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一章
00:00 A.M.
【 X_xxx4的订单跟踪:您的订单由第三方卖家拣货完毕,待出库交付邮政EMS,运单号为EK91314152069145HK. 】
许巳把手机屏幕摁灭,随手往地上毛毯里一扔,黑暗里的最后一束光熄了,他闭上了眼睛。
一片死寂。
许巳怀疑自己聋了,故意开始用鼻子喘粗气。可能技艺生疏,导致用力过猛,在喘到第三个回合时,喘出了点鼻涕星子,他脑海里瞬时闪过一只刚烧开了水正打鸣的壶,壶上印着他的脸,对面坐着耳朵里在喷蒸汽的魔法男孩,男孩嘴里的比比多味豆上也印着他的脸。他倏忽又睁了眼,觉得自己有点不伦不类。
许巳颓然地将手挪出被窝,在床边晃荡了下,捞起毛毯团里窝着的手机。
黑暗里的最后一束光又亮了。他无语望苍天花板。
20:59 P.M
晚风挟凉,吹在身上有一种孤单的畅快。大学里的夜游神今天很少,他们中忙碌的或是晃荡的,都被收进了烟火的礼堂内。堂前的宣传画架上被贴了张海报,架顶正中夹了个便携手电,刚刚好打亮海报,三行字清晰可见:4.1 阿卡贝拉纯人声合唱乐团、Strawberries & Cigarettes、Dragonborn。
画架腿上不知道谁放了只小彩虹灯,彩虹尾巴从“4.1”上勾过。
与失眠夜缠绵的隔天一般有三种情况。一是神经彻夜狂欢,天光暮雪、持续叫嚣的回光返照;其次是一觉醒来发现睡掉了脑子,带着生物钟也顺便翻转了半球;最后一个物种在看小说。
眼下正过南半球时区表的许巳享受这一刻。
他在堂前随便挑了个石阶坐下。星群很静,被冷白的灯光推向更深的夜。灯光被灯管规矩地锢住,可它们不一样,独自游走在广袤里,亘古漂流,一秒降落。
一根烟从星里落下。
许巳低头,盯着肚皮上的新烟看了会,懒懒扭头。
打火机的火苗在风里寂寞地摇,几步外站着个古罗马雕塑般的侧影。
那人偏了下头,光斜斜投在他脸上,打出未被完全刻出硬朗的少年人轮廓。他眯着眼,微皱眉头。
许巳暗自欣赏一会,把衣服上的东西捞起:“找烟?”
男人一眼扫过来,眼神却像一把入鞘的冷刀,许巳心一颤,烟又掉回肚皮上。他灭了火机,走向许巳,蹲身,笑起来有两个酒窝,把刀洗成了水:“抱歉,谢了。”
许巳镇定地把烟又拾起来,递出去,勾勾嘴角。
男人就着许巳握着的那段烟尾,往上移了点捏住,手指摩挲过许巳的指节,走出一条温软的线。
他起了身,把烟吹吹,咬进嘴里,往一旁花坛后走。
一根烟的工夫要多久?恹慢慢吸了一口,把它夹回指尖,看着它烧。烧尽半生,他手一松,让烟屁股加烟半腰的余生都落了垃圾桶。
许巳保持着向后半仰的姿势,撑在侧后的手在地上敲击,刚刚勾得他痒了半边指骨的热转瞬即逝,被风又吹散到风里,空落落的。他看见那人迈着长腿回来,在身旁坐下。烟味很淡,混着薄荷的凉。他有点后悔昨晚熬夜,晕了他的清明神智。
许巳目光在身旁九分裤下露出的一双白又瘦削的脚踝上转了一圈。
我应该顺路买一扎冰啤的。
他接过那人递来的绿箭,撕了包装放在嘴里嚼,润了嗓,含混开口:“过完瘾了,不进去继续嗨啊,这乐队好像整个学校都蛮有名的吧。”
小烟枪的音色像《Counting Stars》里的中提琴,清沉,头尾带着点缱绻,不知道是不是月色熏的:“鼓坏了,我就溜了。”
许巳停了咀嚼,看着少年冲他挑起一边眉:“嘘,别告诉他们我在这。”
他跟着严肃,漫不经心搭着的长腿一收,挺直了腰,大拇指朝身后琴盒指指:“好,你也别暴露我,梁哥估计还在满场找贝斯手呢。”
那人抽回目光,郑重其事地看向许巳:“幸会,我是刚新来的架子鼓手。”
许巳冷着脸和他对视片刻,鲜红的舌尖在薄得棱角分明的下唇上不轻不重地压过,衬得唇色越发浅淡,他低头闷笑。黑色牛仔勾勒出破洞裤的毛边,白净的膝盖在空中一晃一晃的,膝盖尖晕着点暗红。
恹目光掠过那两处红,湿漉漉的眼无辜地盯着他,酒窝却在脸蛋上若隐若现。
屁话回合结束。
恹等许巳的眼睛又转回来,突兀问:“想飞吗?”
许巳挑眉,看他的眼神捎着一丝怅惘的茫然,勾魂摄魄。
“我指的是,在天上飞哦,“恹低头想了个形容,五指合拢,单手在胸前比了个翅膀扑腾的动作,笑,“像,暗夜精灵?”
许巳偏回头笑,放松了无意识蜷缩的手指,睨他:“求带飞。”
男人大笑,把愉悦闷在胸腔里,直直锁住他眼睛,三分调侃两分认真:“你当真啦?刚才那个表情是相信对不对?”
不对,是想歪了。许巳半仰着头用眼尾扫他,唇线上还挂着点弧,认了失眠掉脑子的借口。
那人弯着眉眼,伸出手:“我叫恹。”
“鼓手的艺名?”许巳声调越发地懒,在那只分明骨节的掌心上击了下,好暖,想握住,他把心头攀爬的蚁掐起,一触即离。
恹不置可否,带了点劲突然收指,他握紧手中被夜风吹出的凉,抬眉低笑,在许巳心上擂了一台鼓:“坐稳了!”
危楼高百尺。
下一个眨眼已是虚空。
许巳眯眼看着手下抱着的骨头架子,觉得有点像上次和舍友吃大餐,吃得很坑的那次火锅里的羊蝎子,拼好的。他有点眩晕,犹豫自己是否醉了,整个胸腹被风压着俯在嶙峋的骨架上,和屁股蛋子一起被硌着生疼。
中提琴的音色依旧清沉,恹感受着背脊上鲜活而剧烈的心跳:“别怕,闭上眼。”
许巳在风声中强自扯住心神,让那似提琴的嗓音过了耳,不睬他,忍着气流的刮扫,向前望见一团巨型大骨头,扭头向后,眼熟了,他坐飞机靠窗座时,往外看也是这样的机翼。虽然这对纯黑的骨骼翅膀好像更酷一点。
骨翅的主人不消停:“冷吗?”
风衣簌簌作响,在黑礁上翻腾出激荡的黑浪花,许巳张了张嘴,灌进一口的斗气,他顺了半天脑子,发现已经超出能够自行运转的常识范畴,干脆扔了破罐,哑声开口,发表了飞天的第一句感想:“Peter,小蜘蛛!英雄!”
贴近背上人的翅骨往内合了些,试图挡风:“我叫恹。”
许巳在八方灌风的火箭筒上忍着满口的干涩,深切体会到暧昧的危险性,不敢怒又不敢不言语:“夜骐!海格在哪?咱俩还没相互鞠躬呐!“
恹扭头,朝他吐了一朵云:“我叫恹。“
无语,这烟鬼小飞象真是烈! “我们要上头条了!烟!”被糊了一脸云的许巳吞云吐雾。
恹终于停了向上的趋势,舒展开双翼,像一条鱼在空中游翱。
喜提小倔象称号的恹:“除非哈勃也会空间跳跃。“
许巳沉默了会,紧紧搂着身下的羊蝎子:“那这得是第几星系了……我吃了大气层?我们逃离地球了?“
恹笑够了,摆摆尾巴:“我开玩笑呢,哈勃厉害多了,但地上人打着光看我们,也顶多像只黑鸟。你抬头看看。“
风已经带着劲道地温柔起来,那朵云裹住许巳,好似棉花糖马鞍。手指无意识摩擦过身下骨骼,许巳抬眼,流转星河。
呼吸间是张开的自由,何似在人间。
他畅快得想要眯起眼,礼堂前夜风吹来的困倦又漫向四肢百骸。
今夕何夕?
许巳急速下坠,失重、反胃,空气带出的急流挤压在耳鸣中层层激荡。
许巳感觉浑身要烧起来了,深深认为他一直不往下看是有一种烂直觉似的理由的。
许巳在星群里落体,快活着痛楚。
他想起小时候的姐姐,把他带到深水区,他像只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就吸在她头上了,他感受恐惧,她感受口鼻呛水。
他有点想笑,难受地往下瞄了一眼,也是一大片水。
再疼一阵吧,他卸了劲让脖子恢复自然。
“我不爽过山车果然没错。”
他在星群里落体,哀艳的痛快。
台上在谢幕,刚踏入成年的孩子们的手脚摆放还是青涩的,他们西装列队,用尽庄重,声音有不自在的紧,有独特的自然,回响着荡开在整个礼堂里:“*生和死,苦难和苍老,都蕴含在每一个人的体内,总有一天我们会与之遭逢。我们终将浑然难分,像水融于水中。感谢大家来听我们的阿卡贝拉。“
许巳眯着眼,吃劲地看星,吊着急剧的心跳,迎接他十九年的宿命。
“我忘了写下我的墓志铭,我的快递还没到。”
却迎来了一汪温柔容器。
他看见恹水藻般柔曼的黑发随波起伏,那人有点懊恼,好像还有点羞愤,脖颈上晕染的粉拾级而上,许巳飘在水里,认为这个死法史诗又仓促。
中提琴在水波里荡漾成低沉动心的大提琴:“我好久没飞了……“
许巳伸手去勾在粉红上跃动的水泡泡。
是海的女儿吗?
他闭上了眼,任凭蔚蓝将他吞没。
无语,我把口香糖咽了。
这只亡灵烟民一定是个阵鬼。
很软。
——
X4发布了一条新动态:苏打绿真是勾了我的魂了。
04:15 所有人可见
——
插入书签