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畔听雨眠

　　并非每个人都按照你的方式在生活，旅行，一半是为沿途的风景，一半为相遇的人。

　　海北第三医院的监控室里，一位娇小的女生夹在几名身型挺拔的警察和医生之间，神情严肃地盯着屏幕。

　　看第十遍监控视频的时候，戴眼镜的民警摘下眼镜，掀起衣角擦了擦镜片，一脸阴郁：“我能不能直接甩给大妈100块钱，让她去买几条内裤，别吵吵了。”

　　几个人深有同感，女生说她也可以凑个份子钱。

　　三个小时前，海北都市报采访部里。

　　“海北第三医院在哪里啊？老天，要过海，还给我跨两个区！”办公室里发出秀气的一声哀嚎。

　　“凡姐，什么情况？”我叫苏月凝，准大二，在海北都市报实习的一个月我把全城都跑了个遍，海北本地人也不见的跑过这么多地。

　　“刚接到举报说医院出现连环盗窃案，线民爸爸召唤，这不马上得去。”话还没说完，凡姐怼着自个喷了一身防晒，裹上外套，再掏出口罩帽子。

　　一入媒体深似海，从此变白不可能。

　　“我去跑吧？”苏月凝主动请缨。

　　“你实习都最后一天了，就好好享受办公室的冷气吧！”

　　“别呀！连环盗窃案，最后一天让我写个大新闻吧？”

　　凡姐拉住苏月凝，严严实实给上了一层防晒：“妹子你是我近几年看到最有干劲的实习生。听说你是理科生啊？你师父老夸你的文章逻辑性强！你说你做啥不好，想当记者？”

　　“师父她也老劝我放弃吧，但我是想当记者的，偏偏读了个理科。”人家都说现在留的汗水是当初选专业时脑子里进的水，苏月凝琢磨自个是文理分科的时候水就进去了。

　　什么连环盗窃案案，就是连续丢了几条内裤！看了十几遍监控，又耐着性子听报案人东拉西扯的讲述，耗费大半天，苏月凝跟师父汇报完，实习算是告一段落了。

　　“现在的人动不动就报警，爆料，曝光。”回宿舍的路上，苏月凝迫不及待跟舍友们分享今日的段子。

　　肥妮：“这什么报社，小帅哥没看到，净看内裤。”

　　小茴：“阿森也会丢内裤的，只不过他不会去举报。”阿森是苏月凝喜欢的男明星，倪雨森。

　　苏月凝：“你们有毒啊！”

　　苏月凝：“下雨了，完蛋，外卖先到还是我先到？”

　　肥妮：“外卖说，我要洗干净了再给小月月吃。”

　　苏月凝：“我下午就回榆溪，掐死你们去。”

　　小茴：“你不是要去西藏流浪了？”

　　苏月凝：“什么流浪？我那是游历。”

　　小茴：“有什么区别？没水，太阳又大，还是会变得又臭又黑啊！”

　　舍友群里炸开了锅，说闲话是这群人最大的能耐。

　　318公路上两个背着大包、小伙模样，正朝公路竖起大拇哥的就是苏月凝跟她的堂姐江佑怡。

　　“拖行李箱那是旅游，背着包就不一样了，就好像带上你全部家当，你会喜欢这种感觉的。”出发前江佑怡这样鼓动苏月凝。

　　然而……

　　“再搭不到车，我们要去藏民家过夜了。”说完这话苏月凝特地蹦了蹦，“不理我们的第N辆车，数不过来了。”索性转身，留给公路一个竖着大拇指的背影，随缘吧，她已经开始搜索附近有没有村落了。

　　有种说法，自驾的瞧不上骑行，骑行的瞧不上徒搭，徒搭的瞧不上徒步的，徒步还瞧不上跟团行。凡是个圈都有鄙视链，其实大抵是选择的方式不同而已。

　　出发前，苏月凝是想徒搭的，但也掂量着跟自家姐姐两个还是有点姿色的，俩女生徒搭太过冒险。可是没想到从拉萨前往冈仁波齐的车坏了，司机要留在原地等拖车，让她们边走边等中途的往返大巴，徒搭就这么安排上了。

　　我有故事，你有车吗？刚开始时，两个人还充满期待。现在，她们觉得付费也是可以的，只要能到。

　　一辆七座SUV开过她们近百米后停了下来，没动静，两人犹疑地走近。突然它又倒车回来，窗户摇下，探出一颗金灿灿的脑袋，眉目清秀，薄唇朱红：“你们，在搭车吗？”

　　“是！方便带我们一程吗？”江佑怡特意粗着嗓子。

　　“想去哪？”

　　“拉萨或者冈仁波齐，有顺路吗？”

　　小金发跟司机低语几句，回过头对她们说，“上车吧。”

　　“太好了，谢谢啊！……”江佑怡干站着硬憋出许多感谢的话，她是方便苏月凝趁机绕到后方拍下车牌号。

　　七座的车里竟然就仨人，奢侈奢侈，另外两个人都带着帽子、黑色口罩，全副武装比起她们过之不及。一个在驾驶，一个坐后排专心盯着窗外。

　　“要把我们的车牌号发给谁？”小金发从副驾凑过来，浅笑着，不知为何瞅着特亲切无害。

　　苏月凝摘下口罩帽子，把汗湿的小卷发散开，“哈哈，报备下！”

　　肤色白皙，眉眼顾盼间，唇似樱红。

　　“你是女生！那你？”看着他从微笑转为惊讶的脸，苏月凝觉着有点好看，国色天香的那种好看。

　　江佑怡点了点头，也摘下口罩。

　　“还以为你们是男人。”小金发尴尬地挠了挠头。

　　“怕遇到心术不正的，未雨绸缪。”

　　“什么云什么雨？什么意思？”

　　苏月凝心中咯噔一下，朝江佑怡使了个眼色。

　　“别误会，他刚从国外回来。未雨绸缪，是说要在下雨前做好准备。”司机赶紧回过头解释，还不忘给小金发一记白眼。

　　“哥，今天不会下雨，我看过天气预报了！”小金发拽了拽司机的衣角，天呐，这人畜无害的小表情。

　　“你们从哪里来？就你们两个女生？一路都是这样随便搭车？”小金发饶有兴致，问题不断。

　　“我们倒是想徒搭，也怕遇到图谋不轨。没想到，车坏了，拖车要第二天才能到，司机就让我们边走边搭搭看。”苏月凝回着话。

　　“也算替我们圆梦了。”江佑怡充满戏谑地补了句。

　　“就我们停车了吗？”小哥摆出一副听故事的模样，翘首以盼。

　　“刚刚遇到的司机带了我们一程，咳，他居然用车载播放不可描述的视频。”苏月凝疾首蹙额地提起。

　　“不可描述，是啥？”

　　“你天天想要看的片子。”司机冷冷丢给小金发一句话。

　　小金发毫不在意司机对他的拆穿，而是代入感极强且忧心地用手压着自己的脸，发问：“那怎么办？”

　　“还好他驾驶证放在扶手箱被我看到，我顶着恶心，抢走手机和驾驶证威胁他停车……说的我又想洗手了，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细菌！”苏月凝疾首蹙额，还没说完，江佑怡竟然带头开怀大笑。

　　“万一他会功夫呢？中国功夫很厉害的！”

　　“我们拍了他车牌号，还拍了他的照片，传给警校同学备案了。”不过，当时确实过于勇敢，仿佛没在怕的。

　　“胆挺大！听你们口音，南方的吧？”司机暗暗称奇，插了句话。

　　江佑怡却故意卷着舌：“大兄弟，俺们这口音必须东北那疙瘩的啊！”

　　司机揶揄：“东北那疙瘩来，怎么没有穿棉衣棉裤？”

　　他是懂地域特色的，苏月凝跟江佑怡捧腹大笑。

　　苏月凝可打着蹭车直达冈仁波齐的念头，继续接话茬：“不过搭车真的挺有意思的，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样的一个人停下车，会把你带去哪里？”

　　“会出来一个，给你们免费播片子的人！”分明看到司机嘴角的浅笑。

　　“你不能嘲笑我们，看我们遇到你们，目前看来就很正直！”苏月凝的余光扫到车窗外，忍不住“哇”出惊叹声。小山羊仿若一团团云朵儿，被风时而吹散时又聚拢，再远点，是天空一般蓝的湖水，雪山的轮廓很清晰了。

　　“遇到我们这么惊喜？”小金发顺着苏月凝的目光望去，也跟着激动不已：“哥，停车，好看好看！”

　　苏月凝跟江佑怡穿戴好防晒装备，留下一句：“走的时候喊一声哈！”就快步向湖边走去，高反对她俩来说是不存在的，大概是因为没什么肌肉，需氧量也不大吧。

　　“那个人好奇怪，全程戴口罩，这么美的地方也不拍照？”苏月凝低声说道。车后座还有一个全副武装的男生，单从挺拔的轮廓中苏月凝已经无限遐想他的长相不赖。

　　“妹子，你也戴着口罩。”江佑怡提醒到。

　　“我是防晒好吧，在车上不就没戴嘛。”

　　“起来给我拍照，别说闲话了。”佑怡冲苏月凝甩了个大白眼。

　　大学这一年苏月凝跟着摄影发烧友学了不少技术，立马上岗，上蹿下跳取着景，目镜里不时闯进三个男人的身影，身型都是好看的。

　　“老妹儿，走啦！”小金发向两人招手。

　　一上车苏月凝就忍不住戏谑小金发：“老妹儿？你一个外国人哪学的腔调。”

　　“老妹，儿！我说的不错吧！”小金发做作的发着儿化音。

　　电话铃打断了苏月凝：“怎么啦？……过两天去四川……去过是去过，但是没走完……不会不会……”

　　一挂电话苏月凝就换了语气吐槽江佑怡：“你朋友圈没屏蔽你妈！”

　　“噢，我昨天发定位了。”

　　“你知道她还说啥吗？西藏你们去也就算了，斯里兰卡千万不准去啊。”不巧，两人接下来的路线就是斯里兰卡。

　　“叫你别先斩后奏，还怨我。”

　　“学你，选择性陈述事实，你不也没说你在徒搭。”

　　“我很好奇你俩是什么关系？”司机好像很会戳重点。

　　“她是我小姨。”

　　江佑怡没想到苏月凝来这手，直接盖一掌过来。

　　“你俩说话真没给对方留情面，朋友吧？又不像。”司机戏谑着。

　　“哈哈，堂姐妹啦，我是妹妹！”苏月凝赶紧改口，“那你们呢？同学？朋友？兄弟？”

　　“同学？”小金发捂嘴笑：“哥，她觉得你还在读书？”

　　“是像兄弟的那种兄弟。是吧，哥！”小金发说完还不忘撒娇。

　　司机小哥显然不配合他的浮夸，沉默不语。

　　“有信号了，你定下冈仁波齐门票，我找今晚的住宿。”江佑怡cue起流程。

　　“你们怎么定门票？”小金发询问。

　　“查售票处电话。哎您好，能定两张后天的票吗？”

　　“没票了。”小金发跟售票处同时答话。

　　“有票的话能麻烦回个电话给我不？……谢谢大哥！”苏月凝有点糟心，“要真没票，我们摸黑逃票上山吧？”

　　“行。我定的这家叫，不在青旅。”江佑怡不禁窃笑。

　　小金发跟司机目目相觑，电话突然响起。

　　“您好？……有票了是嘛？”金发小哥吃惊的冲苏月凝使了个眼色，她秒懂，“大哥，能再来3张吗？……好咧，感谢感谢！”

　　“女孩子声音甜，就是好说话，我打电话的时候，一句没票，啪的一下电话就挂了。”金发小哥愤愤不平。

　　“那送你们到不在青旅。”司机慷慨发话。

　　“哈？这么好！”

　　“顺路。”

　　苏月凝没明白司机的意思，金发小哥补了句：“我们今晚也住那。”

　　“不会吧？这么巧的巧合令人害怕啊！”其实苏月凝莫名对他们很是放心。

　　“你们从哪里来？”

　　“大妹子儿，我们这口音，也必然是东北的。”

　　“别扯了，我看我们都是南方的，也就你普通话说不清楚。”

　　江佑怡跟清秀小哥的声音越来越轻，苏月凝的眼皮渐渐沉了……

　　“砰！”

　　苏月凝从睡梦中惊醒，因为脑袋硬生生撞上什么！抬眼看了看，好像还在车上，顺手勾住身旁的江佑怡，把头靠向了她。

　　这时耳朵飘进一句：“别管她，她上次在车上睡着，倒在隔壁座小妹妹的身上，被人家长拉醒。”确认了眼神，是不想理的人，苏月凝迷迷糊糊白了她一眼，继续睡。

　　“来，嘴巴闭上！

　　这句话即刻把苏月凝炸醒：“江江，我不要脸面的吗？”苏月凝仰着头睡觉有个习惯，嘴巴会跟着张开。

　　“给你个头枕。”从车后座传来的声音，很清冷。

　　苏月凝接过，打量着后座浑身包得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人，道了句谢谢。这才叫惊鸿一瞥，只一眼就觉得帅气。

　　“阿森醒了？要喝咖啡吗？”小金发扯着脖子往后探。

　　“阿森？”苏月凝下意识跟着喊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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