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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
第一章重生
骤雨倾盆,雷光霹雳,阴沉的天像是在狂怒,破败的窗扇被吹地吱呀乱扇,下一瞬就要掉下来似的。
凌凤予力竭,无力地倒在面前躺着的少年身上,两人身下是她以全部仙力为引画下的阵法,用以封印魔气。
以往这类法术都被用在驱邪伏魔,今日却是用在了她最宠溺的小徒弟身上。
她的小徒弟,竟是仙魔相混血脉。
仙与魔的混血人在世间是比较罕见的存在,原因有二,其一便是因为魔物原身多数为妖,所生之子也多是妖身,极少数才会生下人身。但因人身脆弱,无法承受仙魔之力,一般在生下后便会内气相冲而死,死状极惨。
她这徒弟似乎是被谁封住了体内魔气的流动,所以才安稳长大,方才两人遭遇强敌,一时不察间落入古时遗迹,他体内的封印躁动,又被遗迹内的气息牵引,已是摇摇欲坠。
凌凤予拼死带他逃出去,偏偏天空不作美,暴雨倾盆之下,废了好长时间才找到这样一间破屋。
这时沈苍术的体内封印大开,魔气已遍布全身经脉,隐隐有爆裂的倾向,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来不及喘口气,凌凤予将体内微薄的神气引渡给他。她是神女降世,自出生时身体便由这一缕神气萦绕。仙魔之力无解,此时只有神力才可稍作缓冲,可惜的是,若是她神力再多一些,便能以神力为封印。
神力离体后,她面色一白,虚弱地倒下来,身体却是隐隐透出红光,先前嫩白的手臂逐渐爬上血纹,极为可怖。
神力离体,经年所中血毒终是复发了。
沈苍术是她早些年在人魔边界处救下来的一个孩子,却因此受伤中毒。血毒极为难缠,因她有神气护体才堪堪未受其害,如今无所庇护,毒素开始在内体肆虐。
毒势凶猛,凌凤予几次想从地上起来都失败,颤抖着的双臂已无力支撑,眼前视线变得血红模糊,耳边也传来恶魔低语,最终她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一片寒冷中醒来,身体的不适缓解了许多,屋外的雨也停了,传来阵阵冷意,地面上躺着的沈苍术依旧昏迷,只是渡过去的神气消散大半,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忽然开始惊天动地的咳嗽,一滴滴血珠滑落,在她的视野中缓慢地崩裂在地面,有一种妖冶的美。
思维开始涣散,她强撑着坐起身,左手的玉镯亮了一瞬,一道流光从中而出落在右手,化为一只精雕细琢的宝玉镶金毛笔。
这是她的本命法器——承霜,无用时以玉镯样式戴在左手手腕,心神一动便可化形,这玉笔便是三形之一的结霜笔。
凌凤予端坐,右手握住结霜在空中以血画符,半晌血痕隐淡,化为流光钻进沈苍术的体内,躁动的魔气骤然停歇。
屋外的雨又开始了,滴滴答答落在不堪一击的房顶上。声音缥缈,越来越远,她什么都听不清,就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开始模糊了。
她忽然觉得疲惫,本欲起身的姿势失了力气坠落到地面,身上的每一块躯体全部失去知觉,连眼皮都变得无比沉重,在一片灰败的颜色中她逐渐失去知觉。
——坠落。
——沉重。
——无力。
她在一片空寂中醒来,无法睁眼,不能动弹,唯有意识尚存,感受到身体像在坠落。
大概是死了吧。她想。
随着意识的流逝,她的记忆逐渐被遗忘,就连自己是谁,在做什么,都不记得了。
无喜无悲,无怒无谓。
等她再次睁开眼时,却是在一间熟悉的房中,太久未见光的眼睛受不得刺激,只一瞬间她又再次闭上眼。
“风巽师叔,我师父怎样了?为何一直长睡不醒啊?”
少女的声音划破漆黑落入她的耳朵里。
谁在说话?凌凤予蹙起眉,任由意识从游离状态回归,驱散方才缥缈无垠的空寂。
屋子里的声音依旧在继续,似乎有谁搭上了她的手腕,一股冰冷的气息沁入腕间,乍一体会甚为舒服。
搭上她脉搏的手忽然松开,紧接着一道男人的声音传来:“既然醒了,便不要再装了。”
她随即缓慢睁眼,将视线投去,面前这人身着青绿色宽袖长袍,剑眉星目,长发很随性地用一根朴素的银钗挽在后脑,长相说不上惊艳,但也绝非平平无奇,一双眼此时正紧张地看向她,眉紧紧蹙着。
凌凤予清了清嗓子,哑声道:“你们是何人?”
先前开口的少女脸色十分难看,拉了拉身旁男人的袖子:“师叔,没听说过血毒会使人失忆的呀?”
还不待那人继续,忽然从床边又冒出来一颗头,是一个束着高马尾的少年,一双桃花眼正蓄满着泪水,好像她再说一句就会流下泪来。
这个少年与先前男子不同,脸上虽然稚气未脱,但能明显看出俊俏来,长大后定能迷得万千少女追求。
只是不知为何,见到这人的第一眼她忽然心口一痛,头脑空白了一瞬,似乎有什么声音从遥远的空寂中传来,恍恍惚惚地听不清楚。
少年见她久未作声,眼中的自责和愧疚更加浓烈,强忍着泪水后退,扑通一声跪在他床前,两手交叠就要往下拜,凌凤予一惊,连忙翻身下床,伸出手将少年的手臂托住。
少年连忙将手臂抽回,哽咽道:“因为我才让仙女姐姐受伤中毒,都是我的错。”边说着边向下躬身,头磕在地上。
凌凤予搭在空中的手转而向下伸,将少年从地上拉起来。在看到少年通红的耳朵时忽然心口一痛。
这人……好熟悉。
刚安抚完这边,怀中忽然钻进一个柔软的身体,头贴进她的胸膛上,腰被两只手臂紧紧环住。少女清脆的声音沾上了哽咽:“师父你没事吧,你别吓我。”
凌凤予被这一抱忽然哑声,一时间推开也不是,不推也不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头。
此时对面的少年脸色更加难看,泫然若泣。
她忽然又咳起来,肺部的空气像是被抽离一般地窒息,本来雾蒙蒙的脑子却逐渐清晰起来,失去的记忆一点一滴恢复,像是被温柔的手拨开迷雾。
她有些空虚地弓腰,左手臂架在榻上慢慢蹲下身,冷汗自额间滑落,瞬息间她终于能呼吸,空下的右手忽然被搀住,是那个俊俏少年。
她想起来了,这孩子是幼时模样的沈苍术,稍显稚嫩的声音落入耳中,沈苍术继续道:“仙女姐姐,你还好吗?”
是了,那年她刚救下沈苍术时,那孩子便跟在她身后一口一句仙女姐姐,像刚满月的小奶狗一般跟在人身后,一双毛茸茸的眼睛直直看的人心痒。
——可现在又是为何?
凌凤予抬眼看去,眼前场景竟与记忆中分毫未差,眼含担忧的众人、一成不变的陈设、孩童模样的徒弟,无一不在为她证实着。
她似乎——重生了。
片刻后她冷静下来,先把扒着她右手的小家伙拽下来,起身道:“本君无事,只是方才醒来意识模糊,现下已是恢复。”
先前泪眼盈盈抱住她的是她现在的小徒弟,姜婉君,少女破涕,眼看着便要再次扑过来。
见状凌凤予先一步摸了摸她的头,安抚过后向着青衫男子使了个眼色。
——晋木磊,她的师兄,绝仙派青云峰的峰主,号风巽仙君。
晋木磊会意,找了个借口将众人带出门去。
她如今方醒,又是逆天重生,许多事情还不成头绪,现在满腹疑惑,无心管理弟子。
现在虽屏退众人,可她思索半晌也无结果,只知道她死在了那场雷雨下,又重生在一切的最初。
——刚相遇,还没收沈苍术为徒的时候。
方死里逃生,她头脑有些混乱,深究无果,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
凌凤予轻叹一声,抬眸起身。
入目是一道屏风,将内外室隔开,两边窗户开得很大,但并没有冷风吹进,反而是苍翠玉林,山峦叠嶂之景。窗外的山林里不时有鸟叫声传来,略显空旷的回音响彻云霄,景色中飘荡着不知是仙气还是雾气。
窗边桌案上乳白色瓷坛里插着熏香,香气呈实质般漫延在屋子里,萦绕在她周身,为其驱散阴沉与空寂。
沉思许久后她反而放松了心情,既来之则安之,与其去思考遥远的宿命,不如先安定下来,船到桥头自然直,既是局面,定有破解之法。
她拿着晋木磊临走前递给她的温茶走到书案边的蒲团坐下,一饮而尽后将茶杯放回,仔仔细细研究案面,除却那些基本功法外,只有寥寥几件生活用品。
一如经年,一如往年。
凌凤予视线最终落到铜镜上。铜镜映出来的面貌与她之前别无二致,只是眉心处多了一道正灼灼映彩的花印红痕,衬得这张脸有种妖异的美。
她以前并没有这道红痕,仔细想来莫非是重生的副作用?方才的众人也未觉异样,难道是这印记他们无法看到?还是重生篡改了他们的记忆?
凌凤予伸手轻抚,眉心处微微发热,不知是不是错觉,滚烫的热意正从眉心蔓延开来,片刻后一道道红纹攀上她的手指。
伴着一阵幽幽的花香,她无端有些昏昏欲睡,铜镜中映出来的面容幽曳泛红,血色红纹从眉心遍布全脸,散发着暗色红雾。
她收回手指,正思忖着,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三响一停极有规律,不难听出来者很有礼貌。
凌凤予下意识问道:“谁?”
“师妹,可是醒了?”
门外的声音清冷干净,从声音就能听出仙风道骨之意。
——可这人接下来做的事就显得没有那么仙风道骨了。
“既醒了,那我便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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