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灭短篇]白日绽放的青色彼岸花

作者:夏景殊未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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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露


      * 写在最前:是非典型BE,双方之间没有爱情。

      ——“岩胜君,你只知道盲目地追逐太阳,可月亮也是独一无二的呀。”

      1.
      黑死牟几乎抛弃了有关于继国岩胜的一切,除了继国岩胜的妻子,不……该说他的妻子抛弃了他。
      有着六只眼睛的可怖恶鬼在月光下对着熟悉的墓碑陷入沉默。
      ——時子山朝露之墓。
      不是“继国家之墓”,也并非“時子山家之墓”,就只是她自己。

      2.战国
      在战国时期,继国家是有名的武士家族,继国岩胜是继国家的长子。時子山家只是小贵族,時子山朝露以正妻之位嫁给继国家的长子,委实称得上高攀了。
      在继国岩胜还是继国家主满意至极的继承人时,这事可以说绝无可能。
      但自从继国家的次子缘一展露天赋后,身为长子的继国岩胜地位就有些尴尬。家主想改立次子为继承人,次子却突然消失,无迹可寻,在见识过次子的天赋后,继国家主就对长子更为挑剔。
      继国岩胜也曾真心实意地想要守护弟弟——在缘一露出笑容以前、在缘一表露出他无论如何也追赶不及的天赋以前。

      缘一消失了。
      在母亲去世的当天,缘一跑来告知他这个消息,随后就离开了继国家。
      父亲找寻无果,只能选择岩胜继承家族。继国家主可不是什么好父亲,他以家族的利益为先,对待自己的孩子也从不心软,比起父子,更像是冷冰冰的上下级。
      “如果缘一没有走就好了”、“明明是一母同胞,你为何比不上缘一”……诸如此类的话,继国岩胜从七岁听到十五岁,父亲似乎全然忘记了在缘一出生时,他是想要杀死这个有着不详意义的双生子中的幼子的。

      在这个年代,武士十五岁就可以视为成年,继国家也不例外。这一年,继国岩胜接任继国家家主之位,迎娶了時子山家的女儿为妻。
      妻子是他自己选择的。時子山家弱于继国家,在继国家面前天然就矮了一头,時子山朝露又是温顺的性子,不会驳斥他的意见让他心烦。放在七岁以前,父亲不会同意,但现在,父亲对他并不怎么在意,在婚事上也就随了他的意思。

      “朝…露……”
      黑死牟忆起,他和妻子也是有过一段平淡而幸福的生活的。
      只可惜,被他亲手毁去了。

      继国朝露是非常完美的家主夫人,上到维系继国家与其他家族的人情往来,下到打点继国家的各种事务,她都能处理得井井有条,连年幼的孩子哭闹个不停,也难不倒她,从来没有一件事能麻烦到继国岩胜这个家主。
      当时,继国岩胜偶尔也会感慨,他选对了妻子。
      这样的妻子,在他对缘一的嫉妒之心再次复燃后,他却不带犹豫地将之抛弃。

      不知该说是不放在心上的淡漠,还是不敢面对妻子那双平静又清透的薄荷绿眼眸。
      从他追逐缘一的脚步加入鬼杀队,到觉醒斑纹发觉自己已然不可能有时间再继续磨练剑技超越缘一,再到后来接受鬼舞辻无惨‘以成鬼换取无限岁月来磨炼剑技’的提议,他都不曾回继国家看过一眼。

      直到缘一死后,恨意与屈辱感共同涌上心头的黑死牟将缘一的遗体劈成两段,掉落下被一同斩为两截的短笛——那是幼年的继国岩胜送给缘一的。
      模糊的过往再度浮现在脑海里,在那一刻,黑死牟蓦然发觉,他以为已经忘却的妻子的相貌,竟清晰如昨日。
      他迟疑地朝记忆中的继国家走去。

      继国朝露再怎么厉害,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也无法撑起失去了家主的继国家。等黑死牟站在曾经的武士家族门前,继国家的门庭早已改了名姓。
      他想到一个地方。
      在继国家往东走的山上,有一处不算高的山崖。他猜对了地方,那里有一座墓碑,看墓碑的干净程度,应该是经常有人打扰。
      墓碑上刻着“時子山朝露之墓”。
      她去世时是五十二岁,差不多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黑死牟有些意外,倒不是说他无法接受妻子如此不敬,只是这和他印象里的朝露……差距很大。
      往山下走去的路途中,他遇到一个守墓人。本就是夜晚,又在林子里,加上黑死牟闭着六只眼,年迈的守墓人看不分明,看他下山的方向,问他:“你是来给朝露夫人扫墓的?”
      黑死牟没有回答,他的沉默被守墓人当成了默认。
      佝偻着背的守墓人叹气:“你把朝露夫人的遗物带走吧,老头子没多少日子喽,她的遗物还是交给她的家人吧。”
      黑死牟接过守墓人找出的木匣子,以沉默告别。

      他回到時子山朝露的墓前,打开她所谓的遗物。
      匣子不大,里面只有一本纸页泛黄的本子,以及一把形如月牙的发梳。

      翻开本子的第一页。
      [我不想当時子山家的女儿,也不想做继国家的家主夫人,只可惜,这个时代让我无法只做我自己。]
      她的字迹和黑死牟印象里的娟秀不同,是一种自然而闲适的潦草。
      黑死牟的手指点在这句话上,良久,才翻过页。

      [做一个合格的家主夫人很累,又要笑得僵了脸,又要对账本,还要教育年幼的孩子。
      我根本就不喜欢与人交往,也不喜欢孩子,为什么我不是一个平民百姓呢?]
      [我也不喜欢岩胜君,既然我什么都能做好,那这个家要他有什么用呢?]
      黑死牟缓慢地翻阅着本子,時子山朝露记录了很多她从未说出口的抱怨。

      [这个名字还真是起对了,美好的日子如朝露一般短暂。]
      [不,岩胜君还是有些用的。渡边家的人又来打听他的消息了,我怎么知道?不停地有人拐弯抹角地来试探,烦都烦死了!!!]
      墨迹浓重得连下一页纸都印出几滴墨点。
      这应该是他加入鬼杀队的时候,继国家的家主带兵出征,再无消息。森林中继国家全军覆没的武士们的尸体并未处理,被人当成他也不幸去世是很正常的事,只不过消息尚未确定,其他家族想要吞并继国家也不敢做得太明显。

      [渡边夫人握着我的手寒暄,叽叽喳喳的,比窗外的鸟雀还烦人,话里话外又好像我有多不幸一样,我忍无可忍,当场甩了她一袖子。她愣住了,随后用尖利的声音指责我堕了继国家的颜面,她最好听听自己说了什么鬼话,继国家还有什么颜面?
      不管了,从今天起我就当继国岩胜死了。]
      [唉,“也许我们可以相敬如宾地过完一生”——我曾经这样想过,现在想来,还好没陷进去,不然怕不是要变成每日以泪洗面的怨妇模样了。
      守一也长大了,这个家就由他来撑着吧,该轮到我这个操劳了十几年的倒霉蛋儿好好休息了。]
      继国守一,是他与朝露的孩子。

      [我死后要葬在胧月山的悬崖上,我惦记那儿好久了,每天都可以看到日升月落,多美啊。]
      [今天我跟守一吵架了,我说我死后雇了守墓人打扫墓地,就不要他去看我了,这个已经当了爹的臭小子气冲冲地吼我“我才不要听你的!”把兰音和秀也吓了一跳。
      哼,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吗?连我要葬在哪里都不知道,你去什么地方祭拜我。]

      ……

      黑死牟发现,他其实不了解他的妻子,時子山朝露并不温婉恭顺。
      她懂剑术,只怕是造诣还不低;她将世家大族的生活视为繁琐累赘,发自内心地感到厌倦;她不喜欢小孩子,缺乏耐心,时常想把年幼的守一扔到树杈上随他哭,而不是柔声安抚他;她不喜欢吃贵族间造价昂贵、小巧精致的点心,而是喜欢街头便宜到一抓一大把的金平糖;她更想当个为生活忙碌的平民百姓,而不是被没用的荣耀压垮的贵族……

      倒数第二页。
      [我见到了缘一先生,继国家都对缘一先生的存在讳莫如深,但我觉得他是个过分温柔的人,明明岩胜君的事怨不得他,却流露出痛苦与愧疚的神色。
      他告诉我岩胜君加入了鬼杀队,他说得很委婉,我听出他想告诉我岩胜君并非有意抛妻弃子,可是……缘一先生,为什么你比我还要难过呢?
      我不知道他失去了什么人,但那一定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存在。]
      缘一当年来访,没有告诉朝露有关于兄长变成鬼的事,面对温和的继国夫人与一听兄长名字便皱起眉的继国少主,缘一就像是喉咙突然堵塞了一般,不知该说些什么:“兄长大人他……”
      岩胜不知道缘一还回过继国家,本子里也没有写缘一说了什么。

      最后一页。
      [岩胜君,你只知道盲目地追逐太阳,可月亮也是独一无二的呀。]
      黑死牟忍不住手指用力,将这页纸从中撕了开来。
      成为鬼已有六十年,他第一次断掉了全天不间断运转的全集中·常中。
      这句话映入黑死牟的眼,往后数百年也不曾淡化。

      他仿佛看到時子山朝露脱下繁赘的华美衣服,踢开不方便行走的木屐,扔掉头上代表身份的发簪,以他从未见过的自在模样站在他面前,理所当然地说:“日升月落循环往复,是多么亘古永恒的道理啊。”

      “朝…露……”
      黑死牟伸出手,眼前的女人却蒙上了一层哀怨而疯狂的色彩,那张姣好的脸扭曲且狰狞,她咽不下去的怨气咆哮而出。
      【“为什么我就要被抛弃?!”】
      他像是被火烧到指尖一样缩回手。
      这不是她,黑死牟知道的,時子山朝露不会自怨自艾。
      但倘若要他直视朝露的眼睛,说一句他问心无愧,黑死牟发现,他却是说不出口的。

      黑死牟将撕开的纸沿着破碎的边缘放回去,又看向那把梳子。
      是他们成婚时,继国岩胜送给朝露的礼物,后来也曾用这把梳子为妻子梳过头发。
      随后,他将本子与木梳都放回了匣子里,埋在時子山朝露的墓前。他不会带走这些……无用之物,说到底,他现在是黑死牟,時子山朝露也不会再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了。
      不会。

      3.现在
      ——不会。
      四百年过去,黑死牟发现他曾经信誓旦旦的冷静总是被時子山朝露的影子击个粉碎。
      他已经忘却了時子山朝露的模样,但那句[岩胜君,你只知道盲目地追逐太阳,可月亮也是独一无二的呀]时不时地就会展现自己的存在感,扰乱他的心绪。

      朝露当年是怀揣着怎么的心情写下这句话的呢?
      【“岩胜君,是悲哀啊。”】
      就像这样,時子山朝露的幻影像无处不在的空气般缠绕着他。

      4.终
      “时透…无一郎……”
      他在这个十几岁的孩子身上感受到令人怀念的气息。

      “你是我留在继国家的孩子的后代。”
      【“岩胜君,无一郎是我的后代哦。”】
      朝露的幻影反驳了他。

      无一郎的眼睛是薄荷绿的,平静而清透,和朝露如出一辙。
      【“那不就是和你没什么关系嘛。”】

      时透无一郎、不死川实弥、不死川玄弥、悲鸣屿行冥,四个鬼杀队的剑士付出惨重的代价杀死了他。
      【“兄长大人……”】
      【“岩胜君,是悲哀啊。”】
      又回想起与缘一的最后一面,黑死牟终于承认了,朝露是对的,她的心情……是与缘一同样的悲哀。

      黑死牟死后,破碎的衣物中只留下两截断裂的笛子——是四百年前幼年的继国岩胜给弟弟的,以及一把形如月牙的木梳——是四百年前的继国家主给妻子的。

      5.地狱
      “日升月落循环往复,是多么亘古永恒的道理啊。”
      仅穿着一身白色中衣的時子山朝露悠然地站在一片黑暗中,向他打着招呼:“许久不见,岩胜君。”

      “朝…露……”即使死后恢复成了人类时期的相貌,黑死牟一时之间也改不掉慢吞吞说话的习惯。
      “让我先说吧,”她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我停留在这里等你下地狱并不是因为爱你,我相信你知道这点,我只是啊,要向你抱怨,写在本子上就算被你看到也与我无关了,所以我要站在你面前,向你抱怨。”
      時子山朝露眉毛一扬,张嘴就是不停顿的抱怨之语:“自我嫁给你没过什么不舒心的日子,但每天做的事情都是我不情愿的,我不喜欢打理家族、不喜欢吵闹的小孩子、不喜欢死板的规矩、不喜欢……”她一连串说了好多个不喜欢,黑死牟沉默地听着。

      “最后,”她放缓了声音,“岩胜君,你只知道盲目地追逐太阳,可月亮也是独一无二的呀。”
      她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则是:“我当年愿意做一个完美的继国夫人,喜欢柔和的月光也是原因之一,可你偏执到了极点,连月光也不照我。”
      不论过去如何,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時子山朝露只得庆幸自己始终活得清醒,没有爱上这个男人。
      “我走了。”

      继国岩胜释然了吗?
      時子山朝露不知道,继国岩胜本人也不知道。
      他只是像最初那样,学着時子山朝露的模样,平静地向她道了声:“祝君……武运昌隆,平安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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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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