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闲饮茶

　　橘黄色的碎光穿透玻璃映在堆满书籍的桌上，伴随着放学铃声的余音，人群熙熙攘攘地往外涌去，教室里仅有几个慢悠悠收拾课本的稀疏人影。

　　淮州九中，师资力量一般，比不上其他学校雄厚，学生也多是中考时被刷下来的，混混日子罢了。

　　但这次放学跑得飞快的竟然有几个成绩不错的女同学。

　　平日里头不都是留在教室里写题？

　　“今天食堂是加鸡腿了吗？”

　　林也随意塞了些课上还没写完的作业进书包，看了眼旁边正翘着二郎腿刷手机的同桌随口问了句。

　　“都看比赛去了，陈灼的场。”

　　林也也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有一条未读信息。

　　“我们也要去呢，要不要一起？”有两个还未走的女生主动过来发出邀请。

　　王一辰放下翘着的脚，笑眯眯地说，“不去呢，你们去吧。”

　　见她们的背影远去才对着手机mua一声，“陈灼哪有我的娜娜重要。”全身都散发着粉红泡泡的气息。

　　林也简直没眼看，又重新拿出作业，摊在书桌前做了起来。

　　“你干嘛不去？”

　　虽然知道王一辰只是随口问问，但林也莫名地生出一种烦躁。“不想去就不去呗，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简直令人费解，包括刚才那个女生离开前的眼神，好像他不去给陈灼加油是犯了多大的罪一样。

　　陈灼，所谓的【别人家的孩子】，目前正投放在他家中。

　　平日里不仅招同龄人追捧，更受老师长辈喜爱。初三时以超高的成绩被市一中和实验中争抢，不仅学杂费全免，校方甚至都同意了可以捎带林也这个小废物。

　　只是林也嫌压力大，死活不愿意去那些到处都是学习机器的学校，两人最终留在了离家最近的淮州第九中学。

　　两人站一起时，熟识的人中百分之九十九会先喊陈灼的名字，而剩下的那百分之一不是在催林也交作业，就是让他蹲厕所快点。

　　多年的同班生涯让林也苦不堪言，好不容易等到文理科分班，没想到仍然摆脱不了陈灼的魔掌，到处都是他的消息。

　　操场四周人头攒动，密密麻麻聚集了不少人，将现场围堵得水泄不通，呐喊声、喝彩声此起彼伏。

　　“陈灼陈灼，灼灼其华~”

　　“天呐，简直太帅了~~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他唱歌跑调，超厉害那种。林也偷偷在心里吐槽。

　　也许在别人眼里陈灼学习好运动好气质佳，但在他这里，陈灼只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一手堪比五星级大厨的手艺。

　　当然场上也不全是给陈灼呐喊助威的，本来只是两个班之间的比赛，不知刚分班还是怎么的，升级成了文理科之间的战争。

　　与陈灼争锋相对的大高个叫李邈，也是淮州九中出名的人物，不过他的出名方式与陈灼相反，算得上是臭名昭著，虽然没有同班过，但他高一时在办公室抄起椅子要咂老师的传闻一直都有，后续还是那个老师被炒了。

　　而且因为他屡次违反校规，但是学校总是睁只眼闭只眼，并没有造成实际的处分，所以也有传言说他身家不错，仗势欺人。

　　林也作为文科生，理应站到了5班的应援里，虽然文科堆里也有不少喊着陈灼加油的叛徒。

　　九月艳阳天，哪怕下午5、6点也算得上是燥热难耐，再加上四周涌动的人群带来的热气。他实在受不了了，打算先挑个人少的地方坐着乘凉，抬头恰巧与场上奔跑着的陈灼四目相对，只能朝他作了个到旁边等的手势。

　　可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陈灼手里的球很快就被对面切走了，反应过来后连忙去拦截，但对面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躲过了几人进了球，把比分拉平，引得场上又传来一阵惊呼。

　　“挖草，李邈打得居然也不错哎。”

　　“那么恶劣的人，打得再好我也不给他加油。”

　　势均力敌的比赛才有看头，双方的表现都让人惊叹，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追逐着场上的球跑，除了林也。

　　“我可以坐这吗？”是同班的一个女生，指着旁边的位置问。

　　“坐吧。”其实也用不着问，这也不是他的私人地盘，但林也还是很有礼貌地给予回应。

　　“嗨，你是叫林也是吧...”

　　女孩身量很高，目测有一米7以上，一头靓丽的秀发高高束起，转头间发尾灵动地荡出波纹，很容易就能吸引大众的视线，更别说还有一口甜美的嗓音。虽然才分班不久，但林也早已记住了她的名字，陈柳英。

　　但林也还没来得及讲几句，就听到球场上又传来一阵尖叫，对面那个高大的男生在灌篮时，陈灼飞身去拦，两人空中发生身体碰撞，那个男生下来时明显无法平衡身体。

　　脚估计是扭伤了，被几个人搀扶去了校医室，陈柳英匆匆打个招呼也走了，但比赛仍然继续，5班很快就换了人上场。

　　又是一阵激烈的你追我赶。

　　临近比赛尾声，陈灼矫健的身影，利落地进了最后一个球，一身哨响彻底宣示比赛的结束，紧接着又是一波巨大的喝彩声。

　　一场比赛下来大家都是酣畅淋漓，本来篮球队有专供的矿泉水，但也有不少女生趁机上前送水。

　　林也清晰地看见有个女生特地买的牛奶要递给陈灼，只是他不知是没看见还是咋滴，动作转身就拿了队友手里的水，在发现每个人手里都有水后，女生也只能黯然退场。

　　比赛结束，人流逐渐散开，陈灼婉拒了队友的庆祝邀约，手指灵活地转动着球带到正独自坐着的林也面前。

　　“要试试吗？”

　　只见“砰”的一声，球砸到地面弹到了林也的手里。

　　“试试就试试。”

　　林也抱着球，跑到三分线外往上，姿势是有了，但没扔中，球砸过篮板又弹了下来，滚到了一双白色球鞋下。

　　一双大手捡起地上的球，随手一扔，球的轨迹就精准无误地砸中篮球框内。

　　“姿势都不对，扔得中才怪。”

　　来人正是处理完脚伤回来拿外套的李邈，与陈灼相似的白色球服，抬起的右臂肌肉隐约可见，腰身精瘦，暗含着力量的美感。

　　林也回头，认出是刚才在场上与陈灼有身体碰撞受伤下场的李邈。

　　“用不着你来教。”他只是运气不好，又不是技术不行，好几年前他在社区篮球场还有个一起打篮球的小伙伴呢。

　　本来就只是随意投个球，却被人用评判的角度来剖析为什么扔不中。林也难免心生不满，把球捡起扔到陈灼那边。

　　陈灼直接表演了一个骚气的三步上篮，嘴角上扬，“对，有我就够了。”

　　“你我也用不上。”林也一脸嫌弃地抬腿要走，抬眼刚好与李邈相对，两人目光在一瞬间交汇又相互略过。

　　这大高个的，虽然没说啥，眼眉一挑，就给人一种莫名的压力。

　　林也一直没什么等人的耐心。尤其是菜市场脏乱差的地面，黏答答的，踩重一下还有可能溅起污黑的泥水，不少菜贩的泡沫箱堆在外面，让本来就不好走的路变得更拥挤。

　　“不是你非要在今天打球，又不提前说，不然我早就回到了。”

　　“好了，走了。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今天是林也的生日，陈灼说会给他备一份大礼，所以今天一整天他都在期待，暗搓搓等到现在，才说是给他做大餐，看着陈灼手里提着的鱼，这跟平时有区别吗？

　　见袋子周围洒下一些小水滴，林也立马从他的右手边换到了另一个方向。

　　“要不，咱们吃个烤串？”

　　路过一排的小吃摊贩，一股子烟火的气息，还努力给自己争去一些生日福利。

　　陈灼见林也的语气从突然之前的愤懑变得小心翼翼，便觉得好笑。

　　“不行。”

　　“那一个加肠的手抓饼。”

　　“不行。”

　　一眼过去全是煎炸之类的热气东西，对肠胃不好。

　　林也睁着大眼顿了一下接着便开始委屈巴巴地像个小朋友似的哀求耍赖，“~我想吃，我真的好想吃~陈灼~今天我生日，我还等了你这么久，就吃一次~不行吗？”

　　林也永远也不知道自己谄媚的样子在陈灼眼里有多好笑，像是个搓着小手的小松鼠。

　　扯开被拽住的袖子，唇角是止不住的笑意，一字一句道，“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要吃了今晚我可能要给寿星公收尸的。”

　　“妈蛋。”论一秒翻脸，林也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不过，可以买箱牛奶给你揠一下苗。”

　　“去你丫的，老师没告诉你助长的苗很快就枯萎了？”

　　林也感到一阵郁闷，陈灼刚来时和他差不多来着。

　　就因为他不喜欢喝牛奶，陈灼喜欢，每天都得叼着一瓶奶喝，第一年还没啥效果，但在高一后陈灼就势如破竹般，噌噌噌往上长。

　　林也则堪堪停留在一米69这个尴尬的位置，实在是搞不懂两人每天两点一线，吃喝差不多，平时干啥都一起，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只有杨琦跟风其他家长买的牛奶。大概他嫌弃的眼神太明显，杨琦当时还生气了来着，“不是给你买的，平时脑子都不动一下的人，喝什么奶。”

　　“给我我都不要。”林也也是气上头怼了回去。

　　全让陈灼喝了，那段时间陈灼是肉眼可见地长高。

　　有天刚好陈灼放学被老师留下来帮忙，林也就先回家了，偷偷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奶，边喝边刷小视频。

　　没成想就前脚刚到没多久，陈灼后脚也跟着回来了。眼睁睁地看着他蹲在地上把奶盒捏扁塞到垃圾桶最底下，还一手拿着揉得皱巴巴的纸巾放在上面欲遮掩。

　　当时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一个假装眼瞎，一个假装失忆。

　　结果在吃完餐后的学习辅导阶段，好死不死地在杨琦送水果进来的时候掉了枝笔，咕噜滚到了床底下。

　　陈灼弯腰欲捡，林也的表情就跟卧底十年终于收网，却被警察队友一枪打死似的难受。

　　床底下是一个牛奶箱子，拉出来里面是码的整整齐齐的12盒喝完的空瓶。

　　全喝完了。

　　这是林也偷偷买的，本来打算趁陈灼没回来，拿一瓶放回冰箱里去，神不知鬼不觉，才发现自己箱里的已经喝完了。

　　此后杨琦和陈灼总是拿这件事来取笑他，时不时塞他杯牛奶再调侃几句，“喜欢可以光明正大的来，不用偷偷摸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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