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暗许

　　明州，四月初。
　　一辆出租车在春桥路停下，许青涔从车上下来，手里拎着一个密封纸袋。
　　今天周末，她临时接到秦总电话，让她帮忙送个东西。

　　按照秦总的交代把纸袋亲手交给那位老朋友，此时已经快傍晚了，这里不算市中心，但也不是很偏，街道两旁有许多独具特色的店铺。

　　明州是个多雨的城市，尤其春天，天气总是阴阴的，与书里所描写四月天的春光明媚格格不入。

　　许青涔沿街慢慢走着，因为分神没听到远处隐隐的惊雷。
　　豆大的雨点很快落下，她出门时以为包里有伞，但此刻摸了一下才发现没有，于是快步走进旁边一家酒吧避雨。

　　准确点来说其实是个清吧，装潢的很雅致，这个点客人也不多，更加显得幽静。
　　她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准备去吧台找服务员借纸巾擦擦，谁知路过旁边某个包间，虚掩着的门缝内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行了，就这样，我来。”

　　有那么一瞬间，许青涔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大脑，心脏嘭嘭直跳，根本来不及想别的，她直接上前推开了门。

　　门内是个桌球室，此刻四五个男人正在打球，因为开门的动静很大，几人同时抬头看了过来。

　　许青涔目不转睛盯着他们:“刚才是谁在说话？”
　　几人面面相觑，都有点疑惑，其中一个问:“你有事吗？还是说找人？”
　　许青涔又重复了一遍:“刚才是谁在说话？”

　　“刚才说话的可不止一个啊，美女，你想干什么直接说好不好？”另一个穿着衬衫的男人开口了，脸上带着点玩味的笑容，“你不会是过来搭讪的吧？”
　　随着话音落下，屋里响起几道低笑声。

　　许青涔肉眼可见地局促起来，因为淋了雨脸色有点苍白，这会她那个冲动劲儿已经过了，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失落。
　　的确是她太心急了。

　　那些人打量着她，目光可以说肆意，她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怎么辩解，于是垂下眼眸，准备离开。

　　“是我。”就在这时前方响起一道声音。
　　许青涔抬起头，那人站在角落里，个子很高，穿着件黑色T恤，寸头，眉眼很黑，目光清亮有神。

　　“如果你是指开门前最后一句话，那是我说的。”他继续道，声音淡淡的，“怎么？”
　　“对不起，听错了。”许青涔说完狼狈地转身离开。

　　“什么情况？”萧韫眨了眨眼，“真不是来找我的？”
　　赵一赫嗤笑一声:“你小子是天天被女人搭讪形成条件反射了吧？这明显是认错人了，哦不，好像是听错了。”
　　他说完冲角落里的男人扬了扬下巴:“淮哥，还来不来了？”

　　周淮洛走到他面前:“来。”
　　萧韫顿时有了精神:“继续！”
　　周淮洛拿起球杆，转头时不经意望了下窗外，目光微微一顿，刚才那误闯进来的女子此刻独自走在雨中。

　　-

　　许青涔最近工作很忙碌，她原本是荣枫公司行政部的，因为秦总身边的秘书辞职回了老家，所以她被临时调进了总经理办公室，暂任秘书。

　　刚开始有点不习惯，但好在她一向认真细心，再加上何总助手把手式教学，因此很快步入正轨。

　　公司CEO秦枫玉是明州商界著名的女强人，工作上毋庸置疑很严厉，不过私下里倒是挺和蔼，周五晚上下班前，她把许青涔叫到了办公室。

　　许青涔原以为是工作上有什么要求，谁知竟是私事，秦枫玉听财务部汪主管说她上大学时做过家教，便问能不能帮她某个朋友的女儿补习功课，时间是每周六晚，当然不白补。

　　许青涔思考两秒答应了下来，反正她周末没什么事，再说多一份收入总是好的。

　　次日晚上五点，她按照秦总给的地址来到新江绿城12幢，进电梯按了27层，就在电梯门要关上之际，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许青涔抬眼看了下，微微一怔。
　　是上周六在酒吧见过的那个男人。

　　他还穿着黑色T恤，胳膊上的肌肉绷的很紧，浑身充满了力量感，进来的时候目光在她身上落了一下，很快又移开了，神情随意又淡然。

　　许青涔忍不住思忖他有没有认出自己，应该是没有，毕竟当时她那么狼狈。
　　其实后来听他的声音并不太像谢昀之，也不知道那时为什么会听错。

　　电梯到达27楼，那人走出去时刚好手机响了，于是停下来接电话，许青涔越过他身侧，径直走到2701室敲门。
　　门开了，站在面前的是一位气质优雅的中年女性，应该就是秦总的朋友周太太。

　　许青涔礼貌开口:“周太太您好，我是秦总的秘书，我叫许青涔。”
　　周太太笑道:“小许老师，秦姐都跟我说了，快进来。”
　　她把许青涔拉进去，下一刻忽然惊讶地看向她身后:“淮洛？”

　　周淮洛喊了声大嫂，然后走进来关上了门，这时从屋里跑出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满脸惊喜道:“小叔叔！你今天怎么有空回来啦？”

　　“当然是看你。”周淮洛说。
　　“我才不信，你肯定是有事。”周依然撇撇嘴，下一刻看见许青涔站在他旁边，不禁疑惑地问，“小叔叔，这是你女朋友吗？”

　　许青涔本来就怔愣着，听了这话更是一懵，还没来得及开口周淮洛先一步道:“不是。”
　　“那她是谁？”

　　“你的补习老师。”周太太在旁边笑道，“还不赶紧跟许老师问好。”
　　周依然一下子垮了脸，噘着嘴不肯出声。

　　周淮洛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叫老师好。”
　　声音低沉温和，同时又有一股不容辩驳的威严，周依然于是不情不愿叫了声:“老师好。”
　　许青涔赶紧应道:“你好。”

　　周依然的抵触情绪在回了自己房间后更加明显，坐在书桌前一声不吭，过了会儿剥了根棒棒糖塞进嘴里。

　　许青涔坐在旁边看着她，将一只手伸到她面前:“还有吗？能不能给我一根？”
　　周依然眼里闪过疑惑，但还是给了她一根，蓝莓口味的。

　　两人各自吃着糖，谁也没打扰谁，周依然吃完又拿了个小面包，许青涔也要了一个，然后是巧克力，饼干，小香肠……

　　周依然最后忍不住了，转头看着她:“你是来给我补习的还是来吃我零食的？”
　　“补习？噢——”许青涔像是恍然大悟，拿起她的英语书，“那我们开始吧。”

　　周依然脸色顿时又一拉:“烦死了。”
　　许青涔:“两个小时后我就走。”
　　周依然不吭声，许青涔接着说:“你可以把我当朋友。”

　　周依然不高兴地看了她一眼，许青涔手肘搭着桌沿，耐心解释:“我已经来了，没有我也会有别人，至少我还能陪你吃零食，说不定下次还可以给你带。”

　　她说完微微笑了下，是那种特别容易让人卸下防备的笑容，星眸流转，温柔明媚。

　　许青涔从房间出来时已经七点半了，她跟周太太道别准备回去，刚好这时书房门开了，周淮洛走了出来。
　　周太太便说:“淮络，小许老师也要回去，你顺便送她一程。”

　　许青涔忙道:“不用了，这里离站台不远，我坐公车就行。”
　　“没事儿，外面下雨了。”周太太笑着说，“而且这里公车不好等，很长时间才有一班。”
　　她们说话时周淮洛已经过来了，对许青涔说:“走吧。”

　　两人下楼，从电梯到地下车库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准备上车时许青涔才迟疑着问了句:“我坐哪儿？”
　　周淮洛看了她一眼:“前面。”

　　许青涔于是打开副驾驶车门坐了上去，主动报了地址。
　　周淮洛点头说好。
　　之后两人依旧没有交流。

　　许青涔其实是知道周淮洛的，东耀科技公司创始人兼CEO，背后是庞大的周氏集团，明州商界能叫的上名号的世家就那么几个，周家便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他为人低调，很少公开露面，所以一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尽管是周太太让他送自己回家，但许青涔终归有些不好意思，琢磨是不是说点什么，但念头一起马上又放弃了，实在是不擅长和不熟的人聊天，而且周淮洛看上去也不太想说话的样子。

　　二十分钟后，车子抵达铭雅花园，许青涔暗暗松了口气，转过头对周淮洛说:“谢谢你。”
　　接着解开安全带便要下车。

　　“等等。”周淮洛从置物箱里拿了把伞递给她。
　　许青涔下意识拒绝:“不用了，我跑到家只要两分钟。”

　　周淮洛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大概两秒，然后不紧不慢问:“你喜欢淋雨？”
　　许青涔一愣。
　　周淮洛把伞放进她手中:“下次带给依然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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