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碗猪脚面

　　高启强自认已是个老人，感知能力已经下降，其实自从阿盛离开他以后，高启强总是感觉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玻璃窗，离得太远，看不清楚，离的近了，玻璃窗会起雾，还是看不清楚。
　　但是这次不一样，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针刺破皮肤的感觉，短暂的刺痛过后，一股稍凉的液体推入他的身体，他轻轻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眼前又出现了那个已经在他梦中无数次出现的小楼，地上躺着他的阿盛，阿盛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是嘴里不停地涌上血沫，只发出咕噜含糊的声音，高启强紧紧抱着高启盛，徒劳地捂着阿盛的伤口试图阻止血液流出，但是这次和梦中不一样的一点是他终于地听见了高启盛的声音：哥…哥…你…，高启强感觉到脸上也有了凉意，他想下雨了，阿盛的伤口可不能淋到雨，他抬头看天，还是那样阴沉沉的雾色天空，他后知后觉地才反应过来，原来没有下雨，而是自己哭了。高启强突然想到原来人们说临死前会看到走马灯是真的，但是他怎么还是困在了那个楼前，他多想看看更年轻的阿盛，不管是那个在白金瀚肆意张狂的阿盛，还是更早的在旧厂街和他吵架的阿盛，只要是阿盛就好，只要是健康的、有生机的阿盛就好……没关系，高启强想，现在我可以去找阿盛了。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新年快乐，安警官”高启强听见自己说，在有点昏暗的灯光下，年轻的小警官冲他露出了一个纯粹的笑容，那是高启强很久都没看到的安欣的笑，这一刻高启强也直面了自己的感情，原来安欣在自己心中的分量这么重。
　　爆竹声不绝于耳，高启强想原来走马灯的时间这么长的吗？又有些疑惑为什么自己的神志如此清晰，他清楚地感觉到身上四处隐隐作痛，那并不是打针的原因，而且他的视力也很好，没有老花镜却能看的清清楚楚，他能清晰地看到安欣的黑发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光，那是一种生机勃勃的黑色。高启强有些疑惑地低下视线，他看到自己的手也不是那双养尊处优带着老年斑的手，而是一双更年轻更有力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高启强你以后可要老实点啊，你今天要是被定性的话可就叫入室抢劫你知不知道！”威严的声音响起，年轻的李响穿着一身警装站在门口打断了高启强的思考，“你说你又吓唬他干什么？”安欣不赞同地说。
　　李响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之前审讯的时候看到高启强有点委屈地说手铐太紧的时候他就有种帮他解开的短暂冲动，但是安欣的实际行动反而让他不爽，他们都是人民警察，怎么能就这样随随便便为了一个打架斗殴的鱼贩子失去原则？鱼贩子很会看眼色，在李响表达了不满之后，他就躲闪着李响的目光，更多地把目光移到安欣身上，李响也正好借机理直气壮地审视他。在李响看来，鱼贩子被人打的鼻青脸肿，五官糊在一起，只有那双眼睛，像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玩的玻璃弹珠一样莹润黑亮。还有那头卷发，乱七八糟的堆在头上，但是反而给人手感很好的感觉，想揉一揉，李响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把这归因于三十晚上还要上班的思维混乱。后来他就顺势拿了饭出去吃，但是听到过年热闹的爆竹声时，他又不自觉想起之前提出回家请求的高启强，那个男人卷卷的头发黑亮的眼珠真的很像小熊玩偶，李响一边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一边又回了办公室，还没进门就看到小熊快乐地眯着眼祝安欣新年快乐。李响又开始不爽，就吃饭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混这么熟了，作为警察他必须要警告下高启强这个老油条。
　　李响预料到了安欣的反驳，但是没预料到高启强的眼泪。高启强突然低下头就开始哭，起初还只是有点抽噎声，然后就连带着肩膀都开始抖，眼泪更是不停地往下掉，就像雨落在荷叶上一样砸到了两个警察心里。安欣磕磕绊绊开始安慰，李响沉默反思自己真的这么可怕吗？谁也没想到，高启强是在哭老天又给了自己一次机会，这次他绝对不会再让阿盛为自己而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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