您。”
　　几个人笑了笑，俞星塘和江冉被安排到宋律师旁边的座位上。

　　*

　　饭局在十分钟后开始，在场的人依次上了桌。

　　宋律师前不久从原先的律所离开，成立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

　　相熟的客户和朋友知道消息后送去花篮，俞星塘和江冉也送了份开业贺礼。

　　他为人低调，不想大张旗鼓，借着聚会的名头，选了个环境优雅的地方答谢大家。

　　宋律师在业内主要负责经济类案子，这些年和不少集团老总保持着良好关系。
　　这个聚会，也是想要联络感情，为今后的事业做个铺垫。

　　众人举起酒干杯后，宋律师挨个介绍今天的来宾，俞星塘跟随着宋律师的视线，听见头衔都是各行业大佬。

　　当宋律师提到陈则初这个名字时，俞星塘拿着筷子的手定住了。
　　隔着偌大的圆桌，她看见了那位坐在主位上的男人。

　　陈则初靠在椅背上，穿着件黑色衬衣，系着同色系领带，鼻梁上戴着副金丝眼睛，气质矜贵斯文。
　　他两年前成为华宇集团的新一任总裁，如今风头正盛。

　　华宇集团业务覆盖地产、商业、酒店、金融等等，在座各行各业的人，都想去攀个关系。
　　一旁有人给他递烟，他摆手拒绝，态度礼貌而疏离。

　　俞星塘没想到在这里遇到陈则初，神色微怔，低下头吃菜。
　　江冉更吃惊，用手碰了碰俞星塘胳膊，“诶诶，那不是.....”
　　话还没说完，被俞星塘捂住嘴。

　　*

　　几杯酒下肚，饭局上的气氛热闹起来。
　　酒桌上的人三三两两低声聊天。
　　俞星塘始终低着头，不想和陈则初有视线上的交集，她悄声问江冉，“我一会儿能先走不？”

　　江冉小声问，“你这么怕他？”
　　“不是，就觉得尴尬。”

　　两人正说着话，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宋律师，第一次见你带美女来酒局呢，还带两位，稀罕稀罕。”
　　俞星塘转过头，看见一位梳着背头的男人，正直勾勾打量着她。

　　她知道很多男人参加饭局会带女伴，自己和江冉显然被当作饭桌上陪人应酬的角色了。

　　身旁几个人笑了起来，有人盯着俞星塘说，“这美女看着怎么有点眼熟，是不是哪位小明星啊？”
　　俞星塘掀了掀眼皮，坐着一句话没说，脸色冷了下来。

　　宋律师那头正有人敬酒，听见这边的话，赶忙站起来，“你们可别瞎说，这两位都是我客户。”
　　他伸了伸手，“刚刚介绍过，这位是力美广告的创意总监江冉，旁边那位是知名时尚博主俞星塘。”

　　俞星塘长相甜美，鹅蛋脸，身材高挑，一双桃花眼自带笑意，清纯里带着些许妩媚。

　　她今天穿了件酒红色缎面连衣裙，款式大方，妆容也淡。
　　却掩盖不了出众的气质。

　　听见宋律师的话，众人都把目光移了过来。

　　宋律师环视一周，又提到了几位跟江冉和俞星塘同行业的人，接着很自然地转移话题，“还要再特别给大家介绍今天的贵客，华宇集团的陈总。今天陈总能来参加聚会，实在荣幸。”

　　陈则初和宋辉有过几面之缘，俩人有位共同好友。
　　助理得知宋辉成立律所，礼节性送了花篮。

　　今天的饭局，宋律师亲自邀请他，陈则初原本不想来，碍于好友的面子，打算过来露个脸。
　　前来攀谈的人多，他淡淡回应两句，连在座的人是谁都没看清楚。
　　听见周围突然安静下来，这才注意到俞星塘。

　　俞星塘不自觉地看向陈则初的座位，这一眼，恰好撞上对方的视线。
　　她前半场本来已经很不自在了，这会儿又承接着众人的眼神，尤其是陈则初的，坐如针毡。

　　刚刚的背头男端起酒杯站起来，一副上位者姿态，“两位美女，还不敬陈总一杯？你们要是能跟陈总搞好关系，事业上还不顺风顺水？”

　　陈则初修长的手指捏着茶杯，看向俞星塘被倒满的酒杯，眼神带着一丝探究。

　　俞星塘依旧是动也没动。

　　片刻后，包厢的气氛陷入寂静，俞星塘的态度勾起了在座所有人的好奇心。
　　只听见陈则初将茶杯重重放在餐桌上，哐当一声，他嗓音低沉，“我不喝酒。”

　　众人看看俞星塘，又转过去小心翼翼观察陈则初的脸色。
　　陈则初的目光冷峻，抬头看向那位背头男，慢条斯理道，“让不熟悉的女士给别人敬酒，不礼貌。”

　　毫不掩饰的不悦，让背头男一时有些尴尬。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在座的人虽然都知道这位年轻总裁性格清冷，但也没想到他说话如此直接。

　　宋律师干笑两声，“不喝酒，那喝饮料，来，倒上。”
　　服务员立刻上前满上饮料。

　　*
　　俞星塘愣了片刻，盯着眼前的酒杯，始终没有和陈则初对视。

　　有人起了个话头，包厢里又热闹起来。

　　俞星塘突然伸手捂了捂自己的胃，皱起眉头，转过身说，“不好意思，宋律师，我下午吃了点凉的东西，这会儿胃疼，我出去一趟。”

　　说着拿起包就走了出去。

　　江冉跟了出来，刚开口问她，“没事吧？”
　　抬眼就看见俞星塘神色恢复如常。

　　俞星塘抱歉地说，“冉冉，我实在待不下去了，先回了。”

　　江冉拍拍她，“行。那你跟他？”
　　“没事，我一会儿联系他。”

　　离开宴会厅，俞星塘终于松了口气，她拿出手机，给宋律师发了条信息，随即打开叫车软件。
　　酒店的位置稍微有些偏，一时半会儿没有司机接单。
　　俞星塘担心碰到酒局上的人，准备去门口打车。

　　走廊弯弯绕绕，她问了几个服务员，从宴会厅绕到了侧门附近。
　　刚走到雕花长廊上，就看见不远处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就站在长廊的出口。
　　男人西装搭在胳膊上，身材修长挺拔，看向俞星塘的方向。

　　俞星塘放缓脚步，走到他面前，停了下来。
　　长廊上光线暗，看不清楚陈则初的表情，他眉骨在阴影下愈发高挺，轮廓硬朗，带着股距离感。

　　他开口，并没有问俞星塘为什么在这里出现，而是说，“你回哪？”
　　俞星塘怔了怔，她原本想解释几句，看来对方并不在意。
　　她回答，“酒店。”

　　说完这句，不远处一辆黑色宾利开了过来。
　　陈则初侧了侧身，“上车，送你回去。”

　　俞星塘站在原地没动，她脸上挂起微笑，摇了摇手里的手机，“不用，叫车了。”
　　秋夜微凉，刚说完这句，俞星塘打了个哆嗦。

　　陈则初注视着她，他眉眼深邃，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异常严肃，“景区已经下班了，这附近没有车过来。”
　　俞星塘对上他的眼，看手机的动作顿了下。
　　正想着再找个理由，后排车门打开，司机吴晖下来，站在了她身边。

　　俞星塘抿了下唇，既然迟早要遇到，也没什么好逃避的。
　　她弯腰上了车。

　　*

　　给吴晖报了酒店名字后，俞星塘靠在车窗上休息。
　　车内昏暗，隐约弥漫着清淡的植物味道，如同雨后水汽粘在树叶上，干净又潮湿。

　　郊区的路上车少，也安静。
　　陈则初懒懒往座椅上一靠，伸手松了下领带，开口问她，“回来多久了？”

　　“两个星期。”
　　“怎么不回家住？”

　　陈则初问得直接，俞星塘突然愣怔住，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抿着唇没说话。

　　几分钟后，陈则初拿出手机处理工作信息，眼睛盯着屏幕，随口说了句，“我们已经结婚了，你是我妻子。如果需要什么资源，可以直接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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