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与狐狸精

　　第一章 桂花糕

　　（1）

　　已近中秋，真津是山城，天气已经颇有凉意，满城桂花却开的正当时。
　　胡照英站在小路边，双手捧着一包亲手做的桂花糕，张望着拐角，这里是费明阁下班的必经之处，她已经为此埋伏了很久。

　　夕阳照的四处红通通，胡照英以为这是吉兆。
　　胡照英的心紧张的不行，又盼他来，又怵他来，心里狠了狠，还是盼他来，早表白早超生。

　　胡照英按下忐忑不安的心，把桂花糕顶在脑门儿上，闭上眼睛，心里默念：会成会成。
　　睁开眼睛的时候，吓的一惊，向后跳了一小下，费明阁已经到了眼前，就要走过去了。
　　胡照英叉开五指，伸手一拦，歇斯底里喊道：“请等一等。”
　　声音象过了电一样，费明阁平静的站下了。

　　胡照英低下头双手把桂花糕高举过顶，静静的，一切都凝固了，只有风香软的吹过来。

　　良久，胡照英听不到动静，把手缩回来，仰起刷的雪白的脸，讨好的笑着，两弯眯起来的眼，因为涂了黑眼影和睫毛膏，几乎看不到眼球，小巧的鼻子，裂开的腥红嘴唇，两排小白牙，尖下巴，张嘴结结巴巴：“你你你你你……我我我我……”

　　费明阁不笑不嗔：“我跟你永远没可能，要我解释吗？”
　　胡照英的笑脸僵在那里，看着费明阁，他认真坦诚，却又冷又硬。
　　胡照英感觉自己一头撞在了南墙上，脑门儿又凉又疼，努力扯着嘴角说：“不……用了。”

　　费明阁走了过去，胡照英傻傻的站在那里，不觉泪流。
　　突兀的听到发小疙瘩汤的声音说道：“哭成这样……你是动真格儿的了？”

　　（2）

　　胡照英眨了一下泪眼，看到疙瘩汤两脚支着自行车站在那里。因为不知何时这个家伙脸上的青春痘就长的一塌糊涂，又紫又肿，还有此起彼伏的脓包，甚至让人看不出来本来模样。
　　胡照英一直称他为疙瘩汤，多年没有仔细看过他。

　　疙瘩汤说：“被费明阁拒了？”
　　胡照英说：“你看见了？”

　　疙瘩汤说：“没有，但是在校友会上，你盯着他的样子表示，他一枪正中你心。以你的风格，这是必然的下场。”

　　疙瘩汤诡邪的笑起来，乐不可支。

　　胡照英头一扬，抹了一把泪，跑走了。
　　一边跑一边想：
　　深深爱慕，就这么完了？

　　多好的爱情，二十年来第一次蓬勃的绽放。
　　胡照英都替费明阁可惜，还是要努把子力才对得起自己，也免得他万一后悔。

　　连着下了两天小雨，这一天放晴了，恰逢周日，胡照英就到城市广场去晒太阳。她预感到这样的大晴天，一定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就在一回眸的时候，胡照英一眼看到费明阁站在那里，两手伸开，似乎在等待着自己扑向他的怀抱。

　　胡照英大喜过望，感觉满天飞花，立即转过身，向着他狂奔过去。途中撞到了一个人，胡照英一个趔趄，停也未停，仍旧向他飞奔，直扑入怀，好结实。

　　（3）

　　胡照英还未来得及感受到这怀抱的温暖，就被费明阁扯了下来，仿佛在扯一个糊在身上的八爪章鱼。
　　胡照英还没站稳，费明阁抡开胳膊，照定胡照英就是一个大耳光。

　　胡照英一跤直跌出去，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儿，四仰八叉躺在地上。
　　她望向费明阁，眼前只见一个硕大的野狼头，张开血盆大口向她扑来。
　　胡照英吓的一阵窒息，眼前一黑，又蓦然看见一团火光：白色鹿角一样的火焰芯，跳动着金黄的火焰，隐约雄壮的音乐。

　　耳边听到一个女子纤细的声音呼唤：“姑娘，姑娘。”
　　胡照英眼前的一切消失了，她听到周围嘈杂的人声。

　　那个女子轻声埋怨道：“就算是让她对你彻底死心，这次也下手太重了。”

　　费明阁说：“我看她眼神太坚定，就用了点儿力气，可是也不应该晕啊，之前都没有过，她不是有别的病吧？”

　　胡照英听到这里，心里象刀剜一样，一寸一寸枯萎。
　　女子说：“快叫救护车，我给她人工呼吸。”
　　一股热气直扑面门，胡照英急忙睁开眼睛，一张优美的面孔正凑上来。

　　女子说：“哎，你醒了？太好了，感觉怎么样？”
　　胡照英一按地就站起来，说：“我没事。”
　　女子说：“要不要去医院？”

　　胡照英说：“不要了。”
　　扭头见费明阁平静冷淡的站在一边，对那女子说：“咱们走吧。”
　　那女子还在犹豫，胡照英转身走了，她觉得自己遍体鳞伤，里里外外都在疼，在滴血。

　　（4）

　　疙瘩汤忽然冒出来，胡照英几乎撞到他。
　　疙瘩汤说：“我禁不住想给你支个招。”
　　胡照英说：“你是个俗物，你的伎俩只能对付俗人。”

　　疙瘩汤说：“放心吧，大家都是俗人，要不然谁会爱？”
　　胡照英歪着头想了想，说：“说来听听。”

　　疙瘩汤说“缘是有因果的，所谓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你如果真想跟费明阁在一起，就得种下前因。我认识一个阿大先生，可以帮忙，你要不要？”

　　胡照英心头一亮，说：“要啊，要啊。”

　　疙瘩汤沉吟一下，胡照英说：“什么？”
　　疙瘩汤说：“没什么。”从兜儿里掏出一张名片。
　　胡照英一把抓过，低头细看，再抬头时，疙瘩汤已经不见了。

　　深重的夜，胡照英从绝望的孤独梦中蓦然醒来，心里一阵紊乱，仿佛深渊里的困兽没有出路，五内如焚。

　　她扭开床头灯，看了看旁边熟睡的妹妹，从枕头底下再次摸出疙瘩汤给的名片，再仔细的看：
　　画眉街101号，阿大先生：
　　桂子飘香来聚，风月同天何异。一去江山不易，你我从此缘起。
　　再下面两行，好象是甲骨文，不认得。

　　死马当作活马医，胡照英决意去找这位阿大先生一探究竟。
　　胡照英并不记得真津有个画眉街，还得找疙瘩汤问清楚。

　　（5）

　　这一天刚好是中秋节，胡照英一早起来，虽然没有胃口，也逼着自己吃了早点，饱饱的好有精神办事情。

　　胡照英出了家门先给疙瘩汤打电话，疙瘩汤的手机关机了。幸好他家不远，胡照英跑到他家敲门，开门的是他弟弟。
　　有几年不见，虽然长高了不少，但是依旧胖乎乎，跟疙瘩汤皮包骨正相反。

　　胡照英猜也猜的到，问道：“那个，你哥呢？”
　　弟弟说：“他说学长家里有事要帮忙，要出去几天。”

　　胡照英不想等，总要做点儿什么，否则只想发疯。
　　真津不大，就算找个遍也费不了多长时间。

　　胡照英先到西城，一条街一条街的跑，细问了个遍，也没有人知道。
　　胡照英有点疑惑了，竟然都没有人听说过，这就奇了。
　　午饭啃了个面包，胡照英第二十次打疙瘩汤的电话，仍旧关机。
　　下午，又跑遍了东城，没有，也没人知道，月亮已经升起来。

　　胡照英虽然贼心不死，但盼有这么个画眉街，但是她开始确信疙瘩汤在骗她。
　　她最后一次打疙瘩汤的电话，依然关机。
　　胡照英掏出阿大先生的名片撕了个粉碎，靠在石壁上大声哭了起来。

　　忽然背后一空，胡照英一个跟头摔倒在地，滚下了一段石阶，直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坐起来看时，咦？
　　青石地面，一条古朴宽大的街道，两边楼阁林立，高高挂着长串的大红灯笼，人来人往，都穿着汉服。

　　胡照英急忙的站起来，一边看一边惊奇：
　　这难道是中秋节在搞什么活动？
　　可是真津什么时候新建了这样一条仿古街？
　　刚才明明？

　　胡照英无暇细想，令胡照英大喜过望的是：
　　路边一个木桩上，赫然镌刻：画眉街。

　　（6）

　　真的有这样一条街？
　　胡照英后悔撕了阿大先生的名片，但是她还记得是101号。
　　一边走一边找，嗯嗯嗯，找到了。

　　这好象是一家小旅店，门关着，玻璃窗里投射出暖暖的灯光。
　　胡照英推门进去，一个大客厅，沙发，茶几，热气腾腾的茶，还有月饼，只是没有人。

　　胡照英刚要发问，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一个温婉女子的声音：“姑娘，你找阿大先生吗？”

　　胡照英说：“是啊。”

　　女子说：“先坐下吃些茶点吧，会有一段不近的旅程，你可以打电话回家说宿在同学家，明天一早回去。”

　　胡照英立即感到安全和暖心，说：“谢谢您提醒，我这就打电话回家。”

　　胡照英吃了茶点，从来没有喝过这么香的茶，吃过这么好吃的月饼，胡照英不客气的吃了个饱。
　　也许是因为累了一天，胡照英往沙发上一倚，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胡照英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床上，月光正照在脸上。
　　她扭头看向月亮，才意识到这不是自己家里，立即睡意全无。

　　胡照英下了床，走到落地的大玻璃门前，金盘一样的月亮正当头顶，不远处波光粼粼的东江，江边上一只船系在桩上。
　　一只雪白的狐狸笼着一团银光，穿着一身黑色滚红边的汉服，后腿立着，前腿抱肩，站在那里看着胡照英，仿佛已经等候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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