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撑

　　中午十一点三十五分，乔予带着食物，顶着烈日到达医院，推开自家妹妹的病房门。

　　小学生乔月月正在和隔壁病房的病人小姐姐交谈甚欢，乔妈妈在后边笑眯眯地看着她们。见乔予来了，乔月月快乐地朝乔予招手:“哥你来啦！”

　　“嗯。”乔予向其他人点头示意，走到乔月月面前把餐盒放下，“今天有你喜欢的蘑菇汤。”

　　“太好了太好了。”乔月月喜不自胜，爬起来在小桌子前坐好，“哥，前几天你最喜欢的歌手发新专辑了，你有听吗？”

　　乔予慢慢拆着饭盒:“太忙了还没来得及听，你听了吗，好不好听？”

　　“好听！”乔月月手撑着脸，很人小鬼大地叹气，“果然这张专辑里也没有恋爱歌曲，我懂，恋爱只会减慢天才前进的速度！”

　　乔予动作顿了顿，他没接话，垂下眼专心把饭盒里的菜拿出来。

　　之前跟乔月月聊天的小姐姐起了兴趣，问乔予道:“你们说的是越千山吗，你也喜欢越千山的歌？”

　　越千山，近几年崛起的超一线顶级歌手，在街上拿块石头随便扔，都能扔到一片越千山的歌迷。在火之前曾经有一个没露过脸，只唱歌发歌的双人组合，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解散，解散后越千山就一步步火了。

　　乔月月抢先回答:“对呀，哥哥可喜欢他了，之前哥哥每次下了班很累的时候，都是听他的歌提起精神的，我也喜欢！”

　　“哦，铁杆歌迷！”小姐姐也是粉丝，盛情邀请乔予兄妹一起看马上开始的越千山采访直播。

　　乔月月欢快地答应，乔予找了个借口去厕所，等乔予回来，直播依然在进行中。

　　屏幕里，是被众多话筒团团围住的越千山。

　　在一堆记者的对比下越千山身量无疑极高，他英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薄薄眼皮懒懒垂下，听着记者们的问题。

　　“新专辑再次大爆，您有什么想对大家说的吗？”
　　“专辑词曲全由您一手创作，创作过程中有什么感想？”

　　还有拼命往前面挤的记者，他大声问:“三年前组合还没解散的时候，您曾经说创作过的最喜欢歌曲是《我们》，本张专辑里会有更喜欢的歌吗，会是哪一首？”

　　这个问题一出，场上变得诡异的安静。

　　所有人目光聚焦于越千山身上，越千山抬起眼皮看向提问的最后一个记者，冷冷道:“问完了？”

　　“嗯嗯，当然还有其他问题……”那记者正要兴奋地继续提问，就见越千山扫了身后助理一眼，助理立即心领神会地上前。

　　“不好意思您请往大门那边走——”

　　“唉不是，你们什么意思？”

　　一片混乱之中，越千山没有再说话，转身大步离开。

　　乔予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微微抿了抿唇。

　　另外两个看直播的人则十分愤怒:“这记者干嘛啊，明知道越千山最讨厌那个前组合成员，连以前一起写的歌都不愿意再唱了的，还问这个不是故意找茬吗。”

　　乔月月握拳:“就是就是，真讨厌！”

　　没有了直播，小姐姐依依不舍地向他们告辞离开，乔予和乔妈妈继续陪着小学生乔月月吃午饭。

　　乔妈妈看向乔予，温柔地问:“是明天就要去外省工作吧，还缺什么东西吗？”

　　“嗯，明天走，都收拾完了。”乔予说，“大概一两星期能回来，有急事打我电话就好。”

　　“不着急。”乔妈妈叹口气，“你很久没有出去过，趁这个机会多玩几天，月月这边我来照顾。”

　　乔予没说话，摇摇头。

　　埋头扒饭的乔月月突然小声开口:“哥哥，咱们家还有钱吗？之前妈妈手术也用了好多钱吧，没有的话我觉得我不现在治也行，我身体明明还好呀。”

　　乔予揉一把乔月月头发:“小孩子不要想这些事情，你只需要想，哥哥一定特别能赚钱。”

　　*
　　出发日，机场。

　　乔予在候机室坐着，低头再次在手机上确认这次行程。

　　他这次外出其实是去参加一个综艺节目，名字叫《你磕对了吗？》

　　乔予参加的是《你磕对了吗》第三季，综艺会邀请八个嘉宾，里面大部分是明星，也会有一个素人。这八个人表面上都是普通朋友或者陌生人关系，实则里面有一对真情侣，观众和其他嘉宾可以通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猜测哪两个人才是真正的一对。

　　不少明星乐意于在节目上揭露自己的恋情，第一二季全程八卦满天飞，热度极高，导致第三季也是万众瞩目。

　　综艺导演江川几年前做音乐时跟乔予相识，这一次给乔予发来邀请，邀请乔予扮演搅浑水的素人角色。看着节目给的薪酬，乔予很快答应下来。

　　一切都没有问题，到了登机时间乔予排队检票登机，排在他前面的男生戴着耳机，正陶醉地哼着越千山的歌。

　　越千山太红了，不仅到处有人在唱越千山的歌，就连飞机发的矿泉水瓶包装上，都印着越千山似乎看不起一切的脸。

　　乔予跟包装上的越千山大眼瞪小眼一会儿，最终把越千山的脸转过去背对自己，这才松一口气，在座位上疲惫地闭上眼睛。

　　大概是这两天接触了太多关于越千山的事，梦中的乔予再次见到了越千山的脸。

　　那张英俊的脸上没有骄傲和不可一世，全是惊慌。

　　“分手？分什么手？”
　　“我不同意！谁说分手可以单方面决定的？我不同意，什么都行，这事不可能。”
　　那不可一世的人放软了语气，从背后搂住他的腰:“是为什么心情不好？我已经攒了一点钱，等再过一段时间就能给你换一把更好的吉他。等以后更有钱了，我再给你买最顶级的，好不好？”

　　乔予知道的，越千山这段时间一直节衣缩食，却没想到是为了给他买新吉他。

　　梦中场景切换，从狭窄但温暖的小屋变成了大雪纷飞的街道。

　　越千山满肩膀满头的大雪，得知分手原因后，提着行李箱的手在抖，指着他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抖:“好，但凡我再回头求你复合一次，再想你一次，再来见你一次，我就是狗。”

　　轰鸣声和广播声充满了耳朵，乔予睁开眼。

　　那股窒息感堵在胸口不散，乔予深吸一口气。

　　越千山，他的前队友，以及……前男友。

　　每个人都说越千山恨他。

　　其实不用任何人说，他也知道。

　　毕竟他给出的分手原因是越千山太穷，什么也给不了，而他出轨了更有钱的人，让越千山快些滚蛋。

　　毫无疑问，越千山一定恨死他了。

　　*
　　综艺拍摄地点在一个小山村里，乔予搭乘节目组的车兜兜转转，终于来到目的地。

　　明天才开始正式的直播拍摄，现在只是嘉宾集合时间，所以乔予倒也不紧张。

　　“乔老师，您这段时间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我肯定知无不答言无不尽！”圆脸工作人员热情地帮乔予把行李拿下车，左看看右看看，凑上来小声说，“能不能跟您合个影？”

　　“嗯……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不是明星。”乔予委婉提醒。

　　“跟您合照也不是为了那个，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圆脸工作人员掏出手机乐呵呵地跟乔予合影一张，心满意足。

　　乔予行李不多，他自己推着行李箱进入节目组安排的屋子，看见里面已经有了其他人。

　　其中一个是穿着牛仔裤扎高马尾，身材修长的女生。另一个则是一身休闲打扮，看起来挺精致的男生。

　　那女生回过头，看到乔予后一愣，立刻上来握手:“您好您好，我叫宋塔飞，是一名rapper，您叫我小宋就好。这是您的行李吗，我先帮您拿去放行李的地方？”

　　乔予连忙摇头:“不用，不麻烦你。我叫乔予，不是明星，您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哦哦哦……”宋塔飞还是有些怔愣，她看着乔予推行李去放的背影，喃喃自语，“长这么牛逼，居然是素人？”
　　她还以为是自己孤陋寡闻才不认识乔予的呢。

　　这颜值放娱乐圈，就算是个花瓶，也妥妥的轻松成为顶流吧！

　　“切。”屋子里另一个男生哼了一声，“不就这样？”

　　男生是最近挺受欢迎的流量小生，叫林见尘，以颜值著称，他的粉丝往日最喜欢的就是拉踩其他明星的颜值。

　　宋塔飞看看乔予的脸，又看看林见尘的脸。

　　反正也还没开始录制，宋塔飞白眼一翻，不指名道姓的回道:“酸鸡。”

　　*
　　乔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把行李放好后安静进行等待。

　　楼上有足够所有嘉宾休息的房间，但还没能开始选，得所有人都到齐后再选，毕竟谁和谁住得靠近也是关系好的一大佐证，会被所有观众细细分析。

　　说起来，乔予也不知道会有哪些嘉宾，这一期节目弄得很神秘，坚持要等到直播开始前十分钟才公布嘉宾名单。

　　都会有谁呢？

　　乔予没等太久，其他嘉宾陆陆续续到了。

　　其中有成名已久的中年影后影帝，一位初出茅庐颇为羞涩的小花，还有一位活泼开朗的女主持人。

　　到来的嘉宾们相互打招呼寒暄，大家数了数人数，发现人并没有到齐。

　　“应该还有一个人才对，不知道是谁啊，姗姗来迟。”女主持人南楚衣笑着说，“我都迫不及待了。”

　　“我倒是听说，可能是那位。”影帝谢敬喝了口茶，“反正有他在，这一期收视是不用愁了。”

　　这要说不说的样子更让人着急了，众人连声询问是谁:“反正马上就要见到了，前辈您有什么消息就先跟我们透个底呗？”

　　影帝神秘表态:“就那位人气非常高，背景深厚的天王。别的不说，但我想在座每一位肯定都听过他的作品。”

　　乔予一直安静坐着没出声，听见这句话，甚至脑袋还没来得及思考，心就倏然一沉。

　　汽车轰鸣声从屋外传来，夹杂着工作人员喊“到了到了”的声音，屋内除了乔予以外的其他人，都争前恐后站起身走出门去迎接。

　　乔予依然坐着。

　　心脏在因为不知名原因而剧烈跳动，他能听见心跳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那些嘉宾们兴奋地说话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吵得让人心疼。

　　被簇拥着的人走了进来。在进来的那一瞬间，越过簇拥的人群，那人立刻跟乔予对上了视线。

　　然后脸色瞬间一沉，停下脚步。

　　乔予也看着那人漆黑的眼睛。

　　越千山。

　　三年不见，似乎哪儿都没变，又似乎哪儿都变了。

　　“怎么突然停下来了？”影后问，“行李是放里面，拍摄还没开始，别紧张。”

　　话虽这么说，但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好奇的打量起跟越千山对视的乔予。

　　被影后话语提醒，越千山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身边是各种明星，后边是工作人员，越千山快速又略带几分怒意的转身，冷声道:“不录了。”

　　有些人没听清越千山说什么，有些人听见了也觉得自己肯定听错了，纷纷开口问到:“什么？”

　　越千山没有再说话，他大步往回走，脸上表情阴沉得能滴出水，几步上车后嘭一声关上了车门。

　　在众人震惊的视线中，属于越千山的车扬长而去。

　　*
　　汽车平稳行驶在返回的道路，车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要窒息。

　　越千山将手搭在膝盖，指尖还在克制不住的颤抖。

　　纵然已经离开，乔予见到他后骤然变得苍白的脸庞依然印在他的视网膜之上。

　　显然，乔予被他的出现吓着了。

　　有胆子出轨之后让他滚的人原来也会害怕再见面，怎么没直接被他吓死，真是可惜。越千山无不带着恶意的想。

　　“越……越哥。”副驾驶上的助理试探着开口，“那个人是不是曾经得罪过您？”

　　助理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您放心，他敢得罪您，会有人帮您对付他。”助理继续说着可能会让越千山高兴的信息，“顺手打压一个素人多简单的事，以前多少人想跟您示好找不到机会呢。”

　　茂密树影在车窗上闪过，越千山指尖依然在抖，手背上却浮现出几根青筋。

　　这细微的变化没人能看见，助理依然絮絮叨叨的说着得罪越千山的人可能的遭遇。

　　助理虽然不知道越千山为什么讨厌那个人，但助理知道，以越千山的脾气，讨厌的人肯定过得越糟糕越好。

　　“更何况他脸长那样，又是个没有背景的素人，那最恨别人长得比他好看的林见尘，哪能容得下他？这一期节目里总不会让他好过。”

　　天色已晚，外边树影变得漆黑而高大，色调沉闷得如同越千山的心情。

　　“……回去。”

　　助理一愣，怀疑自己没听清:“您说什么？”

　　“我说。”越千山声音冷得像结了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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