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抵月色灼灼

作者:来时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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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暮色四合,外面的宴席还在进行着,众宾客们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好生热闹。

      凝神一看,瞧见好多张朝堂上熟悉的面容,而下人们只是低头伺候着酒菜,没有半分惊讶的意思,让误入的人不免揣度,这到底是谁的婚宴,能请到这般多的大人物。

      拎着食盒的婢女又穿过了一道垂花门,行进间周遭逐渐安静了起来。不远紫藤萝爬满了高墙,这后院,与初春舒展的枝叶一道静寂着欣喜。

      她提起裙角迈过了新房的门槛,转身将食盒递给站在一旁的婢女,嘱咐她将里面的饭菜摆出来。又掀了帘子往里去,是要唤新娘子出来用食。

      自一番简单梳洗后,沈岁晚便换下了那身繁复的婚服,此时靠在床边,望着一旁的博古架出神。

      秋月一进内堂,一副心不在焉的沈岁晚。

      博山炉燃着惯常点的香,袅袅青烟飘起消散在空中。

      坐在床边发呆的姑娘肌肤如雪,穿着湘妃色的衣衫,更衬了肤色白皙,蛾眉敛黛,白日的盛妆已尽数卸去,唇不点而朱。

      眉目见萦绕着一种她说不出来的风情,若是打个比方,便似春山秋日的晨雾,温和却又犯凉。

      方才掀盖头时,秋月候在一旁,好奇地偷偷瞧了一眼。那一眼,便瞧到了她心上去。

      这样的姑娘,天下人谁见了不倾心。

      秋月回过神,笑着对沈岁晚道:“王爷怕王妃饿着,吩咐了奴婢们提前准备些菜肴,王妃且用些吧。”

      沈岁晚应了声好,清音娇柔。秋月立在一旁替她打了帘子,引着她出来。

      周遭喜庆的红纱与红烛,无不再提醒着她这是一个陌生的环境。

      也是她要度过下半生的地方。

      一旁的奴婢见她落了座,便要为她布菜,沈岁晚连道不用,让秋月带着人下去。秋月应了声是,退着出了房门,离开时还体贴地将门带上了。

      周围终于再没有旁的人了,沈岁晚一直紧绷的身子放松了起来。

      她拾了竹筷,忙碌了快一天,中午也只是简单用了点,垫过肚子便是。她现下确实有些饿了,这小王爷倒是个有心人。

      随意瞧了眼桌上的菜,沈岁晚有些发愣。本以为今日王爷大婚,后厨忙忙碌碌的都紧着前院了,随便给她准备些吃食便是,却没想到送来的菜式,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

      这叫她有些受宠若惊。

      毕竟,这门婚事于她而言,是想都不敢想的高攀,是天上掉下的馅饼。

      *

      沈岁晚虽说出生世家,可家境并不显赫。文臣家族向来便是如此,皆是通过科举才能入朝为官,若是下一代没出几个学识好的子孙,往日显赫的家族,便落败了。

      祖父在时,便是沈家最为辉煌的时候了。在大殿上被钦点为状元,入职翰林,最后做到了文官的巅峰,入了内阁。那些日子里,沈家的门槛都快要被拜访的人踩烂了。

      只是好景不长,祖父冬日时摔了双腿,皇上便允了他在府上好生将养,但祖父年迈,没过冬日,便去世了。

      他过世后,沈家门庭便冷了下来。子弟们青黄不接,无人在朝中撑着,在京城随便掉下来一块砖,都能砸到比叔伯们官职大的京官。众人见沈家不行了,也逐渐于之少了来往。

      沈母早逝,沈父重情也不愿再娶,沈岁晚便在伯母的帮助下操持着沈家的事务,又掌管着沈家的铺子。

      这些年豆蔻年华的沈岁晚逐渐在上京的贵女圈里崭露头角,不仅是因为她无双的样貌,还有那将铺子起死回生的手段。当初沈母交到她手上的铺子经营惨淡,而如今已经焕然一新蒸蒸日上了。

      虽然官场上人丁凋零,但铺子赚的这些银钱让沈家过得很是富足。

      士农工商,商字最为轻贱。贵人们面上夸她精明能干,背地里却不屑一顾。笑她自甘轻贱,笑她四处抛头露面。

      沈岁晚最开始赴宴时不知众人心里这些小九九,还以为是贵人们照顾晚辈,还笑着推辞。后来被苏夫人嗤笑点醒,她才知道众人心眼子里的这些弯弯绕绕。

      深宅大院里言语的深意,倒比生意上的陷阱,还要阴毒三分。

      这苏夫人倒也不是好心,只因这她儿子与沈岁晚有着婚约,见不得她出席京中宴会低了自家儿子的脸面。妇人们谈论间来回不过那几件事,谈起了她,便不免谈起她与苏家公子的亲事。苏夫人明里暗里让她今后少参加这些宴席,这样的地方,不是她这样身份的人该来的。

      当初与她订亲时,便看她祖父是朝中重臣,今后能给儿子一些助力。苏大人便借由她祖父的桃李之恩,说着用子女婚事来做回报。沈岁晚祖父心想,这也算一段善缘,便问过了她父亲的意思。父亲并无异议,两家便交换了信物和庚帖。

      沈岁晚便也如她所愿,减少了出席这些场合的次数。毕竟是自己未来的婆母,还是得敬着些。

      没料到沈父刚去世,苏夫人便叫管家去还她的庚贴与信物。

      管家面上有些犹豫,虽说他也觉得那落魄户的配不上自家少爷,可毕竟是过了少爷眼的人,大少爷如今不在府上,就怕他回来之后怪罪,苏夫人是少爷母亲他动不得,可是他这样一个下人,主家两句话就能打发了。

      “夫人,那毕竟是沈家小姐,我们这样……”

      苏母声音凌厉,“沈家祖上是阔过,可那丫头现在也不过是个落魄小姐,现下又没了爹,谅她也翻不出什么花。怎么,我还使唤不动你了?”

      管家连连讨扰,又取了物件往沈家赶。

      待到了沈家门口又换了一副模样,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又标榜着自己憨厚,都是为了沈姑娘着想。

      说什么当时醉酒后的玩笑当不得真,沈小姐已经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又整日在外,相必也京中也有不少公子追捧。自家公子无才无貌,万不可耽误了沈小姐的婚嫁。

      一旁伺候的丫鬟听着心里怒气丛生,想要撕了他的嘴。沈岁晚心里冷笑,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陪笑将他送出了门。

      虽知道对方折辱了自己,却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谁叫这苏家的官压了她家一头。见沈家彻底起不来了,做了这压死骆驼的草,也来踩上她家一脚。

      管家刚出门,沈岁晚沉吟了会儿,便叫听霜上来耳语几句,让她出门了。

      朝堂上的事她牵扯不得,可在京城能做的事多了去,做人还是莫要想着欺人的好。更何况,自己也不算什么聪明人,轻易地便将自己的把柄落了给她,她若是不投些回报,岂不是辜负了苏家今日的落井下石。

      说回沈父,沈父在朝中当着五品的官,恰逢蜀州时疫,皇上便指了沈父前去赈灾。去时人还是好好的,在蜀地待了三五月,时疫得控的好消息传至京中,可在父亲要回朝时,却因过度操劳加上风寒来得急去世了。

      皇上体恤沈家,赐了些赏赐,又遣了身边宦官来慰问。

      沈岁晚本就无心嫁娶,家中姊妹她也不放心,如今父亲去世,沈家的处境只会更艰难。

      可过了几天,皇城里又来了圣旨,说皇上感念沈父赈灾有功,只余下孤女在世,特赐她一门亲事,保她后半生无忧。而那被赐婚的另一个对象,赫然是当今皇上的一母同胞亲弟,太后的眼珠子,如今炙手可热的小王爷楚时砚。

      那小王爷与长在京城的少年不同,若说京城的公子是锦绣堆里滚出的人物,他便是一柄开过刃的剑。在年幼时便跟着舅舅去了边塞,旁人以为他打打闹闹,没想他却做出了一番成绩,众兄弟还未封王时,便从微末自己爬到了将军一职,带兵打仗已有自己一番风格,能够独挡一面。

      只是塞北的风吹不到上京,沈岁晚虽知他是个少年将军,但并未有何妥帖的感受。众人追捧的不过是他的身份罢了,抛却了小王爷的名号便减几分光。

      沈岁晚刚被这赐婚的消息砸了头,那刚回朝不久的楚时砚却又出征往边塞去了,一去便是三年,皇家便将婚事定在了他回来后。

      她对楚时砚的印象,倒不是什么身姿挺拔的小将军,而是个鲁莽的少年人。

      傍晚时常有些微风,穿过疏竹,吹着竹叶窸窸窣窣。

      沈岁晚过了石柱,刚要迈进院门,却见一道身影从墙上翻了下来,她一惊,心道进了贼人,刚提裙想跑,便被人揽住捂了嘴。

      只见那翻墙的少年说,“好姐姐,我不是什么坏人,我这就放开你,你千万别叫人啊!”

      少年生得俊俏,剑眉星目,束着玉冠。若是在大街上见到这般的公子打马穿堂过,定要叫好多姑娘芳心暗许,只可惜这是私人宅院,而他刚从墙上翻进别人的宅子里。

      她心中无语,这傍晚时分翻进女子闺院,倒也不太像是个正经人。只是见少年衣着打扮不俗,衣上的纹路尽是金银线绣成,腰间悬的玉坠颜色通透,一眼便知是块上好的玉,也不知是哪家叛逆的小少爷。沈岁晚点了点头,面上应承。

      少年见她点头后笑了,眉眼弯弯面带朝气,沾染了几分落日的余晖去,两厢对比下来,少年的笑竟比这日光还要耀眼些。

      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块玉佩,塞进了沈岁晚的手中。像是完成了任务高兴极了,话里也带着笑意,“岁晚姐姐我明日便要走了,你在京城好好等我回来,来日我定风风光光地娶你!”

      他说完不等沈岁晚反应,便又翻身上了墙,日光也被他抛在了身后,似乎是在赶时间。

      沈岁晚见他矫健的身手,小声嘀咕,“急匆匆的话也不说明白,倒是惯会翻墙。”

      见墙头没了人,她松了口气。翻看着手上的玉佩,这玉不像是寻常人家中购置得起的,心里有些奇怪,这少年莫不是将赃物塞给她了?明日还是去衙门一趟。

      又想起他说的那些胡话,不知他从哪知晓了自己的名字。人看起来好像脑子不太聪明,可惜了长得倒是俊俏。

      “这玉是我从小戴在身上的,如今送给岁晚姐姐了。”墙上又冒出了一声,他见沈岁晚似乎被他的回马枪吓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了一向爱藏起来的小虎牙,说“这次我是真的走了!岁晚姐姐等我回来哦!”

      沈岁晚没将他说的话放在心上,虽是个好看的少年,只是两人素不相识,对方还有着偷盗的嫌疑。直到第二天一早宫里便来了人,说小王爷有要事处理要往塞北去一趟,贵人便将两人的婚事定在他回来后。

      这时沈岁晚恍然大悟,原来昨日那个漂亮少年就是自己的未婚夫君啊。

      她心想,原来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

      沈岁晚看了眼外面已经黑了的天,阴沉沉欲雨。她觉得有些烦闷,也不知几时了。

      左右周围没人看着,沈岁晚起身到了窗边透透气,盯着不远处红烛有些晃神,想起方才模糊的瞧了一眼的楚时砚。

      往日素净的房间被装饰着红纱红帐,一旁的十五连枝灯上红烛跳跃。

      穿着绛红色衣裳的少年在众人的调笑声里,揭过了沈岁晚的盖头。她本是略低头去看了眼少年骨节分明的手,如此一来倒也不知是继续低着头好,还是抬头看他是好。

      楚时砚轻抿住唇角,一双眼眸却明亮有神。他本就是跳脱不拘的性子,这几年在外自己做了掌权的人才被磨得沉静了些许,回到了京城,好像那些跳脱的根儿又压不住长了出来。

      只是他看着面前含羞带怯的美人,这是他在边关无数个深夜里念过的姑娘,更不止在边关的那几年里,不由得屏住呼吸,生怕唐突了佳人。

      他本想端着一些,只是脸上带的傻笑连自己都没意识到。

      好友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语气略有揶揄,笑道,“快来瞧瞧啊,这楚小六也知羞了!简直是天下一大奇事!”

      沈岁晚本来心中有些紧张,背着一打岔,心下只觉得好笑,这人在旁人眼里到底有多赖皮,连个脸红也要被人打趣一番。

      楚时砚站在她身前,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大伙儿又起哄着让他快让看,让大家瞧瞧新娘。

      却听楚时砚笑着骂他们别谁都来瞎起哄,这是他的新娘,是给你们这群人看的吗?又推搡着一群人出去了,沈岁晚抬头,只瞧见少年的背影。

      许是边塞催人长,少年又正是长身子的时候,瞧着比三年前长高了许多,肩背也宽挺了许多,即便与好友勾肩搭背着,也似乎比旁人挺拔。经过了边关战争操练的洗礼,他身上似乎也沾染了点塞北的凌冽,与京城养出来的贵公子气纠缠在一起,叫人不好总结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说是不似从前那鲁莽的少年了,举手投足间却还能窥见一丝少年意气。

      沈岁晚心里想着事儿,未曾注意到门外出现了一道身影,等到门被人敲响了,才忽然被惊到回过了神来,“岁晚姐姐,我可以进来了吗?”

      连忙转身回了床边,她理了理衣衫,怕哪里不妥冲撞了贵人。又想去铜镜面前看看仪容,但怕楚时砚等久了,只道,“王爷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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